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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谁来接任专员

站在皑山山腰,聪江城区尽收眼底。

王清江指着脚下的高楼大厦,无比自豪地对省委书记孟达山说:“这几年聪江的发展是前三十年的总和。我接手时,聪江城区是哑铃型形状,两头大中间小;现在是大肚罗汉形,肚子大两头小。城区面积由过去三平方公里,扩展到十二平方公里;城区人口由九万人增加到二十八万。”

孟达山静心地听他介绍。

省委书记不吱声,王清江以为自己说错了话。他这个人非常敏感,能从细微的表情中品味出名堂来。他讲的是实话,也在实说,但是,这种实话实说没有崔有元的实话实说动听,给人一种突出自我的感觉。尤其有表功的嫌疑。

亡羊补牢,为时不晚。王清江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马上将话锋转向,说:“当然,聪江的发展离不开省委、省政府的关心和支持,聪江今天取得的成绩是省委、省政府正确领导的结果,同时也是历届地委、行署领导全区人民艰苦奋斗、自力更生、克难奋进的结果……”

此话言之有理,也说得恰如其分。如果没有前三任地委书记打的基础,他王清江那来一步登天的本领?

话越说越中听。讲成绩不揽功,这才是大家风度。

孟达山还是沉吟不语。多年来,他已养成了一个良好的习惯,那就是让你把话讲够讲透才发表意见。

王清江兴致未减、谈性正酣。“孟书记,您看我们聪江城区是不是很有特点?”王清江指着眼前一派风光道:“城在山中,水在城中,人在画中。”

“总结得好!”孟达山终于说话了,并且是肯定的话。

得到鼓励,王清江更来神了。“孟书记,我要请您看一幅实景画。这张画太美了……”王清江说一半留一半,抓住了孟达山的好奇心。

对未知世界的好奇是人的一种本能。

孟达山随王清江向不远处的一块大石柱走去。

到了石柱旁才知道,这里真的有一个美妙的世界。

“您看……”王清江指着眼前的山山水水,提示省委书记。

不用提示。一幅百里田园风光图出现在人们的眼前。这是一张重彩画,“画家”运用的是大红大绿大黄的对比手法,把大自然夏季的景色渲染错落有致的块状结构,达到了亮丽明快的效果。

众人都称好。好在风光秀丽外,还有一个切换的原因。切换带来了意想不到的效果。由城市风光眨眼切换成田园风光,切换之快“迅雷不及掩耳”,连思考的余地都没给人留下。

如其说是大自然把大家的兴趣调动起来,倒不如说是王清江把大家的兴趣调动起来。王清江为自己的巧妙安排而自豪。要知道,今天陪同省委书记视察的都是些省里有头有面的大人物,这些人要权有权、要钱有钱;能争取这些人,就是争取了钱与权。这也叫交易,很不显山露水的交易。

“能不能到山顶去看看?”孟达山指着山顶说。

是条好建议,说明他的兴趣也调动起来。难得有好心情。

王清江给他一个扫兴的回答。“不行,我的老领导,”王清江解释道:“山顶常年积雪,现在虽然是夏天,山上的温度却是零下4度,山下的温度是38度,我们现在所处的位置是24度。”

王清江停了停,观察孟达山的脸色。见孟达山饶有兴趣地听他讲话,于是接着说:“我在聪江三十多年,好多次想登上山顶,想亲身体会诗人‘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的意境,怎奈,这个愿望至今无法实现。”

的确如此。皑山特有的自然气候是大自然对聪江的特别奖赏,是地质运动送给聪江的特殊礼物。皑山的特别在于山顶上常年不化的积雪。这种现象在北国不足为奇,在南中国是独树一帜。因此,当地人有以山为荣的自豪感。皑山可以与日本的富士山相媲美。

但是,远远没有富士山有名气。

月亮沾太阳的光,聪江没有因为有皑山而富裕起来。

孟达山对王清江的回答不满意。现代条件下没有办不成的事,比如乘直升机就能直达山顶。但是没人想到。也许有人想到,但还没有做到。不怕做不到,就怕想不到。此话虽是“文革”流行语言,也有点欠客观,但不是没有一点道理。

不满意归不满意,孟达山不会真的与王清江过意不去。谁都知道,孟达山与王清江私交甚好,在全省11个地市州书记中,孟达山最喜欢王清江。这已是不争的事实。孟达山每年都要来聪江好几次,其它地市州几年都去不了一二次。孟达山对聪江情有独钟,扶贫点、各种联系点都放在聪江。调查研究到聪江,访贫问苦到聪江;植树节来栽树,教师节来慰问老师。聪江的山水到处留下孟达山的脚印。

聪江与他有缘,关键是有王清江这位地委书记。

主要领导在省委有地位,其地方也就有位置。

不过,登皑山还是第一次。是怪事?细想起来不怪,在人们的观念没有转变之前,考察旅游与游山玩水没有区别。谁愿落这样的骂名?

