撒尿

撒尿是我们最常做的事情之一。在撰写这篇文章时，我已经生活了约16500天。我们做个假设，如果我每天平均小便5次，那么小便的总数大约是75000次。我们可能会对身体的其他功能和现象（例如心跳或思想冲动）感到惊奇，但小便这一现象从未让我感到惊讶，也从不觉得陌生，即使小便对身体而言是一种独特的行为，因为它将身体与外界联系起来，通过撒尿，外界仿佛流经我们的身体。不，我只是站在马桶前面，往便器底部的水里撒尿，液体的颜色和质地会慢慢发生变化：从有光泽的透明液体，变成淡黄绿色或深黄棕色，这取决于尿液的浓度，还会出现满满的小气泡和水泡。从便池散发出来的气味，闻起来带有些许咸味，其中还有一些其他的东西，略微腥臭的味道，比起较淡的尿液，较浓的会散发出更强烈的骚臭气。当许多人在同一个地方小便时，液体本身或蒸发或渗入地面，便会形成一堵恶臭的墙。这种恶臭是如此尖锐，如此剧烈，以至于多闻几秒钟就无法忍受。这说明了集体的力量，因为虽然自己的小便也是那股恶臭中的一部分，但那一直都只是隐性的，几乎注意不到，这么一想反而有可能从中找到乐趣。每个人小便里的淡淡臭味与这股恶臭之间的关系，就好比一支香烟与死亡的关系，都带着轻微的刺激。

但无论撒尿是件多常规的事，无论有多简单，我们都必须学会撒尿。所有照顾过婴儿的人都知道，当小便不受控制时会出现什么样的情形：孩子躺在尿布台上，如果是女孩，金色的液体会突然像小溪一样，从两腿的缝隙里淌下来；如果是男孩，他的小水龙头会突然喷出一道闪着金色的喷泉。但他们自己却丝毫没有察觉，只会微笑着凝视天空，或发出咿呀的声音，仿佛发生的一切与他们无关。只有再过几年，尿裤子这件事对他们来说才算是一种羞耻。这种羞耻从何而来，我不得而知。我的经验是，无论这件事被处理得多么平凡和无害，羞耻感都会出现。也许尿裤子本身并不可耻，只是充满了可耻的感觉，会让人觉得没法控制自己、不受限制、不由自主，仿佛对他们提出了一种看不见也听不见，但却十分强烈、绝对的要求，让人感到羞耻的正是这种无形且不受控制的泄露动作。我最后一次尿裤子的时候，年纪大得令人惊奇，所以我记得特别仔细。当时我十五岁，还在读九年级。我参加了户外的选修课，去山里滑雪。那会儿已经是深冬了，好像是二月或三月吧。到了傍晚，当我们抵达小木屋的时候，班里兴起了一场比赛，比比谁吃的菠萝罐头最多。最后我胜出，代价是我的肚子里塞满了菠萝和菠萝汁，几乎无法行走，现在一闻到或尝到菠萝的味道我还会反胃。之后我们便一个个躺下睡着了，十二个年轻的男孩女孩儿分别睡在各自的睡袋里，躺在阁楼的地板上。半夜我因为尿裤子醒了，内裤和秋裤都湿透了。当我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后，我自己都吓坏了。如果被人发现，那我想象不出比这更大的灾难了。当时我十五岁，喜欢同去的一位女孩儿，而我竟然尿裤子了。我小心翼翼地爬出睡袋，跪在地上，睡袋也湿了。接着我打开背包，拿出一条备用内裤和一条毛巾。满月的月光透过窗户洒进来，所有人都躺在地上，在我周围沉重地呼吸着，我踮起脚尖穿过房间，下到一楼，随后轻轻地打开门走了出去。星星在头顶的夜空中一闪一闪，月光照在向四面八方延伸的雪地上，闪闪发亮。我走到小木屋的一侧，脱光衣服，用毛巾把湿漉漉的大腿和小腹擦干，换上新的内裤，一遍一遍地将被尿液浸湿的衣服在雪地里搓，又在厨房找到了一个塑料袋，把衣服装进去，然后上了楼，把最后一条毛巾罩在睡袋上，盖住飞盘大小的尿渍。当我发现没人看到我做了什么，也没人会知道那天发生了什么时，我那惊人的耻辱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强烈却奇怪的幸福感。因为当羞耻感淡去，我就能回味睡梦中模糊但又清楚的感觉：神啊，原来尿裤子是这么美妙。 NLgJiqi3kyXPlQOnamIRhp8yQlwOSQbYavd8E19EvGk5vjyDnf5i38slGSfqj3n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