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进去,将手电筒光束照到石壁上,但见灰色巨砖皆有万字纹,心下暗暗吃惊,这是个什么去处?竟是秦王玄宫不成?一想到秦王玄宫,我下巴好悬没掉在地上,秦王玄宫远在明朝末年已经被乱军盗挖过了,山上宫殿尽毁,龙脉无存,开凿于山腹中的玄宫也给挖开了,仅余下千疮百孔的一个大土坑,然而下边又是一座完好无损的地宫!几百年前已遭盗毁的秦王玄宫,居然又出来了?
我对胖子和大金牙说,之前我一直在想,岭上的大坑虽然很深,可是还不够深,当不得此山形势,寻龙诀有言——苍龙入地而玄,深不可知也。玄宫是指地宫,有深埋地下之意,够得上此山形势的玄宫,说不定是座“九重玄宫”!在过去而言,皇帝死了不能说死了,要说成大行,驭龙升天。秦王比大行皇帝还讲究,以玄宫为陵,玄宫又称法宫,九重指的是砖,三块墓砖为一重,三重为一层,上边两层皆为疑冢,仅有从葬的棺椁明器。那些饥民出身的起义军,尽是些吃不上饭的泥腿子,大多没见过世面,个别盗过墓的,也仅仅挖过老坟包子,想不到秦王玄宫规模如此之大,掏了这么深以为掏到底了,岂知上了秦王的当,玄宫下边还有一层,那才是真正的椁室!
大金牙一拍大腿:“嘿,我刚才说什么来着,合该胡爷你撞大运!之前我可还说,进山倒斗赶上风雨大作,正应了一个天兆——乃是墓主气数当尽,多半会有东西出土!常言道龙行有雨,虎行有风,殿门口这地方,一年到头湿不了几次地皮,可刚才这阵风雨,早不来,迟不来,等哥儿几个上了山才来,不是征兆有异是什么?我敢说,秦王棺椁中一定有无价之宝,没有我把我脑袋给你!胡爷你是明白人,殿门口那些放羊娃子不是吃干饭的,积祖下来有几个没掏过老坟?你不下手,等到消息传出去,秦王棺椁中陪葬的珍宝可全没了!东西落在咱们手上,不比让马老娃子那些人掏去好吗?”
胖子说:“大金牙这话也对,你不要就得让别人掏走,你舍得让放羊娃子掏了去?明器落在旁人手上倒还罢了,落在他马老娃子手上,你忍得下这口恶气?说实话我也不想趟这浑水,可是人要走上背字儿,想上吊都找不着歪脖子树,身子掉井里了,耳朵还挂得住吗?”
我说:“你不用撺叨我,吃倒斗这碗饭,见了土窑儿还有不敢进的?但是我有两句话,你们得记住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加强纪律性,倒斗无不胜。”
大金牙说:“胡爷的话一句顶一万句,挺一般的话,让你说出来都得变个味儿,越琢磨越对,学深学透了够我受用一辈子,真得说是——言语不多道理深,奥妙无穷啊!”
胖子听不下去了,他说:“大金牙你好歹也是胸口上长毛的汉子,你还要不要个脸?是不是他放个屁,你也敢说那叫时代最强音?”
说话又往里走,有三层向下的台阶,台阶下是座长殿,两边各有一排盘龙抱柱,阴森的长殿中没有灯烛,幽深而又空旷,常如三十夜,却似五更黑。
三个人走进空寂的地宫,凭借手电筒的光束四处打量,冥冥中似有一股无形的威慑力,到处漆黑阴冷,充斥着腐朽的气息,越往玄宫深处走,越使人感到压抑。行至尽头,又有一道拱形殿门,是一整块汉白玉雕成,排列九九玉钉,应该是玄宫内门,两边有供奉长明灯的青花龙缸,几尊镇殿兽相对而峙。而在汉白玉墓门两旁,各有一个莲形台座,一左一右摆下两口大棺材,布满了灰土和蛛网。抚去尘埃,显出朱红的棺材头。
胖子问大金牙:“怎么有两口棺材?秦王老粽子在左还是在右?另一个是干什么的?”
大金牙说:“墓主怎么会摆在殿门前?此乃香楠棺椁,放的是从葬嫔妃。”
我不得不佩服大金牙,别看他为人不怎么样,眼光那是没得说,他不用上手,拿鼻子一嗅,嗅得出是香楠棺椁,他这两下子,可真没人比得过。
胖子走到近前,伸手去揭棺盖,要看里有什么东西。
大金牙惊道:“不成!嫔妃的棺椁动不得!”
胖子说:“你别一惊一乍的,我这不是好奇吗,打开看看有什么大不了的?”
大金牙说:“闷死在棺椁中的嫔妃好看不了,那得多吓人!”
胖子说:“你掏的是明器,又没让你抱上粽子挨个亲一遍,还在乎长得好不好看?”
大金牙说:“大行皇帝下葬,会将嫔妃捆住手脚放进棺椁,直接钉上棺盖,抬进地宫陪葬。活葬的嫔妃棺椁,没有任何绘饰,况且从葬嫔妃棺椁中很少有珍宝,顶多裹上几层黄绫,全是活活闷死在里边的屈死鬼,那有什么可看的?”
胖子不在乎从葬嫔妃有没有怨气,可他一听棺椁中没有明器,登时提不起兴致了。他又问大金牙:“秦王玄宫这么大,还有从葬的棺椁,怎么没几件明器?”
大金牙说:“不会没有陪葬的奇珍异宝,不过要放也该放在秦王身边。”
胖子说:“嘿!你瞧我这暴脾气的,有这话你不早说?”
说完他去推殿门,可汉白玉殿门里边放置了顶门杵,从外边使多大劲也推不开。他带了门穿子,打两扇门当中捅进去,一推一转,即可顶开石杵。胖子将殿门顶开,我挤身进了正殿,正殿又叫椁室。秦王玄宫与明代皇陵布置一致,椁室是安放棺椁的所在,为了聚气,规模相对较小。殿门一开,里边黑得出奇,手电筒的光束,在浮动的尘埃中摇晃,空荡荡黑乎乎的,周围有一股腐烂霉臭的气味,挥不去挡不住,直往人脑袋里钻。在死一般的沉寂之中,连脚步发出的声响,听起来都让人心中发慌、发毛、发怵、发懵,无法形容的不安直入骨髓,在皮肤上生出一层鸡皮疙瘩,似乎有一股寒意,透胆钻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