孟达山当省委书记的第二年,就把王清江从专员的位置上提拔当地委书记。说起来两个人也有七八年的私交。王清江尊称孟达山为老领导,其实孟达山年龄不大,只大王清江五岁。称老领导是叫给别人听的。其他人称老领导,孟达山不答应。他老人家从不服老。

“孟书记,您看聪江是否具备地改市的条试?”王清江小心翼翼地试探道。

此话正合孟达山心意。

王清江有个心愿,那就是在他手里完成地改市任务。如果天公作美,那他不仅是聪江“改朝换代”的功臣,而且还是一位值得大书特书的人物。这是个很完美、很诱人的结局。

已经具备。孟达山给予肯定。聪江是全省的南大门,辖五县三市。从全省地理位置以及发展战略上考虑,南部地区必须要有一座中等城市起支撑龙头作用;聪江地改市是大势所趋,省委全力支持。

孟达山特别强调要抓紧申报。

可以理解省委书记的迫切心情。急是有道理的,聪江500多万人口,与三省交界,国土面积73252平方公里。如此广阔的范围,却看不到一座中等城市。没有中心城市的辐射带动,经济如何发展?

“谢谢省委的支持。”王清江代表地委立即作了回应。

为了体现自己雷厉风行的作风,王清江要现场办公。于是,他冲着陪同的人群大喊:“韦专员……”

韦旺就在身边没有看见。这种场合,专员一般站在不显眼的位置。这是官场不成文的规矩。专员虽然也是一把手,其实是二把手,在党内是副职。以党内排名为准。

“什么事?”韦旺从王清江的背后现身,动作从容平和。与王清江刚才的失态形成鲜明的对照。

大家笑了起来。

王清江以为他躲到什么地方或拉着省里那个领导“忙里偷闲”点评人和事。

有他主陪,韦旺的确显得多余。作为专员,无论什么时候都要摆正位置,既要看到自己是行政一把手,更要知道自己是党内的副职。这种场合,专员总有些尴尬,主动了,怕别人说他抢风头,争镜头。不主动,或者不陪同,又怕人家说他不懂规矩。

今天差点不能来,原因是地委、行署新办公楼工地被当地农民围攻,不准施工。理由是施工单位没有用当地农民拖的沙石料。当地农民胆子也是太大了,首脑机关也敢寻蛮?这种事不是现在才出现,早就有此类事件发生过,只不过没有引起重视。一贯态度就是默认,默认了的东西就变成了制度。现在他们是执行制度,不能因为你是首脑机关就不执行制度。

制度是约束能够约束的人。政府难道是约束的对象?韦旺一清早就到工地,扯着喉咙对政府秘书长廖克明讲:“通知公安处,把所有拖石料的车给我扣起来。”弦外有音,此话并不是说给廖克明一人听的。听话听音。这年头的人,一个比一个精,没有人不理解此话的真正含义。

用鸡蛋碰石头没人干?果然没有农民来执行“制度”。

一蛮三分理,果然如此。以蛮制蛮这种工作方法有时可以用一点。

事毕,韦旺赶紧过来参与陪同。省委书记来了,他不能不来,也不敢不来。当然,来了也起不到多大的作用。但是,不来就大有文章可做。

有王清江书记在场,他永远是个配角。

王清江点他这个配角上场有何安排?

“地改市进展如何?”王清江问他。

王清江对部下说话一向是开门见山,没有铺垫,更没有商量的口气,该省略的话一定要省略,不该省略的有时也省略了。

在省委书记面前依然是平时的口气说话,韦旺觉得没给面子。便没好气地回答他:“地委决定由徐时岸同志负责此事,你应该问他。专员管不了副书记。”

同样是开门见山。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王清江没有想到韦旺敢反戗,敢泼他的面子。

应该想到,都是一把手,平级干部,相互间要尊重,不能以居高临下的口吻讲话。

什么一把手?王清江历来强调,一个地方只有一个一把手,即就是他自己。其他一概不予承认,也不允许其他人承认。

还没有部下这样跟他讲过话,哪一个不是客客气气?反了。王清江强忍心头之火,改换了口气,问徐时岸:“徐书记,地改市的报告打上去了没有?”

