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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否爱你，我不知道。
一当我瞅见你的脸，
一当我望见你的眼，
我的心便没有任何烦恼。
上帝知道我是多么幸福！
我是否爱你，我不知道。
我很快就来，可爱的姐妹，
冬天枉费心机，把我们
禁闭在温暖的室内。
我们要围着火炉坐定，
用一切办法取乐消遣，
像天使般相爱相亲。
我们要编许多小小花环，
我们要扎花束一捆一捆，
就像那些小孩子们。
我眼下心情好像天使：
嬉戏中我便赢得了她的心，
她已心甘情愿做我的人。
命运啊，你已赐我这等喜事，
请让明天也一样如意称心，
并教会我配得上她的品行。
小小的花朵，小小的叶片，
年轻而善良的春之神，
他们手儿轻灵地给我撒在
一条缎带上，那么多情。
西风，请用翅膀托起它，
将它绕在我心上人的衣裙！
她这么装扮着走到镜前，
会满怀欣喜，无比高兴。
她看见自己在玫瑰丛中，
也像玫瑰一般鲜艳、年轻。
只要看一眼我就满足了，
亲爱的人儿，我的生命！
体验一下这颗心的感受吧，
把手伸给我，别难为情，
但愿联结我俩的这条纽带，
它不像玫瑰花带一般柔嫩！
我的心儿狂跳，赶快上马！
想走就走，立刻出发。
黄昏正摇着大地入睡，
夜幕已从群峰上垂下；
山道旁兀立着一个巨人，
是橡树披裹了雾的轻纱；
黑暗从灌木林中向外窥视，
一百只黑眼珠在瞬动眨巴。
月亮从云峰上俯瞰大地，
光线是多么愁惨暗淡；
风儿振动着轻柔的羽翼，
在我耳边发出凄厉的哀叹；
黑夜造就了万千的鬼怪，
我却精神抖擞，满心喜欢：
我的血管里已经热血沸腾！
我的心中燃烧着熊熊烈焰！
终于见到你，你那甜蜜的
目光已给我身上注满欣喜；
我的心紧紧偎依在你身旁，
我的每一次呼吸都为了你。
你的脸庞泛起玫瑰色的春光，
那样的可爱，那样的美丽，
你的一往深情——众神啊！
我虽渴望，却又不配获取！
可是，唉，一旦朝阳升起，
我心中便充满离情别绪：
你的吻蕴藏着多少欢愉！
你的眼饱含着多少悲凄！
我走了，你低头站在那儿，
泪眼汪汪地目送我离去：
多么幸福啊，能被人爱！
多么幸福啊，有人可爱！
醒来吧，弗莉德里克，
快将这黑夜驱走，
你那明眸的一瞥，
能将它变为白昼！
群鸟的轻轻鸣啭
发出了深情呼唤，
我亲爱的姊妹啊，
已是你醒来的时候。
是你的诺言不神圣，
还有我的安宁？
醒来吧！不可原谅：
你仍然酣睡沉沉！
听，夜莺今天不再
倾诉它心中的苦闷，
因为可恶的睡魔
仍将你紧紧攥在手心。
晨曦发出柔颠，
用纯净的光线
映红了你的卧室，
却未能将你唤醒。
天空越是明亮，
你睡得越是深沉，
头枕在姊妹胸前，
胸中有颗爱你的心。
见你静静睡着，美人啊，
一串甜蜜的泪珠
涌出了我的眼睛，
我几乎变成了盲人。
面对这景象谁能
无动于衷，心情平静，
就算他从头到脚
全是用冰块凿成！
也许你在梦中看见了，
幸福啊，我的形象！
它睡意蒙眬，用诗句
咒骂众缪斯女神。
它的面孔，你瞧，
时而绯红，时而苍白；
睡魔已经离开它，
可它仍然不能苏醒。
在睡梦中你耽误了
倾听夜莺的歌唱，
作为惩罚你得听
我这蹩脚的诗章。
韵脚像沉重的车轭
压迫着我的胸膛，
我最美的缪斯女神啊，
你，你仍然沉睡在床上。
大地多么辉煌！
太阳多么明亮！
原野发出欢笑，
在我心中回响！
万木迸发新枝，
枝头鲜花怒放，
幽幽密林深处，
百鸟鸣啭歌唱。
欢呼雀跃之情，
充溢人人胸襟。
呵，大地，呵，太阳！
呵，幸福，呵，欢欣！
呵，爱情，呵，爱情，
你明艳如朝霞！
呵，爱情，呵，爱情，
你璀璨如黄金！
你给大地祝福，
大地焕然一新，
你给世界祝福，
世界如花似锦。
呵，姑娘，呵，姑娘，
我是多么爱你！
你深情望着我，
你是多么爱我！
我热烈爱着你，
犹如百灵眷爱
那歌唱和天空，
那朝花和清风。
我热烈爱着你，
是你给我青春，
是你给我欢乐，
