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在十几年前,甚至更久之前,一次很无意间,我在电视上看到了风中奇缘,一个叫宝嘉康蒂的部落首领的女儿,自由而聪明,遇到了来探险的英国人庄麦斯,两个人因为文化的差异有了很多交流并深深相爱,后来当然各种阻碍,各种问题,最后庄麦斯虽然取得了族人们的信任,却不得不离开了。
影片之后一个镜头,受伤的庄麦斯要坐船离开,宝嘉康蒂光着脚爬过一座一座的山,去追随者那艘越来越远的船,她没有哭,也没有任何表情,她就这样爬着,直到再也无法再看到他的身影,她站在山崖上,做一个部落的手势——那个手势她曾经教给过庄麦斯,庄麦斯在船上看到了这个手势,也很庄严地回应了她一个手势,这时候电影就结束了。
当年我看到结局的时候放声大哭,那时候我还不懂“感情”是怎么回事,甚至不懂离别的意义,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会觉得整个人变成了宝嘉康蒂,在大山与大山之间看到自己的恋人远离,我的少女心破碎了。
如今,多少年之后,当我已经刀枪不入,而且已经熟知剧情的情况下,当我再一次看到宝嘉康蒂抱住庄麦斯软弱地哭,在族人面前誓死捍卫恋人的尊严,一座一座山追着他的身影,最后无奈地看着他离去,做出那个手势的时候,我又哭得像个傻逼一样了,因为我懂得了什么是“感情”。知道心灵想通的感情多么来之不易,也明白了“离别”的真正含义,那就是“再见,再也不见”,此生也许永远无缘见面,除非他跋山涉水再来,或者她千里遥远去看他——可是又能怎样呢,他会回到他的现实里去,她还得回归到原来的生活里去,他很快就会把她忘记,可是留下的她,看到曾经跟他走过的路,看到跟他一起嬉戏过的小河,看到见证过他们爱情的树精,想到那个心理所爱的人永远不会再回来了,她还能正常的生活吗?
故事总是在最美丽的一刻泛上字幕结束,现实生活却结束不了,庄麦斯走后,宝嘉康蒂到底是怎么样继续生活的,她会用记忆来填充寂寞吗?她会紧紧满足于这样短暂又无奈的相逢吗?她会盼着奇迹出现他再次来到她的面前吗?她会盘算着有一天勇敢地踏上陆地去找她的情人吗?可是部落怎么办,她能够离开大山吗,她适应得了大都会的节奏吗,最重要的是,她能保证去掉了山水僻静的背景后,她还有足够的吸引力让庄麦斯一直爱着她吗?
这实在是一个太残忍的故事,如果改掉这个结局,比如说庄麦斯爱上了宝嘉康蒂,又取得了族人的信任,他决定留下来,跟所爱的女人一起徜徉在一片没有污染,没有纷争,相亲相爱的世外桃源中,他还有可能会继承部落酋长的位置,变成整个部落中最有威望的领袖,他甚至可以用他所知所见的文明去帮助部落生活得更好……不,不,这才是童话,更现实的结局其实是——他虽然被异族少女吸引,但是他明白他们不可能,有一大把的都会女郎在等着他,还有他熟悉的狐朋狗友,熟悉的生活圈子,熟悉的技能领域,离开这些他可能什么都不是,宝嘉康蒂给他的吸引力确实有,但是没到让他放弃一切的程度,宝嘉康蒂可以为他跟族人翻脸,他却没有留下来的勇气——或者说力气——要有非常足够的爱意才能够给自己打上“费洛蒙+多巴胺”组成的勇气,才能做出一些惊世骇俗的壮举——这一切,是超过,而不是仅仅足够,甚至不够。
故事的美好还在于,大部分人不会多想,只是在字幕跑上来之后感慨:“他只能离开,他也没办法。”
大部分人做了大部分都会做的选择,对于他们来说,爱情虽然美好,却不重要,而对于我这样的千年少女心的变种奇葩来说,爱情才是超越一切的东西,如果爱情都不重要,那么人生确实也没什么太大的意义了。
庄麦斯像大部分人理解和盼望的那样,做了最正常的选择,而宝嘉康蒂,我的亲爱的部落公主,那个用了全部感情去第一次付出给另外一个人的纯真姑娘,她面对这样残忍的“格式化”的离别结局,她到底后来是怎么生活的,在她有生之年是不是再也没有见过他,“庄麦斯”这个名字越来越符号化,慢慢地她会越老越模糊他的样子,也会逐渐淡忘他们曾经在一起过的细节,甚至还会混淆他说过的话,有一部分来自于梦境或者想象,各种重叠的情绪交织在一起,经过时间的发酵,谁还能彻底分清楚现实和虚幻,在没有文字,没有电话,没有任何通讯工具的辅助下,她是如何度过后来漫长的,寂寞的,没有庄麦斯的,却再也回不去原来的平静的她的生活的呢?
这是一个谜。
当我泪流满面地想这些无聊的问题的时候,邻座的人忽然拍拍我的肩膀,我不得不迅速擦了一下眼泪,问她什么事,她用浓重的鼻音说:“劳驾,我要去厕所。”
我一下子回到了现实中来,我想她一定会认为我是个神经错乱者——在飞机上看了一个动画片然后哭得像个傻逼一样——她能理解我在为动画片里的公主的感情生活忧愁和心碎吗?
【米兰(Milano)是伦巴第大区(Lombardia)的首府、意大利的第二大城市,以及北部经济的“发动机”。这里是时尚界和足球迷的圣地,有每周都会更换的商店橱窗和足球比赛日时热情高扬的各地球迷。身处米兰会让人感到历史与现代的结合、时尚和艺术的交融,不过最具吸引力的购物一直是永恒的主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