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兄妹几个读书，算惠小妹最出色。初中毕业，小妹被推荐上高中。小妹简直就是太湖上空那只飞得最高、最自在的水鸟。

惠金水高兴，吴泉云更高兴。心思没有白花，谁说女孩子就不能有出息？

小妹天天盼着入学通知。一直等到学校开学了，也没有等到。吴泉云比女儿还要着急，几次要丈夫去打听。

结果出来了，小妹的名额，被人家替换了。惠金水想不通，吴泉云更想不通，找领导反映，一句话就把他们挡回来了，人家条件更优秀！

有冤都无处申！夫妻俩高一脚低一脚回家，商量怎么跟女儿开口。

得知自己被换掉，小妹的眼泪一下子就漫了出来，死死咬住嘴唇，两边肩膀一抖一抖，强忍着不哭出声来。见女儿这样子，吴泉云胸口也扎了一把绣花针，一把抱住女儿。

女儿在她怀里嘤嘤哭出声来。吴泉云没忍住，眼泪簌簌滴落在女儿的头顶上。

“小妹，阿爸阿妈没用，没为你争回这个名额。人家比我们家厉害，只有认。”

女儿的哭声更响。

吴泉云说：阿妹，不哭，我们家的孩子，都要长骨头，要让别人看看，压不垮！就是不读高中，还得好好活、好好过，活出个样子来！

这些话，从那天起，阿妹谨记在心。阿妈文化不高，讲出来的话，一点不比学校里的老师差。

一会工夫，满村子都知道这件事，风言风语也传遍了整个村子。

这个说：没有关系，还想上高中，就他夫妻俩做这白日梦！

那个说：也不看看自家啥条件，上高中这种好事，能轮到他们家阿妹？依我看，他们家阿妹上高中，是不是所有孩子都能上？

还有人说：吴泉云以为她会绣花，什么好事都轮到她呀，除了绣花，她还能做啥？凭什么事事都有她？

吴泉云听到这些话，不作声，阿妹听到了，忍不住，恨不得跟人家拼命。吴泉云拦住女儿，说：你去跟人家争执，只会让人家都来看你的笑话，跟这些人争得出什么道理！不怕人家说什么，就怕真让人家说中了。阿妹，听阿妈的，有手有脚，不读这高中，还不过日子了。人人脚下一条路，太湖这么大，哪一样鱼没有！

有阿妈撑着，阿妹才没有一蹶不振。

奶奶会绣花，阿妈又是高手，自小阿妹就想动手，吴泉云一门心思要她读书，很少让女儿做。不读书了，正好学这个。

吴泉云手把手教女儿。既然是一门手艺，既然要学，那就得好好学，学到真本事，练出真功夫。吴泉云在附近绣花的技艺一流，自然希望阿妹能接自己的衣钵。

白天，阿妹跟着阿妈一起到队上做工，晚上又一起绣花。白天干活累了，晚上真不想动，只想早一点睡觉。看见阿妈坐在绣花绷前，自觉跟着。有时候阿妈会说，阿妹，歇个晚上，看见阿妈日复一日都是这样，又不好意思，只要多绣一针，阿妈就少绣一针。

这样的生活，想起来，都很枯燥。绣花，就是要坐得住冷板凳，耐得住寂寞。所有这些，实在难为了阿妹。

日子长的时候，吴泉云总是天一亮就起床，开始绣花。早起能抵半日工，吴泉云这样告诉女儿。做了一早上的绣活，等生产队长一声吆喝，又去队里上工。阿妹都看在眼里，早上也早一点起床，绣花。在她看来，绣出来的，不仅仅是一种图案，更是将来的美好生活，她相信，只要努力，用她的双手，一样会种出一片美丽的景象来。

阿妹的长进很快，阿妈夸，奶奶也夸。一个花绷，或是祖孙两人，或是母女两人，同绣一幅作品。心气相通，绣出来的图案就跟一个人绣的没有两样。人们开始对阿妹侧目相看。

既跟奶奶搭档，又给妈妈做帮手，无意中练就阿妹左右手都能绣花的本事。一根绣花针，在阿妹的手里，一样听话，那些各式各样的丝线，顺着她的针，不会有一点磕绊。

奶奶点头，吴泉云也暗暗点头，阿妹这妮子，不差，不用担心今后一身手艺没有传人。 u3V6jEihVarLGcHWQAe1uFSxMDV2jcVIFiDtX0C2jOv8JuxYulGhubjjskeKteP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