徐时岸做梦都没有想到矛盾会转移到他头上,想溜,来不及了。于是便打哈哈。支吾半天还是说不出一句话。

气氛一下子变得紧张起来。

王清江黑着脸对徐时岸发火说:“打了就打了,没打就没打,不要含含糊糊。”

徐时岸犹豫片刻,终于开口说话:“打了。”苍白无力,明白人一听就知道在撤谎。尽管这样,他还是帮了王清江的忙,给了一个下台阶的机会。

王清江满意地点了头。

真实情况是,报告已经写了,韦旺不让盖章。理由是,这等大事,要征求老同志的意见。

没办法,这类报告只能盖行署公章才顶用。

王清江看了看手表。他在找收场的理由,正好到了吃饭的时间。

“孟书记,时间不早了,您看是不是回宾馆?”王清江问。

得到附和。

大队人马上路。依然是上山的路线,依然是上山时的次序。警车前锋开道,孟达山的车紧随,接着是王清江的车,韦旺坐在省委的中巴车上……

警车闪烁着不醒目的篮光缓缓前行。

晚餐很快结束。

没有喝酒,饭桌上只要沾上酒字,就没完没了,不放倒两个不算喝到位。孟达山不喝酒,谁也不敢喝,再大的酒瘾也会克制住;这也叫步调一致。孟达山没有说不准喝酒,可大家就是不喝;这是怪事。其实不怪,谁敢与上司对着干?谁愿意拿政治来做游戏?喝酒的机会多的是,何必让省委书记看出你是贪杯之徒。

袁凉林拿着酒杯笑容可掬地敬酒。他是聪江地区接待办副主任兼聪江宾馆经理。来的都是客。他是经理,也就是主人,为体现热情好客,必须每一桌都敬酒。这是他多年养成的好习惯,何况今天的客人不一般。

袁凉林边敬酒边陪小心道:“对不起,菜不好,多得罪。”

这是他的策略,酒菜越丰盛,说得越勤;总能赢得一片赞扬声。越是赞扬,越是能喝。他已练成斤把酒的量。

好戏留在后头。他径直来到孟达山面前,说:“孟书记,饭菜不好请见谅。”

孟书记跟他是熟人,喜欢拿他开玩笑,便笑着问他:“袁经理,你说那个菜不好?”将他一军。

“这……这……”袁凉林一时回答不出来,卡壳了。越急越说不出话来;搞了半天还是说不出一个字。

大家笑了起来。王清江帮他解了围,说:“我们袁总只要是看见客人不喝酒,就认为是菜没做好;是不是袁总?”

“对!对!”袁凉林抹着脸上的汗,心情也放松了许多,接上话头说:“是这样,您不喝酒就说明我们的菜没有做好;自古就有怪酒不怪菜之说。”

酒文化还是熟悉不少。

大家又笑了起来。

袁凉林见各自吃饭,也就知趣地走开。

突然,他想起一件事,又踅转身,悄悄来到王清江身旁,把头埋在王清江的耳边,说:“王书记,9号房已经打开,乐花子在那里搞服务。”

9号房是王清江在宾馆的专用办公房,最高规格,总统套间。王清江每个礼拜都要在这个房间办公24小时。他在宾馆办公,其他人不得入内,只要乐花子在那里当差。

他入住宾馆,秘书、司机就放了假。任何大事,秘书在电话里给挡了架,千篇一律的回答:“到省城跑项目去了。”一句话,打发得干干净净,让所有人都信了。

这个秘密只有几个人知道。韦旺是黑的。

“去!”王清江脸露不悦。在这种场合讲这样的话,是不讲政治的表现。

袁凉林碰了一鼻子灰,灰溜溜地走了。

王清江不把这事放在心上。他这个人,宰相肚里能撑船,忠于他的人办错了事,他能理解,认为是:好心办错了事。这个脾气,袁凉林比谁都清楚。因而,他心里不会有什么负担。他俩称得上是哥们。

