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写这篇文章时,屋外已是黄昏,已经看不清外面的草地是什么颜色,也看不清对面房子的木墙,只有那面粉刷过的外墙还反射着微弱的灰白色光线。屋顶上方的天空要稍稍亮堂一些;最先变黑的是地面。在屋顶后大约三十米处,沿着经过墓地的那条路,有七棵树枝分叉的大树。在稍稍亮一些的光线背景下,可以巨细无遗地看见树枝所构成的网络。当我再次把注意力转移到草地上时,已经什么都看不见了,黑暗像一汪小小的湖水笼罩在草坪上。与此同时,屋子里的房间仿佛凸显了出来,填满房间的黄色光线穿过窗户,变得越来越亮。今晚,屋子里有六个孩子,最小的那个刚刚上床睡觉了,手里还端着瓶牛奶,她现在应该睡着了吧。六七岁的孩子应该正坐在床上,一边玩着他们的ipad,一边大声聊着正在做的事。还有两个八岁的孩子,刚才爬到了花园尽头的篱笆上,又从篱笆爬到了树上,我猜他们此时正坐在客厅里看电视。最后那个十岁的孩子,前脚刚从朋友家回来,现在应该正躺在二楼的床上玩《模拟人生》。屋外渐渐淡去的光线,并不是他们脑中正在思考的问题。对他们而言,这只是所有夜晚中的一个,好像无穷无尽,合在一起便构成了他们的童年。过两三个星期,他们或许还能记得今晚的一些情景,好比说我们晚饭吃的是千层面,但之后便会永远消失在他们的记忆中。然而,要知道哪些记忆会保存下来并不总是那么简单。上周末,我和八岁的女儿去城里转了转,她告诉了我一些她所谓的“从小”就记得的事情。有一些小细节和随意的一瞥,她自己都记不清是来自什么地方了,到底是马尔默、斯德哥尔摩、约尔斯特还是我们曾经度假的某个地方。一道背靠大海的栏杆,一辆驶过博物馆的小火车,还有森林里的一条长凳,她曾经坐在那儿吃过午饭。在马尔默的公寓里,她从一岁一直住到了五岁,根据她的描述,她还记得那儿的台阶,往上走就能到卧室的门廊,有一回她曾坐在那台阶上。
在写这篇文章期间,有两位母亲过来接走了各自的孩子,屋外已经是漆黑一片,一切都黑蒙蒙的。唯一亮着光的是窗户内的房间,从我所在的这栋小房子里看过去就像是个水族馆。在餐厅的灯下,我看见六岁的儿子向前伸着脑袋,很有可能在看ipad上的某一集电视连续剧。八岁的女儿刚刚去了厨房,根据她的手势动作,我猜她在给面包片抹黄油。很快我就要起身走到他们跟前,在抗议声中关掉电视机,督促他们去刷牙,最后再给他们读睡前故事。之后他们便会闭上眼睛,躺在黑暗中等待睡意来袭,睡梦之桥将会把他们带往明天,而我则在2013年9月15日,星期一的格莱明格桥,写完这篇关于黄昏时分的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