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亭山林场会议室设在二楼,一张大椭圆型会议桌摆在房子中央,圆桌中间位置摆放着几十盆鲜花,不过是塑料做的。
明华品说明来意,并提出要求。
林场党委书记刘云峰当场表态,要配合好调查组做好调查。
接着部署查案任务,明华品将来人分成两个组,他与范少康一个组,负责找被打农民取证;洪凯歌与刘向东一组,负责调查所长陈占坤的问题。
高人,这样分工明华品避开了与陈占坤的正面交锋,为日后陈占坤叔父问罪下来留下伏笔。
午饭后冯新国没有回房间休息,而是拉着洪凯歌到他办公室聊天。
都喝了酒,兴致很高,于是东南西北、天上人间神吹鬼聊。
洪凯歌突然把闲话收回,问道他还练不练气功。冯新国扬起右手展示一下力气,说练。洪凯歌问他练到什么程度。冯新国说顿时有了表现的欲望,胳膊伸直——运气——拳击桌角,顿时桌面捶裂。
“厉害!”洪凯歌拍手称赞。
冯新国沾沾自喜,说只用三分劲,要是用十分力,这张桌子就要被捶烂。
“这还了得,要是跟老婆吵嘴,一不小心不要出人命?”洪凯歌说。
“还真有过……”冯新国傻傻地说。去年他在后院练功,老婆喊他帮忙,他没有理会。老婆骂他游手好闲。骂一两句也就算了,偏偏骂过不停。他烦了,顺手推了她一掌,结果把她推到院墙上,头被撞破,脚也扭伤……事后老婆娘家人兴师问罪,四五个人奈何不了他,只能不了而了。
洪凯歌问他心不心疼。
冯新国不好意思地笑道:“老兄见笑了,当然心疼,毕竟是孩子他娘。”
洪凯歌收住笑容,严肃地说:“你是有功夫的人,遇事头脑一定要冷静,不能一不顺心就动起拳脚……你去年只推了你老婆一下,就弄出伤来;要是下了点力,后果不堪设想。”
冯新国说是。
洪凯歌问他办案还动不动拳脚。
冯新国摇着头说:“不动难。”接着大吐苦水,说基层干警难搞,上边要求破案率百分之九十以上,达到不到这个要求就得挂黄牌。为了保证破案率,办案不得不踩红线——每次抓人回来,先关在拘留室,到晚上十点钟左右审讯。派出所养了一条警犬,威猛高大,所长陈占坤给它取名叫旺来。这个旺来还真没有白养,屡立奇功。每次审讯犯罪嫌疑人,都用“旺来”充当急先锋——放狗吓人,相当于古时候的杀威棒;然后才开始审讯。
洪凯歌问怎么个吓法。
冯新国说,审讯之前先用手铐将犯罪嫌疑人双手反铐在背后,再将其拉到墙边站直,然后大喊“旺来,上!”,那狼狗便从地上腾空而起,猛扑上去,两个前爪爬在嫌疑人的双肩上,两只凶恶的眼睛紧紧盯着嫌疑人的双眼,那条红舌头吊在嫌疑人脸鼻前直冒热气……就这么一下,就能把嫌疑人吓晕过去。待嫌疑人醒来后,陈所长上前就是两耳光,打得嫌疑人两眼直冒金星。打完后再直入主题,逼其招供。要是不认,就用警棍打、电触,或者拳打脚踢,直到供认为止……每次审讯时,嫌疑人被打得大哭大叫、疼痛难忍。当地人称虎亭山派出所叫渣滓洞集中营……陈所长怕影响不好,打人的时候不准人家哭叫,谁要是哭叫就用警棍抽打其膝盖骨。
洪凯歌听了心寒,问冯新国,这样打人下得了手。
“办案需要吧。”冯新国脱口而出,“这些人都是贱骨头,不打就不承认,一打就什么都供了。”
洪凯歌问,就不怕打死人?
他说死不了,陈所长有交代,只要不打致命地方,就没有生命危险。陈所长还说过,只要不死人,怎么打都行,有事他担着,包管出不了事。
洪凯歌问他,有没有死不招认的人。
冯新国说有,不过没有好下场,一个个被陈所长给打成残废人……打得太惨了,他不忍心下手,陈所长批评他立场不坚定。
洪凯歌问,被打成残废的作案了没有。
冯新国说可能90%冤枉了,因为这几个人既没有作案时间,又没有作案条件,完全是凭猜测就把人家捉来拷问。
洪凯歌叫他详细谈谈被打之人的情况。
冯新国一口气说出8位被打村民,其中年富力强的王国富、胡昌胜两人被打断双腿。可怜的胡昌胜被打后,从虎亭到他家仅5里路程,他从早晨天不亮爬到第二天上午十点钟左右才到家。现在两人一尺高的竹床都爬不上去。
洪凯歌心情特别沉重。
见洪凯歌难过,冯新国说好人难做,他也不想打人,但是不动手陈所长会批评他立场不坚定,说他同情嫌疑人,同情嫌疑人就是同情敌人。陈所长审人的套路就是先打后审,三板斧不奏效就让冯新国上。冯不上,说自己过去犯过类似的错误,吃一堑长一智,不能再蛮干,再蛮干就砸了饭碗毁了前程。陈说不怕,有事他担着,坐牢他送牢饭。他之所以敢这么说,就是因为他有个叔叔是县委副书记、县人大常委会主任。没有办法,不打不行,打也不行,谁叫他是一般干警,所长的话不能不听。
沉默了半晌,洪凯歌终于向他亮明来意。
冯新国大吃一惊,上当了。但是说出去的话收不回,有录音为证。现在只有一条路可走,就是主动配合,检举揭发,争取从宽处理。
那就公事公办——做笔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