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不等人,就像太湖里的风,一阵接一阵,一阵盖过一阵。
兄弟多,分家正常不过。尽管日子过得不容易,吴泉云、惠金水夫妻俩不敢有一丝马虎,想尽一切法子。
惠金水没有手艺,是个很好的庄稼把式,田里地里的活,没哪一样他不是行家,在生产队口碑蛮好,是队上的会计,兼仓库保管员。
这并不是啥好差事,也沾不到什么光,还是有人眼热,径直找到队长,很不客气地问:把会计和仓管员都交给惠金水,队上就他一个能人?
队长反问:社员们为什么都选他?会计也好,保管员也好,都是大家选出来的,又不是指派的,为什么不选张三不选李四?
本想跟队长吐吐怨气,叫队长几句话挡得死死的。惠金水做会计,还有仓库保管员,是队上社员们选出来的,不服气又能咋样,群众的眼睛,亮着呢。
为了不辜负社员们的信任,惠金水的一本账、一把钥匙,铁面无私,不要说自己家里,就是自家兄弟,想从他那里沾到一分钱的好处,做梦,还要挨他的批评!身正才不怕影斜,这是惠金水挂在嘴边的一句话。
做这个会计、保管员,并不是好差事。白天,一样出工,整劳力拿多少工分,他也拿多少工分,不会有一丝差别。别人休歇,他还要做账。连吴泉云都跟他说,操心就操心,能操心说明有这个本事,不能辜负了大家的信任,难得大伙有这份信任,不做好哪里行!
惠金水正是这么想,人活着,这些比穿金戴银都要紧。
一转眼,吴泉云成了两个孩子的妈妈。夫妻俩挣的工分,勉强够分口粮,家里的经济来源,全靠吴泉云做手工,绣花。一年三百六十天,没几个晚上吴泉云不是绣花绣到夜半。惠金水跟她说:泉云,将就过,不能这么拼,身体要紧,把身体弄垮了,不合算,不图眼前这一会。
吴泉云叹口气,说:不图眼前,总得过吧,孩子们一天大一天,要吃要喝,生了他们,就要好好对他们。不说餐鱼顿肉,总归不能让他们饿肚子。我们都是上夜校识得一些字,我要让孩子们都进学堂念书,能念多少就念多少。现在这社会,没文化怎么行!
六十年代中期,大队刺绣厂因为没有活做,被迫解散。那一阵子,吴泉云心里也很晃荡。没有了活做,意味着少了收入,家里的孩子越来越多,靠夫妻俩挣点死工分,还真不成!
吴泉云千方百计找活做。公家有些演出服,需要绣些图案,就交给她们做,绣工糙一些,价钱也就低很多。有活做就千好万好,哪还能计较这些,有活做,就有收入。
这样的日子,维持了好长一段时间。生活的压力,不仅仅惠金水要扛起来,吴泉云也使出全身气力,帮丈夫一起撑起这个家。
这时候,吴泉云已是五个孩子的妈妈,四个儿子,一个女儿,老幺也是女儿。说出来,人家都不相信。
世间有些事,总是难以预料。
老四一周岁的时候,突起急病,当时乡下医疗条件有限,看了医生,也没有治好,种子一样的一个小生命,夭折了。看着活泼可爱的儿子说没就没了,吴泉云号啕大哭,发了疯一样。儿女都是阿妈的心头肉啊,好不容易把他带到这个世界,哪承想这么快就没了。
婆婆劝她,劝不住,吴泉云不吃不喝,整日只晓得哭。
惠金水劝她,也劝不住,吴泉云的眼泪都哭干了。
实在没有办法,惠金水狠下心跟她说:泉云,死了一个,还有四个,还有我们,这个家,不能再出变故,你好好想想,再这样下去,非自己整垮不可,孩子们咋办?
丈夫这席话,一字一字锤击着胸口,吴泉云一下子醒悟过来。丈夫说得对,走了一个,更要把其余四个看得好好的,不能再有一丝闪失!
把失子之痛,深深埋在心里,之前那个火辣能干的吴泉云,又活了过来。只有惠金水知道,吴泉云经常在夜里偷偷抹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