准备工作按计划进展顺利,豪润电镀厂奠基仪式如期举行。现场彩旗飘扬,气球高悬,人头攒动,一派喜庆气氛。金秉荃、翁卓应邀出席,在主席台上就坐。参加仪式的还有有关部门的官员、镇村干部、建筑工人。
仪式进行第一项,金秉荃、翁卓、白裕富等人走到披红挂彩的基石旁边,挥锹铲土,为基建工程奠了基。
这时,围观的人群出现一阵骚动。湖西村渔民魏正毅带头喊起了口号:“反对非法占用耕地!反对污染企业落户湖西!”维持秩序的警察和保安很快靠上去,把魏正毅等人擒了出去。魏正毅见劝说不成,只好在电镀厂奠基那天,带头高呼口号,公开提出反对,以便引起各级领导重视。没想到,他和同伴们的行动刚刚开始,就被强行带离现场。
现场重新安静下来。看到有人闹事,白裕富心里很恼火,埋怨卞麦良没有做好管控工作,众目睽睽之下他又不便发火。他用力压了压胸中的怒气,干咳了两声,走到话筒前,开始致欢迎词:
“各位领导,同志们,朋友们,今天晴空万里,艳阳高照,由我公司投资兴建的豪润电镀厂奠基开工了!我谨代表公司万名员工向百忙之中莅临现场的各位领导、各位朋友表示热烈的欢迎和衷心的感谢!豪润电镀厂是在深入调查、科学论证基础上,经过区工委、管委和各有关部门层层审查批准后而决策上马的。这一重大项目的完成投产,必将进一步壮大我区的经济势力,增强我区的综合竞争能力,为推动全市经济快速发展作出更大贡献。我们一定坚持高标准,严要求,发奋努力,抓紧施工,尽快建成投产,不辜负各位领导和社会各界的关心支持。最后,祝各位领导、朋友们身体健康,万事如意,天天发财!”
白裕富的讲话刚结束,天空突然阴云密布,暗淡无光。接下来是金秉荃致贺词。只见他抬头看了看灰蒙蒙的天空,故作镇定地走到话筒前。
“同志们,豪润电镀厂正式奠基了,这是我区实施盘龙湖周边地区开发,加快经济发展的最新成果。”刚开讲,一阵狂风平地而起。四周的彩旗和立式话筒吹倒在地,巨型气球不见了踪影,金秉荃手中的讲话稿也被吹出老远。秘书佟镜见状,赶紧把讲话稿捡了回来,把话筒扶了起来。这一变故突然而至,出人意料。金秉荃心中感到一丝不祥,却只是尴尬地笑了笑,继续抑仰顿挫地讲起来。
“对盘龙湖周边地区实施全面开发,是区工委、管委的重大决策,是实现我区经济腾飞的重要举措,是深化改革、扩大开放的迫切需要。全区上下要统一认识,步调一致,人人关心大开发,人人支持大开发,人人参与大开发。发展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发展慢了就等于落后。形势催人,形势逼人,形势不等人。只有加快发展,才能跟上时代前进的步伐……”
金秉荃正讲得起劲,天空雷声大作,豆大的雨点夹杂着冰雹纷纷落下,地面上溅起阵阵泥土。原来站着听讲的人们见事情不妙,纷纷四散躲避。金秉荃见场面混乱不堪,匆忙结束了讲话。主持会议的翁卓本来想借机秀一下口才,见天气突变,只好宣布散会。金秉荃被雨淋得狼狈不堪,赶紧钻进轿车往回赶,嘴里连呼晦气。翁卓随后跟进,离开会场。
白裕富坐在轿车里,看着车窗外疯狂的雨势,胸中蹿起一股无名之火,脱口骂道:“妈的,什么鬼天气,好好的仪式给搅了。”
叶青受报社指派,到现场采访,同样被浇了个落汤鸡。回到宿舍,她冲了个澡,换上一身干净衣服,然后坐下来赶写稿件。搜肠刮肚,憋了好长时间,却无从下笔,一个字都没有写出来。没办法,她只好拨通电话,向柯大卫求救。
“大卫,忙不忙?”叶青问。
“跟你一样,正在犯愁呢。”柯大卫回答。
“你怎么知道我正在犯愁?”叶青接着问。
“上班时间打电话给我,我猜想你肯定是遇到问题了。”柯大卫笑呵呵地回答。
