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软体动物、肺蜗牛、膀胱蜗牛、森林蜗牛、裸鳃蜗牛……在我看来，我们给这些细小、柔软、黏稠和阴暗的动物起的所有名字都有一种湿润和柔软的感觉，它们本身也喜欢在湿润的地面上缓慢地爬行。每次看到蜗牛，我都会被它所震撼，因为它颠覆了原本属于人类私密领域的，并表现出巨大美感的概念——裸体是脆弱的，柔软是令人兴奋的，肺是生命的精神，森林是纯粹的自然——然而蜗牛的裸体、柔软、肺和森林只会遭人反感，令人深深厌恶和不适。有壳的蜗牛没有蛞蝓那么令人厌恶，就像乌龟没有蟾蜍那么令人厌恶一样，这一事实可能表明，是裸体本身令我们感到厌恶——这听起来很有道理，因为老鼠最令人厌恶的不就是它无毛的尾巴吗？但还有很多其他动物，比如水母或蚯蚓，它们身体的外部和内部没有明显的区别，因此看起来应该让我们同样感到厌恶才对。难道是因为蜗牛比水母更像我们，更接近我们？正是因为它们有肺、有心脏、有眼睛，所以它们的裸体才令人厌恶？诚然，蜗牛的眼睛是完全不同的异形结构，它长在触角的末端，触角有两对，上面一对用来看东西，下面一对用来闻气味，可以理解为鼻子的延伸。它们在一夜雨后昂首挺胸地慢慢爬出来时，我们会看到什么呢？它们看着就像古代的君王，森林王国的统治者，腐烂树叶和潮湿泥土的君主。然而，这种惊人的尊严，本应令我们产生崇敬之情，就像埃及人对猫和印度人对牛的崇敬一样，但因为它们裸露的身体和黏滑的外表散发出令人厌恶的气息，这种尊严完全被忽视了。难道这种反差不具有某种挑衅性的意味，某种违背自然的东西吗？它们看起来就像身体内部的器官，肺、肝脏、心脏，都是光滑圆润、赤裸裸的，没有内外之分。这就是它们让人毛骨悚然的原因，它们看起来就像自己爬来爬去的小肺、小肝脏和小心脏，长着一对触角一样的眼睛？这就是为什么它们看起来有些挑衅意味的原因，它们如此违背自然，然后又如此自然地爬来爬去，进食，繁殖，一切都发生得如此缓慢，一切都发生得如此庄重——蜗牛到底以为自己是谁？它们在潮湿的草叶间、湿润的蕨类植物和柔软的苔藓上一毫米一毫米地爬行，像所有生物一样，与自己的能力和局限和谐相处。在我成长的过程中，所有的蜗牛都是黑色的，它们在暴雨过后出现，就像从地底钻出来一样，突然间到处都是，草坪中间、小路上，甚至住宅区的黑色柏油路上。据说踩到蜗牛就会下雨，所以我们都小心翼翼地避开。但有时还是会踩到，有时是不小心，有时则是故意：每个孩子一定都踩到过蜗牛，看到它柔软的内脏慢慢渗到柏油路面上的过程，黑色与橙色和白色交织在一起。曾经有一种新的蛞蝓物种入侵斯堪的纳维亚，人们称之为“杀人蛞蝓”，是一种来自葡萄牙或西班牙的大型棕色蛞蝓，繁殖速度惊人，对花园造成了巨大破坏，因为它们会啃食一切遇到的东西。有一年花园里到处都是蛞蝓，像从天上落下来的雨一样。我的岳母经常召集孩子们去清理它们。他们带着水桶和锋利的园艺剪，在草地上走来走去，一旦发现蛞蝓，就把它剪成两半，然后把尸体扔进水桶里。我都不忍心看，更别说参与了，太可怕了。但是，这样一次突袭，也许能消灭二十只蛞蝓，但没有用，几天后还会出现同样多的蛞蝓。最后，在岳母回家一段时间后，我自己拿着水桶和园艺剪走了出去。我跪在一只棕色蛞蝓前，它有我的中指那么长，香肠那么粗，皮肤上有一些纵向的沟槽，宽宽的腹足是米黄色的，让我想起皮带。我把它举起来，它在我的手中慢慢地蠕动；我把它放在剪刀锋利的刀刃之间，它的触角动了一下；我把剪刀的手柄按到一起，刀片割进它的身体，我听到了它低沉而尖锐的叫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