晚饭后,王清江送孟达山进客房。

客套话后,王清江没有走的意思。孟达山知道他有要事汇报,故意逗他说:“老王,陪了我一整天辛苦了,你去歇歇吧。”

王清江知道在逗他。如果赶他走,就不会说你辛苦,就会说我很累。尽管这样,王清江还是长话短说:“孟书记,我想动干部。”

孟达山知道他就是要动干部,不然他不会羞羞答答。干部动多了,当然不是什么好事,至少说明你这个同志相容性差。王清江不会为项目的事找省委书记,他认为,项目是政府部门的事,是专员管的事,懒得操这份心。

“清江,你继续讲。”孟达山示意他把话说完。

听了孟达山说话的口气,王清江所有的顾虑烟消云散。孟达山直呼其名,就是对他亲近的表现。有些微小动作,只能意会不能言传。

王清江正要往下讲,有人敲门,是省委副秘书长兼办公厅主任马难生。

马难生见王清江欲言又止的样子,知道有要事汇报,知趣地退去。

“小马,有事吗?”孟达山喊住了他。

马难生与王清江点头,意思是请他谅解。

“孟书记,中央三讲巡视组胡部长一行明天下午到我省,晚上您是否回省城陪他吃饭?”马难生说。

“那个胡部长,”孟达山问。中央的部长他可是认识不少。马难生早就有准备,将知道的情况一一告诉了他。

只要是马难生办的事,孟达山都能满意。是先入为主的思想在作怪。马难生是孟达山的前任秘书,也是孟达山几任秘书中最称职的一任秘书,深得孟达生的器重。马难生当秘书时,就是省委办公厅副主任;离开秘书岗位时,马难生申请下地市,孟达山有些舍不得,让他把新秘书带熟后放行。新人熟了,老人不放走。马难生留下来,任副秘书长兼办公厅主任。除了一个“副”字又增加了一个“副”字,意义却发生了变化;副秘书长可以称之为领导,某种程度上可以代表省委。

孟达山仍然把他当秘书使唤,走到那里带到那里。

信任有时叫束缚。

“这样吧,明天你代表我去机场接胡部长。把晚饭安排好,我赶回省城陪他们吃饭。”孟达山说。

交代完毕,孟达山示意马难生离开。

房门重新关上。

王清江不急于切入正题,而是夸起马难生来,说:“您这个秘书长不错,办事有条不紊;真是强将手下无弱兵。”

孟达山知道他醉翁之意不在酒,便刁难他说:“你喜欢就给你。”是句开玩笑的话,谁也不会当真。

正合心意。王清江正愁找不到借口,机会来了。“孟书记,我正是想换专员。韦旺同志已经不与我合作共事了,今天的情形您是看见了,如果让他继续当专员,聪江的工作怎么能开展?”王清江道出了换专员的理由。

孟达山沉吟不语,示意他把话说完。

王清江罗列了韦旺的一些不是,当然也肯定他的成绩。不肯定不行,韦旺是他一手一脚提拔起来的。当初提拔韦旺时,在省委书记的面前说韦旺如何如何的好,现在不用人家,说得太坏了,如何自圆其说。

韦旺属破格提拔的干部,由县长直接提拔当专员。这种情况在现在已经不大可能,当时很正常。越几级提拔的人也很多。如今,用人已步入制度化的轨道。

“韦旺是你认准的人,怎么这么快就要‘废’人家?”孟达山有些不理解,也算是在指责他。

提韦旺时,王清江力排众议、鼎力推荐,因此,得罪了不少聪江的副地级干部。韦旺上台之初,对他是顶礼膜拜。怎奈,好景不长,便我行我素。不商量,不打招呼,独立行事。还借口党政分开,削弱地委对经济工作的领导。

王清江从来都是说一不二的人,怕过谁?既能扶你上马,也能拉你下马;放出的风筝没有收不回的时候?成也萧何败也萧何,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面对孟达山的指责,王清江无言以对。沉默片刻,王清江突然想出一句好的台词,说:“孟书记,神仙也有打瞌睡的时候。”这句话是经典语录。

