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夫妻终于在衡水站补到了卧铺票,兴高采烈地拖着行李箱离开了车厢,整个长座位,一下只剩下章小居一个人,她伸展了一下胳膊,觉得非常轻松,生意人看到有卧铺票可补,迅速地弹起来也去补票,对面的男人却纹丝不动地保持着一种姿势,列车上的乘务员推来了饮料和啤酒,他伸手示意,然后拿了一瓶纯净水,又拿了一瓶果汁,章小居正看着他一系列动作,他突然拿起果汁说:“渴了吧?”
章小居很意外,原来两瓶水中有一瓶竟然是为她买的,这个意外让她一下子放松了对陌生人的警惕,看章小居迟疑着不接,他说:“知道你没有钱买水了。”
章小居大方地接过了水,说了声谢谢,然后说:“其实我口袋里还有一些钱,够喝水的。”
他笑了,这次不是意味深长的微笑,而是开心的笑,象个熟悉的老朋友,真是奇怪,是不是火车的狭小空间造就了夸张的感受?
接下来,他们开始有一句无一句地聊了起来。聊天中大概知道他很忙,大概每个月有一半的时间是在火车上度过,怪不得他能够拥有那么平静无澜的表情,旅途非常寂寞,但是当寂寞变成习惯,也就不觉得寂寞了,她也趁着这难得的对话机会大概说了说自己的一些事情,无非是工作的忙碌,未来的迷惘,和对生活的感慨,交换完了一点背景后,两个人变成更加熟悉,有时侯集中说一会,有时侯沉默着,也许是那个生意人的呼噜威力太大,又或者是因为旅途中遇到一个可以说说话的人,章小居竟然一点睡意都没有了,窗外已经黑成一团,只能隐隐约约看到一些建筑的轮廓,车厢内一片睡相千姿百态,她问:“你不困吗?”
他摇摇头:“你呢?”
“我也不困。”
他伸手从口袋里摸出来一副牌,章小居马上说:“我不会打牌。”
“不是打牌,”他微笑地说,“你随便抽一张。”
她不解地看着他,他鼓励地说:“随便抽,我会算命。”
章小居半信半疑地抽了一张,是黑桃6,她拿着牌看着他,他看了一眼说:“你是你们家第六个孩子。”
她狂笑起来,笑完之后,她说:“你以为我们家是超生游击队吗?第六个孩子……”
“不一定全是你父母所生,比如说你在家族中的排名。”
章小居仔细地想了想,大舅家的两个姐,大姨家有一个哥哥,二姨家的两个姐姐,她竟然真的是排行第六……她说:“这次算是巧了,不能算。”
他点点头说:“那算了。”说完就要把牌收起来。
章小居好奇地说:“你不会真的会算命吧?”
他不置可否,章小居说:“那,你再帮我算算其他的?”
他再次把牌伸向她,这次她有点认真地闭上眼睛,抽了一张,是红桃皇后。他看了看说:“你在爱情中,经常处于强势状态。”
章小居说:“你怎么知道我要问爱情?”
他说:“说了我会算命。”
这个游戏于是变得神秘而有趣起来,章小居兴致勃勃地要继续抽,他却摇摇头说:“一天最多算两张牌,否则就不灵了。”
章小居后悔自己浪费了第一张,她多想让他帮忙算算她还能不能挽回郑元的心,挽回爱情的脚步,可他显然很有原则,牌已经装回口袋,她忍不住问他:“你呢?你怎么样?”
“我?”
“是不是在男人都不喜欢强势的女人?”冲口而出这句话,章小居又有点后悔,这句话好象是在试探情人的口风,又显得自己非常轻薄,他却好像很认真地说:“因人而异吧,自卑的男人不怎么喜欢强势的女人,自信的男人则喜欢征服难以征服的女人,那样很有成就感。”
章小居想想这句话,觉得有些道理,他继续说:“我很羡慕那些有充足时间恋爱的人,这些年我好像一直在各个城市走来走去,除了见客户就是谈生意,连风景都没有时间看,象个——陀螺,有时侯觉得人生最重要的东西,自己一样都没有,非常失败。”
“真的忙到没有时间恋爱?”章小居觉得有点不可思议。
他点点头说:“谁能忍受一个经常看不见的恋人?”
这句话深深地触动了章小居的心,是的,谁能忍受一个经常看不见的恋人,其他人忍受不了,郑元一样忍受不了,挽留爱情就意味着自己的妥协,如果她不退这一步,向他的任性低头,她就没有办法赢得他的爱,想想真是悲哀,一阵屈辱的苍凉涌了上来,章小居低下了头。
好一阵沉默,一阵说不上来的沉默,他可能沉默在自己的悲哀里,章小居则沉默在即将到来的悲剧里,是的,无论这件事的结局是什么,都注定是场悲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