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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山与江山的辨析

中国向来都是以黄河文化为代表,群雄逐鹿中原,胜利者最后问鼎中原,说的都是如何掌控或者已经掌控了黄河流域。中国古代的盛世,比如秦汉,比如盛唐,都是在黄河流域发展和壮大,也是在黄河流域凋零和消亡的。打一个不算是很恰当的比方,如果以一条大鱼来形容,曾经最富庶的关中地区,也就是中央政府的所在地长安,是中国这条大鱼的鱼头,黄河则是它的身体主干,是它的一根长长的脊梁骨。

黄河两岸,也就是广义的河南河北,譬如河南道和河北道,历来都是中原王朝的核心地段。而江苏的大部,处于江淮地区,在相当长的历史时期,只是这条肥硕大鱼下垂的腹部,依附于黄河流域,面积虽然也很广大,也有自己独特的文明,经济起步却很晚,显然不属于古代中国的核心地区。

民以食为天,黄河两岸是农耕文化,相对而言,更容易解决饥饱问题,所以很容易最先发展起来。我们喜欢说黄河是母亲河,自然有它的道理。古人说的河南河北,不是今天我们理解的河南省河北省,它的范围要大得多,是地理概念,不是行政区域。同样,古人说的山东,也不是今天的山东省。杜甫诗“汉家山东二百州,千村万落生荆杞”,这里的山东是指崤山以东。崤山位于秦岭东段,属于规模较大的支脉。就好像今天的广东人,看着大半个中国都是北方一样,在秦汉时的陕西人眼里,崤山之东都是山东,这个山东要比后来的山东省不知大出多少倍。

我们说起祖国的大好河山,“河山”两字最初都是有特指的,这个“河”,就是黄河,而这个“山”就是华山。《史记·天官书》有这么一句:“及秦并吞三晋、燕、代,自河山以南者中国。”大好河山,锦绣河山,历来都是中国疆域的代名词,比如岳飞说的“还我河山”,又譬如说“祖国的好河山,不容敌人侵略”。

后来出现的“江山”,已经开始融入了长江的概念,这个“江”无疑指的是长江。“江山如画,一时多少豪杰”,从河山发展到了江山,仍然会有疆域的含义,但是重点显然转移了。江山更有一些政权的意思,所谓打江山和坐江山,又所谓“江山易改,禀性难移”。中国古典小说《说唐全传》中,秦琼劝唐壁不要谋反,唐壁大怒,大喝道:

胡说,自古道:天下者,乃人人之天下,非一人之天下也。孤家争取江山,管什么有仇无仇?

唐壁是小说中虚构的一个人物,他英勇善战,滑稽可笑,最后被程咬金给砍死了,斧劈斩首。在南唐后主李煜的词中,也出现过山河与江山,不妨比较一下其中的内涵。“独自莫凭栏,无限江山,别时容易见时难”,显然说的是自己的皇位丢了,亡国了,成了亡国皇帝。“四十年来家国,三千里地山河”,说的显然是领土和区域,山河与河山,不过是两个字前后颠倒而已。

俗话说,“得中原者得天下”,逐鹿中原,方可鼎立天下。天玄地黄,宇宙洪荒,中国的古人相信天是圆的,地是方的。中原的本义是“天下至中的原野”,说的就是黄河流域。它一直被视为天下的中心,是中华文明的发祥地,是中华民族的摇篮。中原是中国建都朝代最多、建都历史最长、古都数量最多的地区。而中华民族的大融合,中华文明多元化和一体化的过程,也是在这里逐次展开的。

如果离开了中原地区,离开了中华文明的中心区,一味往北去,翻山越岭,便是无尽的大草原,到了游牧民族的所在区域。往南走则不得不越过南北之界的淮河,再继续往南,就是万里长江天堑。相对而言,相当长的历史时期,无论往北,或者是往南,经济和文化都不如黄河流域发达,都还比较原始。北方游牧民族生活的地区天寒地冻,生产方式十分落后。长江以南,到处都是湖泊沼泽,这里的先民“侣鱼虾而友麋鹿”,以渔樵为生,生产方式同样落后。

考察中国的大历史,中华文明经常会出现这样的轮转,北方游牧民族入侵南下,到达了黄河流域,占领了中原,接受了这里的文化影响,开始了一段新的文明。而原本位于中原地区的中央政府,却因为战事的失败,开始由北向南逃窜,开始衣冠南渡,形成南北朝对峙的局面,由北宋转为南宋。因为中原文化更加发达,所以历史上中原中央政府的南渡和南迁,也造成了南方的经济和文化突飞猛进。

钱穆先生在他的历史著作中,分析了游牧和农耕两种生产方式,他曾说过这样的话:

游牧、商业起于内不足,内不足则需向外寻求,因此而为流动的、进取的。农耕可以自给,无事外求,并必继续一地,反复不舍,因此而为静定的,保守的。

这样的观点既对,也不完全对。说游牧民族好战,好掠夺,可能是个事实,但显然不完全正确。农耕民族也未必就一直老实巴交,就一直太太平平,就从来不侵略别人。为什么会发生战争呢?游牧也好,农耕也好,包括桃花源中的渔夫和樵夫,当这些生活无法继续的时候,安分已经守不了己,民不聊生之际,战争便会不可阻拦地发生。

人类是大自然的产物,说到底,当生存出现了严重的问题,游牧民族和农耕民族的生活出现了重大困难,天灾人祸,政府过分地腐败,帝王的野心无限扩大,宫廷发生了政变,大饥荒开始出现,农民开始起义或者造反,都可能造成乱世的来临。对于普通老百姓来说,没有什么比乱世更糟糕,更可怕。

江苏人的内心世界,相当平和,他们惧怕战争,尤其是以江南人为最。进入近代以后,发生在江苏境内的战争,通常与本地居民无关,只是被动地卷入,深受其祸害。譬如太平天国的军队来自广西,清剿太平军的主力又来自湖南。又譬如1924年的江浙大战,历时40天,其实是直系军阀与皖系军阀在打,战争爆发,战区内老百姓扶老携幼,颠沛流离,深受战乱之苦,当时的江苏省农会在致国务院的电文中就说:

江浙战事,军队所过,村镇为墟,人民奔走迁移,颠连失业,富而贫、贫而死者,不知凡几,而江南战区如宜兴、昆山、嘉定、太仓、松江、青浦等县则尤甚。 YXKWoV6txB0ccxlAChczFUEno3WSmnQ7pceqGFnV4MQ3gen+H5kJw/CCj/ZuG0L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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