是你给我勇气
去唱那新的歌，
去跳那新的舞。
愿你永远幸福，
如你永远爱我。
午后，我们年轻人
坐在荫凉地里休息，
这时阿摩来与我们
玩“狐狸死了”的游戏。
朋友们都高高兴兴
陪着各自的宝贝儿；
阿摩一口吹熄火炬，
说道：接住，这儿！
火炬眼看就要灭掉，
我们赶紧把它传递，
大伙儿都急急忙忙
把它塞到别人手里。
多丽莉斯
面带讥诮，
把火炬传递给了我，
我的指头刚碰上它，
它便腾起熊熊烈火，
灼伤了我的眼和脸，
还引燃了我的心胸，
在我的头顶上更惨，
火焰已经快要合拢。
我企图把火焰扑灭，
然而它却燃个不停，
这狐狸不但没死掉，
在我手里倒挺精神。
灰暗、阴郁的早晨
笼罩着可爱的田地，
我周围的整个世界
全都深藏在浓雾里。
温柔的弗莉德里克呵，
让我回到你的身旁！
我的阳光，我的幸福
全在你青眼的一瞥。
在那树干上，你的芳名
和我的名字相偎相依，
狂风已吹得树皮发白，
我们的欢乐全已逝去。
那碧草如茵的牧场
像我的脸色一般阴郁，
它们见不到太阳光，
我见不到你——弗莉德里克。
我即将走到葡萄田中
将酸涩的果实摘取，
周围一片生机盎然，
葡萄新酿已在涌溢。
可走进这空漠的凉棚，
我又想，哎，要是她在这里！
我将给她送去葡萄，
她——会给我什么呢？
我是多么想念你啊，
小天使！只有梦中，
只有梦中你才和我亲近！
虽然那时我同样苦难深重，
要为保护你与妖魔搏斗，
醒来呼吸还困难得要命。
我是多么想念你啊，
多么渴望得到你啊，
即使是在噩梦里呀也成！
少年看见玫瑰花，
原野里的小玫瑰，
那么鲜艳，那么美丽，
少年急忙跑上去，
看着玫瑰心欢喜。
玫瑰，玫瑰，红玫瑰，
原野里的小玫瑰。
少年说：我要摘掉你，
原野里的小玫瑰。
玫瑰说：我要刺痛你
叫你永远记住我，
我可不愿受人欺。
玫瑰，玫瑰，红玫瑰，
原野里的小玫瑰。
轻狂的少年摘下了
原野里的小玫瑰。
玫瑰用刺来抗拒，
发出哀声和叹息，
可是仍得任人欺。
玫瑰，玫瑰，红玫瑰，
原野里的小玫瑰。
甜蜜的青春的苦闷
带领我走进了荒原；
在这静静的清晨，
大地母亲仍在酣眠。
寒风飒飒摇动枯枝，
为我的悲歌配乐谱曲，
自然界死寂而悲凉，
却比我的心有更多希冀。
不信瞧吧，太阳神，不久，
那金发卷曲、眼睛蔚蓝的双生子
将用丰腴的手捧着玫瑰花环，
循着你的轨道来迎接你。
那青年将翩翩起舞，
在洒满新绿的草地，
还用飘带把他的帽子装饰；
那少女在嫩草丛中采摘
紫罗兰，弯下腰把她的胸脯偷觑，
见它比去年五月节更加丰满，
更加迷人，心中充满欣喜；
她情思激越，满怀希冀。
主啊，为我祝福那位园丁吧！
他在自己的园圃里挖地、
松土，为播种及时做准备！
从寒冬瘦削的身上，
三月刚刚揭下雪衣，
冬天却已仓皇逃走，身后
撒下一片灰冷的雾幔，
淹没了田野、河流、大地
和山川：这时他毫不迟疑，
心中充满收获的梦想，
开始播种，怀着希冀。
[1] 塞森海姆是当年尚属德国斯特拉斯堡城近郊的一个宁静村庄。1770—1771年，年轻的歌德在斯特拉斯堡上大学时，曾与村里的牧师布里翁的女儿弗莉德里克热烈相爱，但后来又与她不辞而别。他在此过程中写了不少抒情诗，被后世统称为《塞森海姆之歌》。它们真挚感人地记录了歌德从热恋到离弃这一转变过程中的种种情感：踌躇与焦虑，幸福与欢乐，悔恨与内疚……
写这些抒情诗的时候，歌德已在赫尔德指导下搜集和学习民歌，阅读荷马、品达和莎士比亚，并以他们为自己创作的榜样。在《塞森海姆之歌》里，歌德第一次唱出了自己的音调，找到了自己的独特风格：质朴、自然、真挚、热烈，有的诗明显带有民歌风。特别是其中的《五月歌》和《野玫瑰》等，不仅在德语国家脍炙人口，而且成了世界抒情诗宝库里的瑰宝。因此可以说，《塞森海姆之歌》是歌德诗歌创作的第一个重要成果，第一块里程碑。
[2] 这首诗还有一个题名叫《五月节》（ Maifest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