“今天,豪润电镀厂举行开工奠基仪式,中途被大雨冲散了。我犯愁的是,这篇稿子没法下笔啊。”叶青简明扼要地把奠基仪式的过程和自己的难处向柯大卫作了通报。
“哦,这件事我听说了。逆天而动,必遭天谴,天公发怒了。”柯大卫评论道。
“你是说这个仪式不应该搞?”叶青追问。
“不只是仪式的问题,这个项目就不应该上。盘龙湖是新区的母亲湖,在她的身边建设这样的污染企业,天怒人怨,迟早是要遭惩罚的。”柯大卫回答。
“你说的很对,但我现在关心的是怎么样写出稿子,完成任务。”叶青回应说。
“如实报道就是了,不要有什么顾虑。”柯大卫支招说。
“你帮我起个题目吧。”叶青提出。
“好办,就叫‘豪润电镀厂隆重奠基,天公不作美中途散场’,你看怎样?”柯大卫随口拟出了标题。
“哦,我心中有底了,谢谢。”叶青听后,恍然大悟地说。
“祝你马到成功。”柯大卫如释重负,挂了电话。
白裕富手下的保安把魏正毅他们带到村后的一片树林,先是给了一顿拳脚,随后让他们靠树站立。直到奠基仪式结束以后,那位叫尚天的保安才打电话请示白裕富。
“老板,这几个捣乱分子怎么处理?”
“算了,毕竟是初犯,教训一下,保证今后不再捣乱就行了。”
“就这么放了,太便宜了他们。”
“见好就收,别把事情闹大了。”
“明白,老板。”
打完电话,尚天朝几位手下使了个眼色。几个家伙得到暗示,心领神会地走到魏正毅他们跟前,二话不说,左右开弓,扇起了嘴巴。一边打,一边问:“以后还敢多管闲事不?说,以后还敢捣乱不?!”
魏正毅和他的同伴忍着疼痛和屈辱,没有一个人求饶。魏正毅的嘴巴被打破了,一股鲜血顺着他的嘴角流了下来,流进他的嘴里。他顺口吐了一口唾沫,正好吐在一个家伙的脸上。那家伙火冒三丈,正想对他施以更严厉的报复,却被尚天制止了。尚天想起了白裕富的叮嘱,担心事情闹大不好收拾,于是威胁了一番,然后撤退了。
魏正毅他们拖着疲惫的身体走出树林,回到家里。想起白天的遭遇,魏正毅感到气愤难耐,彻夜难眠。个人受点委屈不算什么,他只是不明白他们为何如此气焰嚣张。谁都知道造纸属重污染行业,却仍然明目张胆、肆无忌惮地在湖边建厂。正常的规则被破坏了,法律被公然挑战,正义被严重践踏。
他的老父亲是一个建国前入党的老党员,曾参加过解放滨江和剿匪的战斗,身上多处负伤,几年前因病去世了。魏正毅从小受到的是革命传统教育,在他心目中,社会主义中国的天是明朗的天,共产党和人民政府是正义和真理的化身,党和政府的干部是人民的公仆。独断专行,在湖边建厂搞污染,这样违背群众意志、有悖天理的事情他无论如何无法接受。
“大家看咱们怎么办。我想了一晚上,觉得不能就此罢手。”第二天,魏正毅找到三个伙伴一起研究对策。
“对,这口气咱们要出。”樊康第一个发言。
“他们太猖狂了,简直是一群土匪!”王山补充说。
“咱们挨顿打倒是小事,我担心的是一旦电镀厂落了户,其他厂家会纷纷效仿。由于过度捕捞,湖里的鱼虾已经越来越少,围网养鱼又造成了湖水污染。如果湖的四周再建满工厂,将会引发一场生态灾难,到时候咱们恐怕连生计都难以维持,只好四处讨饭了。”听了三人的话,魏正毅开诚布公地谈了自己的看法。
“是啊,不能让他们断了咱们的生计。”丁时附和说。
“对,咱们到区里上访,告他们。”樊康提议说。
“上次写信没起作用,上访能有用?”王山担心地问。
“到区里不行就到市里,市里不行,就到省里,我就不信,天下没有主持公道的地方。”樊康回答。
“经费从哪里来?”丁时问。
“咱们几个先自筹一下,为了渔民们的切身利益,不用说花几个钱,就是搭上命都值。”魏正毅回答。
“行,就这么办。”王山赞同说。
“好,我赞成。”魏正毅表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