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统一性和多样性

我们在出生的那一刻,已匆忙穿越了4亿年的演化。我们从水生生物变成空中和大地的居民。我们喘口气,将陌生的气体吸入先前浸泡在温暖咸海水中的肺部。我们的眼睛远离海底昏暗、发红的光线,看向闪烁明亮的天空。汗液蒸发,给干燥的皮肤带来一阵寒意。

无怪乎我们啼哭。无怪乎我们遗忘,把记忆埋葬在无意识的土壤中。我们出生前,对声音最早的唯一体验,是水中的茧(子宫)传来的嗡鸣和悸动。我们能听到母亲的声音,还有她的血液流动声、肺部气流之声,以及胃部翻腾的消化声。母亲身体之外,是我们几乎未成形的大脑还无法想象的地方,那里传来的声音极其微弱。高音被血肉的壁垒消减。因此我们最初体验到的声音,是低沉的,通常也伴随着母亲身体脉动和运行的节奏。

在子宫中,听觉逐渐形成。20周之前,我们的世界是寂静的。24周左右,内耳毛细胞开始发送信号,经由神经传递给部分发育的脑干初步形成的听觉中枢。接收低频音调的细胞最先发育成熟,因此我们一开始听到的是低音鼓点和喃喃低语。再过6周,组织的急速生长和分化带来近似成人的听力范围。声音通过母亲的血流进入我们的身体,不经过耳管、鼓膜和中耳骨,直接刺激我们耳部最深处的神经细胞。

这一切,瞬间消失了。

我们一出生便脱离了水域环境,但是听觉最终转向空气,还要在数小时之后。婴儿刚出生时,胎儿皮脂滞留在耳道,阻隔了空气传播的声音。这种情况会持续几分钟,有时甚至几天。软组织和液体在几小时内从中耳骨骼中消退。当这些胎儿时期的痕迹最终消失时,空气就进入了我们的耳管和中耳。这是我们作为陆地哺乳动物的遗传特征。

然而即便成年后,内耳毛细胞依然浸润在液体中。我们内耳耳蜗内的螺旋器保留着有关原始海洋和子宫的记忆。耳部其他结构,包括外耳(耳郭)、鼓室(中耳腔)和耳骨,将声音传递到湿润的核心部位。在耳朵深处,我们依然像水生动物一般倾听。

***

我趴在木质码头上。拼接板吸收了佐治亚州夏日的阳光,让我感受到骄阳的余烈。码头下的水流浑浊,潮水退去时卷起一锅泥汤,能闻到盐沼浓郁的硫黄味。这里是圣凯瑟琳岛,一座堰洲岛(又作“屏障岛”),东边的海岸面朝大西洋。在岛屿西侧,10公里长的盐沼将我与陆地上的洪泛松林隔开。湿润的空气中,树林像雾霭一般笼罩在地平线上。盐沼上横亘着几道狭窄蜿蜒的潮沟,除此以外,其他地方都长满了杂草。泥滩上的草一律长到齐膝或齐腰深,如旺盛的青小麦地一般茂密苍翠。

盐沼似乎很单调,一水的绿。仅有的亮色是溪边涉水的白鹭,还有扑扑拍着翅膀飞过头顶的彩鹮(glossy ibis)。然而,这里是世界上已知生命力最旺盛的栖息地,平均每公顷捕获并转化成植物质的阳光量,高于最茂密的森林。肥沃的泥土碰上强烈的日光,形成可喜的环境。沼泽草本植物、藻类和浮游生物在这里生长得分外旺盛。如此丰富的食料,滋养了多样化的动物群落,尤其是鱼。这片盐沼里生活着70多种鱼。海洋鱼类也游到这里产卵。鱼苗在盐沼的庇护与慷慨供养下成长,然后搭乘潮汐的顺风车,回到海洋发育成熟。

对于所有陆生脊椎动物而言,此类丰饶的咸水水域都是最早的家园,我们起初是单细胞生物,随后是鱼类。我们约90%的祖先生活在水下。我把听筒贴在耳朵上,将水下听音器从码头上投放下去。我要让耳朵重返当初的声音环境。