神仙如此,何况人呢?不必责备求全。

轮到孟达山沉默了。

沉默是金,此话不假。

孟达山不吱声,王清江坐立不安。私交再好也不行,上下级关系是一道鸿沟;随便不得,也马虎不得。

孟达山终于发话了,说:“那么,韦旺怎么安排?”似在征求他的意见,实质是在摸他的底。

王清江早为韦旺安排了位置,让他到政协联络组当组长。本来想让他到人大联络组当组长,又怕地改市后,人大联络组变成人大常委会,组长变成主任;主任的权力也不小,能与书记抗衡;还是不利于工作。这样安排最妥当。

“让他当地区政协联络组组长,”王清江脱口而出。

这是他个人的如意算盘,能不能实施就看孟达山及省委买不买他的帐。孟达山支持他的工作,但不是言听计从,更不是无原则支持。

孟达山再次沉默。这个安排建议显然不妥,如果合理,孟达山会讲话的。

不表态,说明不苟同。王清江窘得满脸通红。

空气异常沉闷,憋得喘不过气来。

王清江从9号房出来,太阳已经爬上屋顶。好险,离早餐只差十分钟。他埋怨乐花子不叫醒他。

谁都不能怪,只能怪窗帘关得太实太严,不仅挡住了视线,而且还挡住了阳光;所以才有“天明不觉晓”的效果。

他匆匆来到大厅。袁凉林迎了上去,说:“孟书记在小花园打太极拳。”

王清江懒得理他,径直向小花园走去。

孟达山提气收功。打太极拳是他每天的必修课,风雨无阻。十年前他就爱上太极拳,是因病得“拳”。因犯肩周炎,痛得很厉害,吃了不少的药不见效,试着打太极拳,好了。从此拳不离手。时间长了,发现太极拳好处多多,是最好的体育运动。

“老领导真能持之以恒,”王清江人未到声音到。没有一点因起晚床而惊慌的痕迹。声音算是缩短了迟到的时间。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正好孟达山练功完毕。

昨晚不愉快的事好似没有发生,两人有说有笑地进了餐厅。

落座后,马难生对王清江说:“王书记,孟书记今天看市政建设,我们计划走水路,请您安排……”

走水路,这在过去是求之不得的事。如今不行了,聪江污染得不叫江了,叫臭水沟。

“好!我安排一下。”王清江不动声色地答应下来。他立即找到徐时岸,咬耳几句。徐时岸起身告辞。

坐船看城区是一条最佳的观光线路。聪江城区由二大块组成,一块是聪江老城区,即现在的聪江市,过去的聪江县城;另一块是聪江新城区,即现在的聪江地区行署所在地。老城区是一块平坦宽阔地带,因此街道直且阔;新城区过去是一条狭窄山沟,建筑物依山傍势,街道窄且弯。聪江穿新老城区而过,像一根绳子,把新老城区连接在一起。

在聪江江面上行舟,能见到的都是高大建筑物,低矮破旧的建筑物忽略不见。正因为如此,过去来客,王清江都是让客人走水路参观。

今天可不能走水路,走水路就丢丑。自从皑山脚下发现了煤矿和金矿后,聪江的水就被硫磺水和氰化水污染了,不仅水变黑,而且水有毒,鱼虾绝迹。

得想办法阻止省委书记走水路。谁有这大的胆?想其它办法。

天无绝人之路,聪江的上游有一座大型水库,叫皑川水库;打开水库闸门,用皑川水库的清水稀释聪江的污水。同时命令两矿暂停生产,停止排放污水。

只能用这种办法应付一下。

时钟指向九点,参观的队伍还没有出发。

主角还没有露面。王清江安排一名气功大师在跟孟达山诊病。孟达山犯有风湿病,腿部时有酸疼。

气功大师先把脉,后发功,再施药,全套医术都会,还真像个大师。其实是个水货大师,是王清江授意安排的,目的是拖延时间,好让皑川水库的水把聪江的水变得清澈些。

不要指责王清江,应该理解为用心良苦。王清江不胆怯、不心慌,他认为是善意的欺骗。有了这个认识,也就不必受到良心的谴责。

十点十二分,孟达山一行正式出发。

船在江边等候多时。

这是一艘豪华游轮,已有几年没有使用,因此显得有些陈旧。

王清江贴近孟达山,不时介绍两岸出现高层建筑物。“这是国税局长13层大楼,那是工商局16层大楼”,都是些中央或垂直部门的建筑物,真正聪江本土的高楼不多。

他不停地讲,目的是分散孟达山的注意力。

目的达到了,孟达山没有瞧江水,更没有发现聪江的水变成黑灰色。功劳应记在皑川水库上,是它将黑色的水变成灰色的水。

尽管水质不尽人意,但不影响聪江的自然景色。孟达山站在船头,扑面而来的风光令他陶醉。

“好一派南国风光。”孟达山脱口而出。

是哎!这就是聪江的优势。聪江有的是自然优势,绿色优势,山水园林优势。缺少的就是工业优势。聪江建区晚,错过了国家投入大好时机,工业体系是在银行贷款扶持下建立起来的,这些钱都要还。现在全区工业企业的现状是,资本金少,资产负债率高,不良贷款比例大。聪江被多家银行列为信贷风险区。

