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华民族上下五千年历史,官府修正史,民间有野史,后人写前人,文人写历史,该用一种什么样的态度?是戏说还是正传?是据野史演义还是正史为鉴?每一个作家都有自己选择的权利。其实,两种态度在司马迁写《史记》时便已并存。完全客观的历史学家不存在,完全客观的作家更是不存在。即便是食官俸的皇家史官,也都是遮遮掩掩地表现出自己对人物的好恶,即使是治学严谨的太史公司马迁写《史记》,也添加了大量的文学描写和大胆想象。每一个以历史为题材的作家,都可以在遵从基本历史事实的前提下,写出自己心中的历史,只要写得有趣、有味,足矣!
北宋靖康二年(1127 年),在中国历史长河中只是一瞬间,却是一个令人难以忘怀、值得永远记住的日子。这一年,经济文化堪称辉煌灿烂,发达程度不亚于甚或超过汉、唐最为鼎盛的时期,经济文化发展达到巅峰,甚或是当时世界经济文化最发达的北宋王朝,顷刻之间宣告覆亡,“靖康耻”如刀子般永远刻进了中国人的记忆中。
社稷倾覆,江山易主,宋徽宗自然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但是,如果将罪过全部算在他一人身上,那也不尽公允。众所周知,北宋自真宗以后,阶级矛盾、民族矛盾激化,“冗官”“冗兵”“冗费”问题突出,财政危机加剧,王朝统治处于风雨飘摇之中。有志之士为挽救危机,进行了许多努力,如仁宗时范仲淹的庆历新政,表现出一代贤臣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拳拳之心,神宗时的王安石变法,更是北宋王朝的最后一根火柴,只是好景不长,被反对派的口水浇灭了。宋徽宗亲政的时候,北宋王朝已是每况愈下,气数将尽了。
宋徽宗执政时,北宋王朝积弱已久,就像一个久染沉疴、行将就木的病人,要徽宗妙手回春,挽狂澜于既倒,似乎不切实际。但是,徽宗昏庸无道,挥霍无度,远君子,近奸佞,大兴土木,弃儒崇道,对北宋的灭亡,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成为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徽宗联金灭辽,本想大申国威,谁知弄巧成拙,竟然引狼入室,让金国铁骑以摧枯拉朽之势颠覆了北宋王朝。后世不少史学家对徽宗这一决策提出质疑,认为这是导致北宋覆亡的催命符。
客观地说,徽宗图谋恢复燕云十六州之举并无不当,自五代时期石敬瑭将燕云十六州割让给辽国以来,中原王朝便丧失了抵御游牧民族南下的屏障——长城。而自燕京至黄河之间地势平坦,几乎无险可守,游牧民族很容易长驱直入进入中原腹地。从五代末周世宗柴荣以来,中原王朝便处心积虑地要收复燕云失地,以使本固邦宁。宋朝皇帝都在做这件事,无奈都是以损兵折将而告终。真宗选择以金钱换和平的方略,和契丹签订“澶渊之盟”,尽管在对辽贸易中赚回了岁币,但对辽纳岁币,毕竟对一个主权国家,是一件很难堪的事情。因此,徽宗宁愿将给辽的岁币转给金人,也要收复燕云十六州,这个想法无可厚非。
在探讨北宋亡国的历史问题时,有的说法认为是政权腐朽,有的说法认为敌对者有强大的铁骑,铁骑具有当时最强大的战斗力。事实这两点都不足以解释北宋积弱与灭亡的根源。
北宋灭亡的根本原因在于重文轻武。自元祐以来,朝廷上下几无可用之将,举国内外几无可战之兵,在联金灭辽的大战中,竟然派一个不知用兵的宦官童贯为帅,真正是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啊!以兵力而论,北宋士兵的人数数倍于金兵,但当剽悍的金兵铁骑挥师南下的时候,几乎没有遇到什么有效的抵抗,越过黄河天险犹如跨越一条平静的小河,直抵汴京城下。一切都是那么突然,徽宗还沉醉于享乐之中,一夜之间,便由雍容华贵的天子变成了阶下囚。
作为皇帝,以宋徽宗的才能,治理国家本可游刃有余,但他却是失败者,把一个好端端的国家弄得满目疮痍,哀鸿遍野,十室九空,民怨沸腾。在断送了繁花似锦的北宋江山的同时,也尝到了自己种下的苦果。
作为艺术家,宋徽宗极为成功:潇洒飘逸、刚柔相济的瘦金体;栩栩如生、呼之欲出的花鸟人物图;饱蘸泪水、哀怨低回的诗词,时隔八百余年,仍然放射着璀璨夺目的光彩。
客观地说,宋徽宗虽然寻花问柳,嫖娼狎妓,但没有像前蜀王衍写出“这边走,那边走,只是寻花柳。那边走,这边走,莫厌金杯酒”(《醉妆词》)那样格调低下的词,也没有像李后主写出“奴为出来难,教郎恣意怜”(《菩萨蛮》)那样露骨的词,从操守来说,宋徽宗风流,但不下流。
赵佶是一位杰出的艺术家,他当皇帝,是个人的悲剧,也是时代的悲剧,他添加的最后一根稻草,压死了骆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