这件仪器有着沉重的外壳,由防水橡胶和金属球构成,还带有一个麦克风。它很快沉下去,后面拖着电缆。我把电缆环楔在膝盖下,让听音器悬停在溪流底部的泥土碎渣上,离浑浊的水面约有3米。

听音器刚放下去时,我听到一片浩大的流水汩汩声。随着听音器下沉,涡流声消失了。嗞嗞作响的煎火腿似的声音突如其来。周围噼里啪啦,声音在闪耀。每个闪烁的碎片都是阳光照射下铜币反射的光斑,温暖而耀眼。我已经来到了鼓虾(snapping shrimp)的声学领域。

这种噼啪声在世界各地热带和亚热带的咸水域十分常见。声音的源头是生活在海草、泥土和珊瑚礁中的数百种鼓虾。这些动物大多只有我的手指一半的长度,甚至还要短。但是它们有巨大的螯,可以快速夹合发出脆响,还有一个螯更轻巧一些,用于抓捕。我听到的,正是鼓虾用螯演奏的合唱。

鼓虾的螯闭合时,螯上的凸起砰的一声插入对应的凹陷中,向前喷射出一道水柱。水流激荡下,水中压力下降,由此形成一个气泡并迅速崩塌。气泡破裂,在水中形成一股冲击波,就出现了我所听到的脆响。噼啪声虽然持续不到十分之一毫秒,但是强度极大,足以杀死3毫米范围内任何小型甲壳动物、蠕虫或鱼苗。鼓虾用这种声音作为领域信号和格斗武器。它们隔着1厘米远,就能毫发无伤地同邻居开战。

在一些热带水域,鼓虾的喧闹混成一片,足以干扰军用声呐。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美国潜艇就潜藏在日本海岸附近的鼓虾群中。如今海军间谍安装水下听音器时,也必须避开鼓虾大钳子的声波大障。

浸入水下听音,给我的第一感觉是,水下世界也可能十分喧闹。不戴耳机,哗然而至的是空气传播的声音:宽尾拟八哥尖厉的呼啸、蟋蟀和蝉有节奏的嗡鸣、鱼鸦偶尔带有鼻音的聒噪,还有远处鸣禽的歌唱。在水下,虾用绵绵不绝的声波能量搅动四周。这些歌曲乐章或叫声之间没有任何空拍。声音在咸水中传播的速度比在空气中快4倍,亮度也会增强。近距离内尤其明显。在海底泥土反射面到上方水的边界之间,声响并未因水的黏度而减弱。

密不透风的虾声中传来断断续续的一阵敲击。每次持续一两秒,轻叩十来下。随后停歇五秒左右,又传来更有规律的轻叩,间歇性地停顿。这种叩击声就像用指甲不耐烦地敲一本精装书的书壳,急速而低沉,带有一丝回响。这是附近银鲈(银色贝氏石首鱼)发出的声音。这些一指长的小鱼会游到盐沼产卵,夏末再回到入海口和海岸附近较深的水域。除了这些敲击声,还有更急速的拍打,几近轰鸣。那是大西洋黄鱼(波纹绒须石首鱼)在叫,这种底栖鱼能长到我的小臂那么长。

哇!居然有羊羔的咩咩声,但是更温和一些。这些偶尔从虾、银鲈和黄鱼的背景声中凸显出来的轻声哼唱,来自一条毒棘豹蟾鱼,它大概藏在位于潮沟底部的巢穴里。蟾鱼像蟾蜍一般无鳞,体表有肉状突起,长着一张贪吃的大嘴。拳头大小的头部和锥形身体上也分布着大量脊刺。雄鱼用叫声将雌鱼吸引到浅浅的洞穴中。交配后,雄鱼会守护受精卵几个星期,保护鱼卵,清洁巢穴。这会儿我听到的叫声缥缈轻微。这条雄鱼离听音器肯定有一段距离,大概钻进了码头桩子周围的碎屑中。

