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蝰蛇没有听觉，光凭这点它们的世界就与我们的不同。它们可以感知到地面的振动，这其实是一种原始的听觉形式，但是如果想象它们的生活，想象它们是如何在森林的地面上蜿蜒前行，那么最先想到的一定是它们听不见任何声音。什么声音都没有。没有鸟鸣，没有海鸥的叫喊声，没有风穿过落叶乔木时此起彼伏的沙沙声，也没有流水的涓涓声。蝰蛇并不只是听不到，而是不知道声音的存在。实际上，对蝰蛇来说，暴雨天风拂过森林时，四周是万籁俱寂的，当鸟儿抬起头面向天空张开嘴时，也没有任何声响。它的视力也不怎么好，扁扁的小脑袋一直都贴着地面，所以一直以来，略带红色的眼睛只能见到草、石楠花、山地、落满针叶的土壤和裸露的根，但这些东西它不会注意，因为吸引它的只有动作和气味。它的舌头始终伸在脑袋前面，捕捉香气，然后读取香气并赋予其意义，因为假如有动物恰巧经过，那这个动物就会留下气味的痕迹，蝰蛇就可以根据气味跟踪。蝰蛇的世界是安静的，杂草丛生，充满了震颤和气味。它总是能辨别附近是否有别的蝰蛇。在冬季，它们会寻找同伴，上百条蝰蛇会一起躺在土洞或岩石堆中冬眠，数月不动。当春天来临，它们的身体还较为冰冷，因此行动非常缓慢无力。没有食物也没有水，如同死去一般僵卧，然后在冰冷的躯体中醒来，再逐渐变暖，但也不会有多暖，最多只是够它们醒来，感觉自己还活着，慢慢爬出坑洞，这其中的滋味难以名状。但它们知道什么是温暖，知道怎么搜寻温暖。缓缓地，蝰蛇蜿蜒而行，穿过安静的低矮的世界，向着朝南的裸露斜坡，太阳可以让它们暖和起来的地方。假如有人在树林里踩踏而过，相当于在人类世界里有人在附近咆哮，那蝰蛇就会躲起来，然后一动不动地躺着。每一下脚步的震动都会蔓延至它的身体。四月，天气晴好，空气却还有些冷飕飕的。蝰蛇蜿蜒前行，从低矮的树林里钻出来，爬到卵石滩的上层部分，距离大海大约数百米的地方，在一块巨大而光亮的岩石上躺下来。此时有一位男子和一名小男孩走了过来，因为石头的关系，蝰蛇没注意到他俩。男子停下脚步，给男孩指了指蝰蛇，弯腰捡起一块石头，砸到了身体正中。蝰蛇爬过卵石，可又有一块石头击中它了，一块接着一块。它蜷缩起来，渐渐埋到了石头下面。但石头之间有缝隙，它可以从缝里绕出去。它刚探出脑袋，那位男子就站在离它一米远的地方，一块石头砸中了它扁平的脑袋，把它砸碎了。
这件事已经过去四十年了。我仍然希望那个男子没有做过这件事，我至今也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但他仿佛非常憎恨这条蛇，比任何东西都要憎恨。我过去从未见过他这样，后来也再未见过这样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