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岁那年,爷爷问他:“福全,你也不小了,不能成天浪,想好做啥?”
做啥?王福全一愣,过一会说:“跟你学木匠。”
爷爷手艺不错,左邻右舍都夸,做个跟爷爷一样的手艺人,肯定不差。
王福全问他阿爸:“阿爸,你咋没跟伯父一样,做木匠?”
阿爸有些不耐烦,“你懂啥,阿爸在公家做事,做什么木匠。你就好好学,不用心,当心爷爷揍你。”
爷爷跟他说:“学手艺,就得守规矩,一条不能冒犯。我在家是爷爷,出外是师傅,你要是不用心,脑瓜子拎不清,就有好果子等着。”
王福全吐吐舌头,不敢说话。
那一年,娄葑公社勤力大队修建大会堂,爷爷派去支援,王福全跟爷爷一起,去勤力大队做活。一个小学徒,又只有十三岁,能干啥,天天搬木料、刨木头。刨完大梁又是小梁,刨完横梁又是桁条,一刻不得闲。浑身都是汗水,刚从吴淞江里钻出来一样。眼巴巴望着爷爷,等爷爷发话,歇上一会。爷爷只顾专心做事,好像没看到这些。
王福全心里不痛快,气鼓鼓的,越来越心浮气躁。起身搬木料,一手没抓稳,倒在地上,砸到脚,痛得他直咧嘴。
“你这孩子,你这孩子,叫你做事小心……”
爷爷丢下斧子,赶紧把木料挪开,看看伤到哪里。万幸,没伤到骨头,就一个脚趾砸青了。爷爷嘘口气,吩咐他歇一会,又拿起工具,乒乒乓乓忙乎不停。十指连心,受伤的脚趾头一跳一跳的痛,爷爷好像没这回事。眼泪在眼窝里打转转,真想扭头就跑,又怕丢了爷爷的面子,只好干忍着,没坐上一盏茶的工夫,又一崴一崴接着做事。
夜里,爷爷连问几声,痛不痛,王福全生闷气,头扭到一边,不理睬。
爷爷自言自语:“你这孩子,还有这么大脾气,做事不小心,怨谁?这回只砸到个脚趾头,要是把腿伤了,咋办?做任何事都要细心,毛手毛脚,吃亏的不是旁人,是自己!”
王福全依然气鼓鼓的,仔细想,爷爷的话,在理。
大集体干活,人多眼杂,见爷爷这样带他,不少人摇大拇指,爷爷好风范,小伙子好造化。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做人做事、各行各业,都一样。
斧锯刨錾,都是木匠当家的工具,一样都不能生疏,一根尺、一柄墨斗,更是要掌握得炉火纯青,行话里说,墨斗是师傅。从十三岁这一年开始,王福全就与这些家伙什打交道。斧头有大、小之分,刨子、錾子门类更多。下大料一定得用大砍斧,裁截过后出坯,就该持小斧上场,等削皮出白料,一把手斧在手,正合适。噼里啪啦一气,料坯就成型了,要刨、要凿眼、做榫,就是下一步的事情了。样样练到娴熟,得下足工夫,不光要有力气,还要掌握巧劲。
爷爷是有名的老师傅,要求又严,王福全的手艺,日渐看涨。
尽管念书不多,王福全脑子好使,爷爷跟他说的窍门,基本都不用说第二遍。爷爷打心眼里喜欢,尽管当面啥也不说,看他做事情,越来越有模有样,蛮是开心,老王家的手艺,不用担心到了他这一辈,做不下去。只要不变,这个小家伙,到时绝对是数一数二的好木工。
最好一代更比一代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