通过水下听音器,我一共听到三种鱼的声音,它们都靠振动鱼鳔发声。每个鱼鳔都是体内充满空气的囊,位于脊柱下方,长度约为鱼身体的三分之一。紧贴鱼鳔的薄壁肌肉颤动起来,挤压鱼鳔内的空气,就会产生吱吱咕咕声。这些肌肉的运行速度,在已知任何动物中都是最快的,每秒能收缩数百次。鱼鳔发出的声波进入鱼的身体组织,随后进入水中。鱼的整个身体,就是一个水下扩音器。

虾和鱼的声学领域对我来说十分陌生。我听惯了人类、鸟类和昆虫制造的旋律、音阶与节奏。然而在这里,打击声占据了主流:虾螯成千上万的锤击迸溅出火花,银鲈和黄鱼在叩击,蟾鱼发出杂乱无章的嘘声。

但是,统一性是众多差异背后的基础。

虾的关节状的石质外骨骼上有细毛,具备感知能力。声音还会刺激虾关节部位成簇的伸展感受器,由此处的纤毛将颤动传递给神经。虾须基部凝胶球状的感觉细胞内包裹着细小的沙粒,声波的扰动能使其运动。对鼓虾来说,听觉是一种全身体验。人耳靠鼓膜来感知声波压力,而虾和其他甲壳动物的“听觉”,则依靠感知水分子的移动,尤其是低频运动。对它们而言,声音不是波的推动和振荡,而是分子运动带来的痒痒感。

鱼类也通过遍布体表的感知器来听取声音。在鱼皮和紧贴鱼皮的液体管上有一些呈线状分布的细胞,上面覆盖着由黏胶包裹的纤毛,组成一种叫作侧线管系统的网络。人类触觉感知器深埋在干燥的皮肤角质层下,而鱼的感知细胞与周围水体密切接触。侧线管系统对低频和水流激荡尤其敏感。在人类的皮肤上,侧线管系统的雏形于胚胎期出现,但我们长大后,所有痕迹都消失了。我们出生之前对周围环境所具有的全方位感知,也随之丧失了。

鱼类也用内耳来倾听。人类的祖先最初登上陆地时,身上还保留着同样的结构。我们人类用改良的鱼耳朵来倾听。

像侧线管系统一样,鱼类的内耳将对声音和运动的感知统一起来。三个环形的半规管通过管中毛细胞上液体的流动来探查身体运动。半规管连着两个鼓起的囊,里面有可感知声波的毛细胞。在很多种类的鱼身上,囊中扁平的小骨骼(耳石)贴覆住了一些毛细胞。当鱼类运动时,骨骼落在后面,拖拽毛细胞,使运动感觉增强。有很多鱼的鱼鳔也能拾音并将声音传至内耳。

在陆生脊椎动物身上,鱼类扁平的耳骨和鱼鳔不见了。听觉囊延长形成耳道,扩大了耳朵感知的声波频率范围。在哺乳动物身上,耳道极长且回旋往复,形成我们现在所说的耳蜗。耳蜗的英文“cochlea”,在拉丁语中的词源正是“蜗牛壳”的意思。人类语言将对“声音”“身体运动”和“平衡”的感觉区分开来,但这三者都来自与我们内耳充满液体的耳道相连的毛细胞。在人类文化中,音乐与舞蹈、语言与姿势的联系,在我们的身体和动物的演化史上,都能找到极深的渊源。

脊椎动物之间古老的亲缘关系,也体现在声音的制造上。尽管脊椎动物的发声方式千差万别,但背后都有共同的胚胎学起源。在后脑和脊柱相交处,一小部分神经组织发育成控制成年动物发声机制的神经回路。这个神经回路建立起一种万变不离其宗的发声模式,从中产生制造声音的不同形式:从鱼类的鳔到陆生动物的喉部,再到鸟类胸腔特有的鸣管,声囊鼓胀、胸鳍拨动和前臂击打,相应制造出成千上万种声波变化。