人家是“无工不富”,聪江是“无工不包”意思是只要是工业,就是包袱。好的企业真是凤毛麟角。

“孟书记,您感觉到了吗?是不是有点人在画中的感觉。”王清江不失时机进言。

孟达山笑了笑。突然他想起一件事,在聪江的旁边,有一棵千年银杏,不知现在长势如何。“老王,去看看那棵银杏树。”孟达山提议。

王清江正求之不得。赶快离开这不争气的江面,慢了就要露馅。

他们一行下了游船,来到银杏树下。

“我考考你,银杏树有没有公母之分。”孟达山问王清江。

这个问题,孟达山上次来聪江时讲过,看来他已经忘记。为了不扫他的兴,王清江装着不知道。

见没人能回答上来,孟达山娓娓道出答案。

讲得很彻底,很有说服力。他的话闸拉开后就难以关上。一个问题讲完后接着讲第二个问题。“你们聪江的气候适宜种植银杏,我讲了多次,你们动作进展怎么样?”孟达山问。

“我们动作很迅速,全区已发展银杏苗木2000亩,已受益700多亩。”王清江胸有成竹地回答。

已经受益?孟达山没有想到。“不会骗我吧?”孟达山表示怀疑。

“我怎敢骗您!骗您不是犯了欺君之罪?您看我敢吗?”王清江笑着说。

这么快就能受益,孟达山还是不相信。要使他相信,就必须眼见为实。这个性格改不了。“王书记,你就让我开开眼界。”孟达山动真格了,他要实地考证。

王清江当然高兴,他预计到孟达山会来这一手。早在孟达山第一次对这棵银杏感兴趣时,他就组织人在不远处种了一片银杏。现在孟达山要眼见为实,他等的就是这一天。

机会来了就必须好好珍惜。“孟书记,不远的山坡有一片银杏园,您是不是去看看。”王清江说。

孟达山没想到王清江这么快就能举证。不会是虚晃一枪吧?“好,我随你去。”孟达山欣然接受邀请。

五分钟路程。果然出现一片杏园。

棵棵都是齐腰深,是绝对的幼苗,怎么受益?

见孟达山在犹豫,王清江不急于解释。思考越长,印象越深;他要让孟达山去想,去猜。

“怎么不说话了?”孟达山就想听他解释。他不讲话,还以为他理屈词穷;因而故意急他。

王清江摘了几片银杏叶子递给孟达山,说:“孟书记,您看,这些叶子晒干后制成银杏茶就能卖钱。”

短短几句话,解释得相当清楚。

轮到孟达山尴尬。

只有少见,才有多怪。当然,谁也不敢把矛头指向孟达山。有人为孟达山解围。“这么幼小的苗,不让其长大,就摘它叶子,是不是太残忍点。”讲此话的人是徐时岸。

王清江熊了他一眼。这个场合轮不到他讲话。

他偏要讲,不讲没有机会。

他没有想到,在讨好孟达山的同时,却得罪了王清江。

没有都不得罪的药方,只能舍小保大。徐时岸知道此举是在拍马屁,哪又怎么样?官场上那一个不会拍马屁?你们经常拍,我徐时岸拍一次就不行?因而,他对王清江的眼神装着没有看见。

