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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节
《文心雕龙》主张的雅正文学精神

《文心雕龙》不仅主张尚美尚丽,更极力提倡征圣宗经,主张“正采”之“雅丽”。这一思想不是孤立的,而是贯通全书的,在不同的版块中有着不同的提法。例如,刘勰在《序志》中有这样的隐性表达:

予生七龄,乃梦彩云若锦,则攀而采之。齿在逾立,则尝夜梦执丹漆之礼器,随仲尼而南行。旦而寤,乃怡然而喜:大哉!圣人之难见哉,乃小子之垂梦欤!

刘勰二梦,后遇孔子,其“征圣”之后的“树德建言”之心显露无遗,也有研究者认为这是刘勰的“北人意识”在支配着他。 而对于其中“彩云若锦”的绚丽之美与“丹漆礼器”的庄重之美,还没有人看到其特殊意义。试想:为什么刘勰要将梦设定在美轮美奂的彩云之巅而不是高山大海呢?“丹漆”乃朱红正色,这不是儒家孔子、扬雄所一直主张的“崇朱恶紫”正色观念的最佳表现吗? 所以,刘勰二梦,实际上在表明自己“征圣立言”的同时,还表明了自然物色华丽之美与尊崇儒家正色的雅正观念,二者的结合,就是“既雅且丽”的正美观念。这在文章“雕龙”纯美的基础上,设定了一个正色的限制。显然,这种隐性的表达暗示了刘勰在“雕缛成体”的基础上的更为理性的主张。

刘勰认为,近当代文学的创作和理论研究都存在不小的问题。首先,《序志》认为曹丕、陆机、曹植、应玚、李充、挚虞等人的文论主张“各照隅隙,鲜观衢路”,都不全面。而且,更重要的问题是,桓谭、刘桢等理论家“泛议文意,往往间出”,自言自语,不管影响效果,“不述先哲之诰,无益后生之虑”。这尽管有刘勰自视甚高的可能,但是反过来看,刘勰写作《文心雕龙》“欲述先哲之诰,有益后生之虑”的良苦用心则是可知可嘉的,这就是,首先,要在写作理论上指导正确的写作观念。魏晋宋齐“文学自觉”时代文论的核心,是主张“缘情绮靡”与轻艳靡丽,既然这些主张不正确,那就该给予规范。其次,当前最严重的问题是,文学创作片面追求华丽之美,而远离雅正规范,以至于讹滥丛生:

去圣久远,文体解散。辞人爱奇,言贵浮诡;饰羽尚画,文绣鞶帨:离本弥甚,将遂讹滥。

通观《文心雕龙》一书,我们知道,所谓“辞人爱奇”“将遂讹滥”的说法,是有所指向的,这就是“近代以来”的不良文学创作实践,而“近代”所指,则是“魏晋浅而绮,宋初讹而新”(《通变》)的魏晋宋齐文学。“近代辞人”的创作“饰羽尚画,文绣鞶帨”,华丽至极,物极必反,因而走向了“丽而不雅”的不正之路。从历史的背景来说,中国文学一向主张重情尚美,先秦两汉的文学创作尽管有“诗言志”(《尚书·尧典》)、“思无邪”(《论语·为政》)、“主文谲谏”(《毛诗大序》)的限制,仍然在“诗可以怨”(《论语·阳货》)、“发愤为作”(司马迁《报任安书》)、“情动于中”(《毛诗大序》)、“郁郁乎文”(《论语·八佾》)以及“文质彬彬”(《论语·雍也》)、“丽淫丽则”(《法言·吾子》)等理论支持下,涌现出了《诗经》《楚辞》与汉赋等体物尚丽的不朽经典。萌芽于两汉、兴盛于魏晋的“文学自觉”运动,更是将这一传统大加发挥,“尚丽”主张在曹丕、陆机的文学理论支持与若干创作实践的作品支持下,“缘情绮靡”(陆机《文赋》)、“离本弥甚”,丽则丽矣,但不是雅正之“丽则”,而是讹滥之“丽淫”。

据此我们知道,刘勰写作《文心雕龙》这本书的当下动因,是因为文学理论的片面主张与文学创作的尚丽过度,因而失去了雅正的特点,是“丽而不雅”的创作。反过来看,刘勰的主张是什么呢?就应该是“丽而且雅”的理论主张与创作主张。这种创作的标准在哪里可以找到呢?在儒家经典“衔华佩实”(《征圣》)的“雅丽”(《征圣》)文风之中。主张既雅且丽的“丽则”文风,反对华而不实的“丽淫”文风,就成为《文心雕龙》的基本审美追求,也就必然影响到全书对各类文体创作要求和各种创作技法的论述。

这种影响,最为鲜明地体现在全书对“雅”“正”等术语的运用和雅丽文风、技法、审美、创作标准的论述之中。

作为五篇“文之枢纽”的理论核心,《宗经》篇在文源于道、圣人则之的哲学基础上极力赞美经典内容之美、文采之美,大力提倡文出五经的观念,明确要求从五经流出的所有文体的创作,都应该“禀经以制式,酌雅以富言”,以经典之雅正文风、雅正言辞为最高法则来进行创作。因此,“典雅”风格成为《文心雕龙》全书综论所有作家、作品、时代风格的最高标准,《体性》篇说:“若总其归途,则数穷八体:一曰典雅,……典雅者,熔式经诰,方轨儒门者也。”将一切文章的最高风格标准树立起来。《定势》以为:“模经为式者,自入典雅之懿。”要求后世作家在学习、创作的时候,一定要以经典儒家著作为标准。在作家作品的范围内,汉末魏初的潘勖《九锡》一文“典雅逸群”(《诏策》),是学得最好的,《风骨》篇以之为“潘勖锡魏,思摹经典,群才韬笔,乃其骨髓峻也”,是取法经典、学习经典的结果。在各类文体的创作范围内,章表奏议因为直接与帝王相同,事关国家政治等军国大事,是文出五经之后,在功能上的最佳代表,故而要求“准的乎典雅”。