脊柱上协调发声的区域,也负责协调胸部和胸鳍或前肢肌肉的动作。这种联系表明,无论发声还是运动,都需要精准控制时间。所有的叫声和歌声,从蟾鱼沉稳的哼鸣,到鸟类歌声的层层叠唱,都是有节律的。鳍、腿和翅膀的协调运动同样如此。正如脊椎动物的听觉与运动感觉紧密相连,声音的产生也与身体运动相关。感觉和动作的节律性,在胚胎学上有共同的根源。

当我们说话、打手势,或是唱歌、演奏乐器时,我们唤醒了古老的联系。当我的双手在钢琴琴键上敲出节奏或是弹拨吉他时,我用身体感受着那种人声、肢体和声音的整体关系。正是这种关系产生了蟾鱼的哔哔声和林中鸣禽的旋律。当亨利·沃兹沃斯·朗费罗(Henry Wadsworth Longfellow)写下“音乐是人类共同的语言”时,他陈述的是一种胚胎学和演化上的真理,远远超越人类的界限。

将听音器从码头上放下去的那一刻,是具有启示性的。我的意识朝向两个相互交叉的方向扩展。我明白了,如果不借助工具,人类的感官始终无法让我看到盐沼的丰饶。尤其是在潮汐带来的泥沙掩盖下,水面是人类理解力无法逾越的屏障。当我听到水下鲜活的咔嗒声,有那么一刻,我穿透了感官的障碍。尽管水面的植物单调一色,但当我站在盐沼边上时,我想象并体会到了盐沼的多样性和生产力。倾听水面下的世界,让我看到盐沼中先前隐藏的生命。

除了弄清一个特定地点的性质,我的意识本身也改变了。趴在码头上,随后了解到动物的声音和耳朵的构造,我对同一性(identity)的想法和感觉变了。当哺乳动物从肉鳍游泳者演化成陆地上蹒跚的四足动物时,身体已经彻底重构。但是在陆生动物不断累积的身体变化的背后,我们与古老的水生亲属仍是一体的,无论是在血缘上,还是在活生生的感知体验上。我是一条在空气中说话、在陆地上行走和呼吸的鱼,然而通过耳朵里曲里拐弯的液体管中毛细胞的颤动,我依然能体验到海洋。我的水下听音器和耳机形成了一个奇特的回路。在倾听水下世界时,我用到了埋藏在我内耳管道中的改良的海水。

然而人耳只是声波的接收器之一。地球上的声波多样性,不仅体现于动物变化多端的声音。世界的丰饶,部分在于听觉体验的多样性。

作为哺乳动物,我们继承了串联成链的三块听小骨和长长的螺旋状耳蜗。鸟类只有一块中耳骨和逗号形状的耳蜗。蜥蜴和蛇的耳蜗较短,感知声音的毛细胞呈斑块状排列,不像人耳内那样呈平滑的坡度分布。这是脊椎动物群体中三种独立的听觉演化机制,时间可以追溯到约3亿年前。每个分支都生活在自身的声音结构之中。实验室的圈养实验可以让我们粗略看到,这些差异对于感知可能意味着什么。与哺乳动物相比,鸟类听不到太高的声音。它们不那么关心声音的序列,但对一首歌中每个音符瞬时的声学细节反应极其敏感,可以挑出完全被人耳忽略的微妙之处。鸟类还格外善于听声波能量按不同频率的分层、声音的整体“形状”,而不像哺乳动物的耳朵和大脑那样格外留意相对音高。我们从鸟鸣或是人类歌声中听到旋律——音符之间变动的频率,而鸟类体验到的,很可能是每个音符内在音质的许多细微差异。

