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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二十二年，刚立夏。一天，一个中年师傅，带着一个小徒弟，出现在澄湖地面上。老师傅挑着一担工具，小徒弟挑着一担竹篾。有些还染了色，红的、黄的都有。日头一照，愈加鲜艳。
师徒俩疲惫不堪，走路都打晃，从吴淞江里荡过来的风要是再大一些，就能把俩人刮跑。俩人都是皮包骨头，不见一点生气。
小徒弟咬着嘴唇，一言不发。
总算到一个屋场，师傅扯起力气，问：“做竹席，有做凉席的不？一分手艺一分货，不好不要钱。”
一路走，一路吆喝，没有人理睬，白白浪费气力。
又到了一个屋场，缓了一会神，师傅又一声接一声吆喝：“做凉席，有做凉席的……”
终于有人搭上话了：“外面的师傅，凉席怎么做的？”
师傅浑身一震，小徒弟也一激灵。定睛一看，一个五十开外的妇人，站在大门口，冲他们说话，脸上还微微笑。
“大嫂，您要做凉席？不是吹，包您满意，不好不要钱！”师傅像是看到了希望。
“做是要做。不急，先进门喝口水。”妇人一脸温和，说。
小徒弟不自觉舔了舔嘴唇。嘴唇又干又裂。
师徒俩进到院子里，眼睛一亮，没想到门里的院子会有这么大。
刚歇下担子，中年妇人就端来两碗水出，一人递上一碗。
“渴了吧，喝，喝了还有。”妇人特别关照小徒弟。
小徒弟看看妇人，端起碗，眨眼工夫，一碗水点滴不剩。
“渴坏了吧，慢慢喝，不急，不急啊。”妇人好性情，没把师徒俩当外人。
三碗水下肚，小徒弟的肚皮鼓了起来。蔫不拉几的禾苗见到了水一样，脸色比开始好看不少。
“师傅，我们这是到了哪？”小徒弟终于出声，两只眼睛，一闪一闪。中年妇人一看，小徒弟还是个半大不小的孩子。
“我哪里知道，也是头一次到。”师傅摇摇头。
“这里是郭家巷。”妇人倒是很热情，问师傅：“你们从哪里来呀，师傅？”
“说起来，就远了。我们从扬中来，就是长江中的那个沙洲。”说道家乡，师傅不自觉叹口气。
“扬中？在东还在西？”中年妇人头一回听说，一脸懵，“离我们这里有多远？”
“远，没有五百，也有四百里。”师傅不抬头。
“这么远？”中年妇人像是自言自语，“你们一脚一脚走了这么远？这得走多久。”
小徒弟突然冒出一句：“你的衣裳真好看。”
师傅瞪他一眼，生怕中年妇女不高兴。
中年妇女呵呵一笑，跟小徒弟说：“我这身衣服，有讲究，叫青莲衫子藕荷裳。我们这里的妇女，都穿这衣裳。从小姑娘到老太婆，都穿。”
师傅望着中年妇女，嘴巴动了动，还是没出声。中年女人哎哟一声，“一说话，把正事给忘了，师傅，这凉席，怎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