在上述基本原则之外,一百多则“雅”论广泛运用于全书各个板块之中,体现出巨大的阐释功能和文学创作、审美、评论的标准功能,其核心结果,是以经典为法则,在文学创作、审美的标准和评论上主张雅丽文学思想。《毛诗序》提出“雅者,正也”的正统王政观念,转化到《诗经》的文学功能上,就形成了反应王政、归正其他的功能。《文心雕龙》对雅、正观念的提倡紧密结合,与“雅”论相似,近百则“正”论也有丰富多样的运用情况,范围极大、所指极多,但其核心,仍然指向儒家经典的雅丽思想标准以贯通全书的各类雅、正主张为基础,《文心雕龙》特别主张儒家圣人及其经典的雅正作用,在论述圣人经典时,以其言辞为“正言”,《征圣》指出:“是以子政论文,必征于圣;稚圭劝学,必宗于经。《易》称辨物正言,断辞则备,《书》云辞尚体要,弗惟好异。故知正言所以立辩,体要所以成辞,辞成无好异之尤,辩立有断辞之义。虽精义曲隐,无伤其正言;微辞婉晦,不害其体要。体要与微辞偕通,正言共精义并用,圣人之文章,亦可见也。” 同时认为儒家经典具有规范学习与修养的作用,《宗经》指出:“义既埏乎性情,辞亦匠于文理,故能开学养正,昭明有融。” 以此为依据,刘勰还在《宗经》篇中指出文学史上楚汉文学华丽过度的弊端,主张“正末归本”,回到儒家经典上去:“夫文以行立,行以文传,四教所先,符采相济。励德树声,莫不师圣,而建言修辞,鲜克宗经。是以楚艳汉侈,流弊不还,正末归本,不其懿欤!” 楚汉文学丽而不雅,近代文学的创作“率好诡巧”“反正效奇”,新变不雅,相当糟糕,就更应该批评。《定势》篇指出:“自近代辞人,率好诡巧。原其为体,讹势所变;厌黩旧式,故穿凿取新。察其讹意,似难而实无他术也,反正而已。故文反正为乏,辞反正为奇。效奇之法,必颠倒文句;上字而抑下,中辞而出外:回互不常,则新色耳。” 在批评结束之后,立刻在同篇之中提出解弊的原则:“夫通衢夷坦,而多行捷径者,趋近故也;正文明白,而常务反言者,适俗故也。然密会者以意新得巧,苟异者以失体成怪。旧练之才,则执正以驭奇;新学之锐,则逐奇而失正。势流不反,则文体遂弊。秉兹情术,可无思耶!” 因此,在各类体裁文风的把握上,《文心雕龙》提倡各体皆通、并总群势:“然渊乎文者,并总群势:奇正虽反,必兼解以俱通;刚柔虽殊,必随时而适用。” 奇正、刚柔各类风格兼通之后,雅丽文风自然能够熟练掌握并运用之,创作之新变弊端自然也就消解了。

刘勰主张一切文学的创作,都应该具有“正采”。《情采》篇指出:“夫能设模以位理,拟地以置心;心定而后结音,理正而后攡藻。使文不灭质,博不溺心;正采耀乎朱蓝,间色屏于红紫:乃可谓雕琢其章,彬彬君子矣。” 同时,主张一切文学的创作,都应当“确乎正式”。《风骨》以为:“若能确乎正式,使文明以健,则风清骨峻,篇体光华。” 并将这一原则用于一切文学的批评之中。《知音》提出:“是以将阅文情,先标六观:一观位体,二观置辞,三观通变,四观奇正,五观事义,六观宫商。斯术既行,则优劣见矣。” 然后将其运用于文学创作的总体要求之中,并合观统照、去弊整合,提出了论述文学创作的总纲领:

若能凭轼以倚《雅》《颂》,悬辔以驭楚篇,酌奇而不失其真,玩华而不坠其实,则顾盼可以驱辞力,欬唾可以穷文致,亦不复乞灵于长卿,假宠于子渊矣。

这个总的纲领提出于《辨骚》篇末,表面上是对楚辞、汉赋创作的总要求,实则《辨骚》位于“文之枢纽”论五篇之末,因此,上述纲领具有真正的创作总纲性质,正是论述文学创作的“文之枢纽”。

综上所述,雅正思想是刘勰一以贯之的根本思想,体现在全书的方方面面。例如四言正体、确乎正式、提倡正采、运用正言等等,与之对应,则提出“反”这一论述范畴,要求不得反言、不能反本、文势不反、不能反正等等。正反对比,既是出于宗经尚雅的文学思想,也是对雅正宗经思想的反向推演,这样可以大大拓宽论述的空间和深度。汉代京房易学提出飞伏观点,简言之,即对比思维。对比思维不仅运用于卦象的解读,也运用于对学术理论或自然万物的本质分析,使其全面深刻。同时,刘勰标举折衷之法,在论述时采用正—反—合的写作思维模式,这是《文心雕龙》本身写作思维对后人的一大启发。 en14HKPBKYsUkyo4X9oPmlx3hHghEz/wGOe0+u/7AQUuAcI10tzQbEM+1F9nfXY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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