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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久以来，我都觉得我不是个适合开车的人，觉得我开不来车。我的长项是遣词造句、构建意向和思考抽象概念，所有涉及手脚并用、踏板和档位杆的东西，都超出了我的能力范围。过去有段时间，我反复做着同一个噩梦，那就是我开着一辆车，在马路上无证驾驶。这同我梦到自己杀人或是出轨时一样，醒来后都有一种焦虑感。我考驾照的时候已经三十九岁了，开车的头一年里，尤其是在高速公路上时，那感觉就像在犯罪的边缘。当我在星期天下午将车钥匙还给租赁公司时，我总会感到焦虑，就像我宿醉醒来后的感觉。一定是作为新教徒的反射弧被激活了，所有的自由都要付出代价，在我身上便体现为焦虑。我的新教思想继承自我母亲，对她而言，开车无可指摘，或许是因为这和她的职业道德有直接联系。在她工作的近五十年里，她几乎每天都要开车往返于公司和家庭之间，开得满头大汗。对我父亲而言，新教可能与母亲的高尚品格有着某种联系，他总是喜欢开快车，喜欢超车，从不惧怕冒险。我现在觉得，这在他的世界里，是一种尝试摆脱所有规则、所有禁令、所有职责和所有监护人义务的方式。在政治上他信仰自由主义，信仰个体自由，反对强权国家，但我母亲则支持强权国家，并关注弱势群体，强调团结。我是不是还需要补充一点，我母亲开车总是慢悠悠的，非常谨慎。我自个儿是在四年前买的第一辆车，一辆白色的大众迈特威，这车我现在仍在用。车身很大，分量也很重，引擎倒是挺小的，加速起来得花老长一段时间。但我还是挺喜欢这车的，它有七个座位，空间很大，第一年里我把车连碰带撞带剐蹭，总共三次，现在我已经学会怎么在狭小的空间里停好这车了。犯罪的焦虑感已经消失，现在我可以心安理得地开车了，或许是因为开车已不再和自由挂钩，取而代之的是习惯和便利。我开车挺快，但不算非常快，而且我也从来不冒险。我最喜欢做的是一边开车，一边和孩子们聊天。当我们驾车驶入开阔的地带时，我和孩子们之间会产生一个独立的空间，仿佛在车里的时候，孩子们的所思和所言之间的距离也被抹除了，他们能在车上同我聊任何事。当巨大的云团在一瞬间静止不动地挂在水平线上的蓝蓝天空，或当雨点打在挡风玻璃上，形成不规则的图案，下一秒又被雨刮器扫走时，我会有一种强烈的幸福感。当我在秋日的午后沿海边开入森林，行驶在树林间笔直的小道上，周围的树木已经掉光了叶子，伸着光秃秃的树枝，黄昏中迎面而来的汽车亮着车灯，带着昏暗的车窗和闪着光的车身从身边经过，一团古老的火在躯壳下燃烧着，这时候我的幸福感尤为强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