这时,园子的主人被请到孟达山跟前。

这是一位不多言不多语的老人。孟达山握着他的手,亲切地交谈起来。

摄影机、摄像机、话筒对准老人,搞得老人很不自在。

孟达山与老人站在一起,画面很不协调:一个畏首畏尾,一个神采飞扬。正由于不协调,才显得镜头的珍贵。

王清江早就离开了画面。他交代宋尺杰,立即把车队弄到银杏园附近来。他不想走回头路,还是怕孟达山发现聪江水受污染。

小车一辆接辆开进银杏园附近的空地。

孟达山与杏农告别。

时钟指定12点,到了吃饭的时候。

孟达山坐在车上感觉不对劲。突然想起来了,来时坐船,这会坐车。

“老王,你怎么搞的,怎么坐起车来?”孟达山问道。

王清江一阵紧张,以为孟达山看出了破绽,忙找对策。好在孟达山只是随便问问,没有深究。

王清江费了好大的劲才将心情调整平静。

韦旺不请自到。

他要告状,告王清江的状。孟达山下午要走,再不上门就要失去机会。

韦旺知道,在孟达山面前告王清江的状,无疑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尽管这样,他还是要冒这个险,说不定能歪打正着。

有理走遍天下。韦旺不相信王清江总是有理。他敲开孟达山的房门,坦然落坐在沙发上。

“什么事?韦专员。”尽管孟达山态度和蔼,但称呼不够随便。上级称呼下级,一般不称职务,直呼其名最亲热。

“我要告状,”韦旺看了看孟达山的脸,接着说,“我告王清江的状”。

后一句话是多余的,专员告状,对象一定是书记,不会有其他人。

“继续讲。”孟达山鼓励道。

得到鼓励,韦旺的胆量大了,说:“孟书记,王清江同志轻信风水先生之言,草率决定炸毁已竣工的民心桥,造成直接经济损失570万元。”

孟达山浑身震动。很显然,他也吃了一惊。人非草木,熟能无情。毕竟数额还不小。

这座民心桥是聪江城区第十座桥。桥东是地委、行署新办公楼,桥西是人民广场,取名民心桥,恰到好处。

此桥的外型设计为拱型,又称之为彩虹桥。为什么选择拱型,主要考虑到江上架设的都是平板桥,目的是改变城区的桥梁结构。

桥修起了,阴阳专家不请自到。

王清江不大愿意与这些人打交道,怕别人议论他“不信马列,信鬼神”。暗地里,却打得火热,尊之为大师。追朔他“尊师”的历史,还得从他从政初期谈起。二十四岁那年,他母亲为他卜了一卦,是一张上上签,称他马上就要升官,但要搭二条人命。母亲紧张起来,要命的升官谁人敢喜。母亲找到他,提醒他行船走马一定要注意。母亲的话,他当成耳边风;那有这等的事?他几乎把此事忘记了。没多久,他被任命为副县长,任职通知刚下达,传来了他母亲及大儿子溺水身亡的消息。喜虽不能冲祸,但验证了母亲的话,即算命先生的话。值此,凡是算命先生、卜卦先生、风水先生、阴阳先生他都奉若上宾,并指示下级,对这些人不要以“搞迷信”予以取缔。

阴阳先生把王清江带到人民银行17层楼的顶部,指着远处税务局的19层办公楼,说:“你看这像什么?”又指着长虹桥,“你看这像什么?”再指着地委、行署新办公楼,“这看这像什么?”

三个像什么,问得王清江云里雾里。像什么?在王清江眼里,楼房就是楼房,桥就是桥,难道说还有其它的含义?

确有其它含义,并且喻意深奥。阴阳先生接着说:“税务局的楼象纪念碑,长虹桥像坟墓,地委、行署的楼象纪念堂。”

不说不象,越说越像;不想不象,越想越像。王清江细细品味,太像了。如果没有外人在场,他会大大地夸奖一通。

阴阳先生已看出他的神色,点子更多了。“三座建筑物组成三点一线,很不吉利,聪江地委、行署从此不会出现副省级干部。”阴阳先生是信口开河还是危言耸听?这怎么行,这不是封杀了王清江的仕途?王清江对自己信心百倍,认为自己搞个省委副书记、副省长没问题。

不行,必须有对策。

“有什么办法?”王清江态度诚恳地问。

“好办。”阴阳先生要紧不慢地说。

等了好一阵,阴阳先生还是不说话。他在吊王清江的口胃,看王清江是否有所表示。鱼儿已经上钩,还怕你跑了不成。阴阳先生显得高深莫测。

王清江知道他无非要钱,便让陪同的地委委员、秘书长宋尺杰拿五千元钱来。

阴阳先生将钱揣进腰包,笑容可掬地说:“我并不是为了钱,我不缺钱花,我是冲着王书记的好名声而来,像王书记这样的官,我们这些人都要保佑;保佑他老人家官越做越大。”

