桦树

在森林颜色单一的庄严中，几乎所有的东西都是绿色或绿色的底色，比如云杉树皮的灰白色，白桦树以其洁白的树干显得格外突出，很容易让人联想到它们属于一种更高贵的物种，森林中的贵族，挺拔而时尚，美丽而高雅。但是，美和谱系都是人类的概念，对动物和树木都没有任何意义，所以当我们认为云杉忧郁沉思，松树骄傲而热爱自由，杨树焦虑不安，橡树威严，桦树敏感，也许它的本性更像一匹马而不是一棵树时，我们把它们变成了我们自己，我们把内在的自我移植到了外部的世界。尽管明知如此，明知生长在森林里的万物对我们和我们的想象毫无兴趣，包括达尔文的进化论和林奈的分类学在内，但看到森林里满地盛开的银莲花，我总觉得银莲花不仅美丽，而且善良，而看到白桦树，比如生长在花园里，就在我停车的地方旁边的那棵，我总觉得它很脆弱。当然，这正是因为白桦树与其他树木相比格外显眼，也因为我已经习惯了这样一个事实：在人类世界里，格外显眼的人总是容易受到伤害。在我成长的过程中，我清楚地知道所有白桦树生长在哪里，它们就像公交车站、桥墩、突出的岩石、沼泽和池塘一样，以各自的方式定义了自己生长的地方。我也熟知白桦树的不同外观，冬天它们的体积会缩小，就像毛发蓬松的猫猫狗狗在被淋湿后会缩成一团，春天它们细细的树枝上会长满淡绿色的嫩芽，无论树龄有多大——其中有些树的年纪可能跟我祖父母一样——这些嫩芽都让它们显得年轻而害羞；夏天，它们小小的亮片状叶子密集地组成花环的形状，树叶就像礼服裙；而在初秋的暴风雨中，它们又像在风中绷紧了帆的船只，或是从水中升起时拍打翅膀的天鹅。桦树是为数不多的我们不会攀爬的树种之一，树皮光滑，踩在上头鞋底难以抓紧，树干通常要到稍高处才会分出较大的枝条。但白桦树并不只是用来观赏的——每年春天，我们都会选一棵白桦树，砍下一根树枝，把残存的树枝末梢插进一个瓶子里，绑紧挂在树上，直到第二天，瓶子里会装满清澈的绿色液体，喝一口像果汁一样甘甜。我不知道这种知识从何而来，但每个人都知道，那是1970年代，人们还会去采摘浆果，不只是出游的乐趣，也是为了补贴家用——钓鱼也是同理——孩子们的生活就和这个体力劳动的世界交织在一起。我们用柳枝的皮和蒲公英茎制作笛子，用幼龄的落叶树的枝条制作弓箭，我们喝桦树汁，用云杉树皮搭建小木屋，但我们也会坐在房间里听Status Quo、Mud、Slade和Gary Glitter的歌。不同树种深不可测的年龄与我们无关，但我们也与人类自己难以理解的年龄同样无关。对我们来说，一切只关乎此时此地，一切都在当下：白桦树、汽车、教室、森林、蓝莓灌木丛、音乐、鱼、船。从某种程度上说，这也是事实，因为除了高山大海，我们周围几乎没有任何东西的寿命会超过人的一生，白桦树也不例外，在极少数情况下，白桦树可以长到三百岁，但通常只能活到一百岁左右。但是，当我们听的音乐从英式华丽摇滚变成英式朋克和后朋克，我们的衣服从1970年代的喇叭裤和针织毛衣变成1980年代的黑色大衣和马丁靴，当我们搬走，而后来的孩子们不再被森林所吸引，白桦树还是保持着它在数百万年前的白垩纪初次出现时的姿势，一直矗立在此地。那时白桦树黑白色的树干和嫩绿的叶子开始出现在森林里，它在风中的独特姿态第一次登上世界的舞台。 n/Rp6IOOYimwX8/9k7JDxtTcHmM3m2rt/aqrmJJdmbA8tgT1qjoEU+6wqES7cX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