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1958年，日子特别苦。几乎所有的地方都吃不饱肚子。好在大队里兴办了刺绣厂，在全大队挑选手艺好的妇女，到刺绣厂上班，所绣的作品按工分计算报酬。

自然少不了吴泉云，她还是刺绣厂技术方面的主要负责人。不光要自己绣，还要给其他人把关，拿的工分却不多一分。

吴泉云认真负责，刺绣厂在相关比赛中总是名列前茅，她自己的作品也频频获奖。在小地方，吴泉云是个女能人，只要提到她，不晓得的少之又少。

不光自己做得一手好绣工，还肯教别人，有人私下里劝她：傻大姐，你这样做图啥呢，把绝活都教人，就不怕有一天人家把你摔上几条街？

吴泉云呵呵一笑：那是她本事，我追赶她就是了。

好心相劝的人只好摇头。

机会又找上了吴泉云，不少人当面说她傻人有傻福。

东山要办绣花厂，找到大队里来，想请能人教年轻姑娘绣花。大队主任头一个想到的就是她。这也是任务，不派她去，领导不放心，尽管当时吴泉云怀有身孕。

大队主任征求吴泉云的意见：泉云，东山那边要人帮他们指导一下，我推荐了你，可是你现在……行不行？实在不行，我另外找人。

吴泉云一口答应下来：主任，好啊，我正想出去走走呢。我身体好，吃得消。我去就我去，我去，您也放心。

主任说：就是，跟我想的一样。出去了，你代表的就是我们大队。

主任的意思吴泉云很清楚，答应：是呢。

大队主任还是不放心：泉云，你怀有身孕，在那边要待些日子，吃得消？金水放心？

吴泉云说：主任，不妨事的，保证完成任务！

有人不甘心，找到大队主任，说：吴泉云都腆着个肚子，还派她去东山，绣花厂除了她，就没有第二个？

大队主任反问：绣花厂有哪个胜过她？你说说，谁去更合适，我就派她去！

说话的人被噎得死死的，做声不得。

吴泉云坐船，走水路到东山。长这么大，从未出过远门，这一趟，是她到得最远的地方。从太湖里过，太湖里的风，直往怀里钻，太湖的浪，拍打着船帮，从湖水里升腾起来的水腥味，也直往鼻孔里钻。听阿爸说，家门口的太湖五百里，这得有多大呀。长这么大都缩在一个角落，放眼一望，家门口的这个大湖，真是无边无际呢。

一到东山，吴泉云就被年轻的姑娘媳妇围住了。论年纪，她并大不了多少，这些姑娘媳妇一口一个吴老师，叫得她怪不好意思。

吴泉云说：不用叫老师，喊一声吴大姐就行，我就比大家先绣几年花，先动几年手，多绣了几幅绣品。绣花，就在绣字上，坐得住，看得清，手不抖，一针不绣，一针不到。

吴泉云毫不保留，教这些年轻姑娘媳妇针法、技巧，包括图案的选择与描画。一副好的刺绣作品，关系到方方面面，整幅图案，一点不能马虎。

看着绣花针在吴泉云手里，听话的不得了，每一针都恰到好处，年轻的姑娘们，眼都直了。吴泉云跟她们说，只要好好练，要不了多久，在她们手里，绣花针会一样灵巧，本事，都是练出来的，熟能生巧。

这真是意气风发的日子，生根在吴泉云的心里。就是往后年纪大了，想起这一段，脸上都是掩饰不住的欣喜。

一根绣花针、五颜六色的丝线，吴泉云绣出了一幅幅精美的作品，也绣出了一段属于她自己的青春时光。一个平常女子，一个普通人的生活，因为有了这些，多了内容，也多出不一样的色彩。

不是每个人都有这样的机会，或者说这样的机缘。吴泉云非常庆幸让自己赶上了。在这么艰难的日子里，还能收获这些，实在不易，更让她坚定了做好每一件事情的信念。 LC1PIximkpTuSQV1W4psDsvkyKysI7uim26Im8JxsoW1mD8IAxEDxuk4Gdk1tlW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