当水分子直接刺激鱼虾体表的纤毛时,声波毫无阻碍地流入它们的身体各处,它们完全沉浸在声音中。细菌和自由生活的真核生物也能感受膜和纤毛的振动信号。陆地昆虫通过体表纤毛和外骨骼上改良的伸展感受器听空气传播的声音。昆虫和甲壳动物同样用这些器官来感受腿部的运行与振动。在不同的昆虫类群中,至少有20次独立演化出特化的听觉器官。蟋蟀前腿有鼓膜一样的听觉器官,而蝗虫通过腹部的膜来听。很多蝇类靠触角上的感受器来听。蛾类的听觉器官至少经过9次演化,由此产生各类“耳朵”,既有位于翅膀基部的,也有沿腹部分布的,而如果是天蛾,则出现在口器上。人类不单用耳朵来听,肌肤也能感受振动。但是相比其他生物用整个身体获得的微妙的听觉体验,我们的感觉还是太粗糙、太模糊了。

说鱼虾、细菌、鸟类、昆虫还有我“听到”同样的声音,只是一种简便的说法。“听”这个动词,揭示了我们声学感知和想象力的狭隘。我们描述动物运动时并没有这种局限性,动物可以跳跃、疾走、爬行、挨近、疾飞、匍匐、曳步、滑动、小跑、摇摆和弹跳。丰富的词汇,体现了我们对动物动作多样性的认识。但是我们在听觉方面的词汇极其贫乏。倾听、聆听,这些词无助于打开我们对多重声学体验的想象空间。

当声音刺激鼓虾的前肢关节或虾爪上感知方位的细毛时,那种感觉应该用哪个动词来表示?当石首鱼耳朵里的骨板在覆盖着毛细胞的膜上移动时,我们应该如何指称此种体验?鱼类侧线上的纤毛浸泡在周围水体中,与我中耳内三块听小骨的运动所产生的感受,自然又有不同。我们无法用任何词语来表达天蛾喙部触须感知蝙蝠靠近的奥秘。没有丰富多变的听觉词汇,我们的思维散漫无边,想象力也有限。苦于缺乏动词,我们只能用形容词、副词和类比来支撑我们的语言。虾爪也许能通过调谐范围极窄的细毛听到尖锐的声响。鱼类的侧线善于收听低频,听到的声音是稀软、幽深和流动的。鸟的体温更高,燎得听觉注意力更为焦灼,在音高感知范围上比我们更狭窄——鸟的耳蜗短,而且不是螺旋状,因此听不到太高的音。细菌的听觉,会不会就像把颤抖的拇指压进黏稠致密的果冻中那种感觉?

尽管受到语言和感觉器官的束缚,但我们对世界的体验有助于打开想象。倾听,让我们开放思维去体会异类的生存之道。地球上任何地方都并存着成千上万个平行的感官世界,这是演化的创造之手花样繁多的成果。我们不能用其他动物的耳朵听,但是我们可以去倾听,去琢磨。

在码头上,我戴着耳机,听到鱼虾的声响中夹杂着一阵嗖嗖声。声音在5秒内增强,然后突然停止。噗噗噗。接着是一阵噼啪声。一台舷外发动机放下来了——嗖嗖声是电动机桨叶慢速旋转的声音——现在已经启动。启动装置又转了两圈,发动机生龙活虎地运行起来。

发动机的嗓门让水面蒙上了一层阴影,这种突突声的音高与人类语言的频率相当。虾不断发出脆响,这声音与舷外发动机的响声一同进入我的耳朵。它们是两种质地,一个咆哮,一个闪烁,各自都是稳定的。舷外发动机沉寂少许,瞬间又嘶吼起来。螺旋器旋转着,溅起水花。当船渐渐远去时,声波弱下来。或许是螺旋器转了个方向,远离了我的听音器。接下来几分钟,我从听音器中听到的噪声频率一路上升,当发动机的尖叫消失在远方时,声音比起初高了三个八度。黄鱼继续唱着它那首呯呯的歌,每隔10秒左右一次。银鲈和豹蟾鱼沉默下来。 Afd0in05wpWzwBwgMqBD881ml/B5XnrFN7cuj3/tLVpdomLbRB4ev98PMk+6wE9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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