说得多动听,太感动人了。王清江只愁没掉眼泪。谁说跑江湖的只为了钱?江湖人最讲义气。现在讲义气的人不多了,官场中人最不讲义气;在官场,见到的名为谦谦君子,其实是小人。有的人为了提拔,可以不惜一切代价,可以踩着自己同志的肩膀上。

“炸掉彩虹桥。”

王清江被这掷地有声的话惊醒。他希望是听错了。炸桥,他想都不敢想。

阴阳先生给他的回答是肯定。

现在,他必然重新审视这个问题。这是个很严峻的现实问题,不仅涉及升官,还涉及到保官;不处理好,官升不成不说,现有的官还当不成。得不偿失的事没人做。

成功往往伴随着风险,不赌一把,胜也遗憾败也遗憾。一百步已走九十九步,余下的一步最重要。

炸!王清江做出沉重的决定。

当然不是盲目地炸,必须师出有名。王清江交给宋尺杰一项任务,那就是找出炸桥的理由。

王清江的话就是圣旨,宋尺杰历来是无条件地执行,无论是对和错。在宋尺杰眼里,王清江永远是正确的,是正确的化身。王清江看就看中他这一点。用人之长,听话也是长处。宋尺杰在秘书长的位置上只干了一年就进了地委班子,当上了地委委员。知遇之恩如再生父母,宋尺杰没有理由不忠诚王清江。

宋尺杰跟交通局长下了一道死命令,三天之内找出炸桥理由。

交通局长领命后不敢马虎,立即召集几名桥梁专家,商讨炸桥对策。

狗屁桥梁专家,很快拿出一份可行性报告,称彩虹桥影响了地委、行署办公楼的观瞻,破坏了广场建筑群整体形象,建议炸掉彩虹桥;还特别强调,如果本届政府不炸,下一届政府也会炸。

这么肯定,没有不炸之理。

到了尊重知识、尊重人才的时候。王清江在讨论会上突出这个主题。宋尺杰竭力附和。两人在地委、行署联席会上一唱一和,堪称经典搭挡。大多数人缄默,不赞成也不反对。赞成,违背了自己的良心;不赞成,又得罪王清江;不语是最好的办法。王清江认为,沉默等于默认。

通过。聪江的好多决策都是这样通过的。

王清江心里还是有些不蹋实,最稳妥的办法就是让参加会议的人都签字,白纸黑字抵赖不了。这个任务自然落到宋尺杰身上。

宋尺杰写好备忘录,逐个找人签字。

有人签了,更多的是不愿签字。他们知道这个字不好签,主要考虑到日后不好向后人交代。备忘录如丧权辱国条约。留一手,免得成为历史的罪人。

韦旺没有签。

徐时岸签了“此事我不知道”几个大字。

见多数人不签,宋尺杰把自己的名字涂掉,原件交档案室存档。重新打印一份备忘录,用打字机将名字打上。

万事俱备,只等炸桥。

时间定在凌晨两点。

夜深人静。随着一声闷响,弹指间,彩虹桥灰飞烟灭。

住在彩虹桥附近的居民在睡眠中震醒,还以为发生地震,仓皇地往外跑。聪江前几年发生过一次五级地震。

第二天,人们不见彩虹桥。不知情者还以为是阶级敌人搞的破坏活动,纷纷打电话报警,110指挥中心真的出警。沸沸扬扬,原来是一场闹剧。“阶级敌人”原来是自己的父母官。怪不得炸桥是一级机密,只有核心层知道。现场总指挥是宋尺杰。

韦旺都不知道具体时间。

五百多万元人民的血汗钱打了水漂,怎不叫人痛心?老百姓开始骂娘,骂王清江是败家子,诅咒他不得好死,要遭雷雳火烧油炸。当然,这些话王清江听不到,宋尺杰听到了又不敢送嘴。

好长一段时间,王清江胆颤心惊,生怕焦点访谈的记者出现在聪江。风平浪静后,王清江笑自己太胆小,人家武汉江滩花园几千万不也是炸了?真是没见过世面。他没听到一点反对意见,还以为聪江的老百姓好说话,拥护他炸桥。不过,他经常打喷嚏,按迷信的说法,不是有人想他就是有人骂他。

他猜测还是有人骂他。

还有这等的事!孟达山呼地站了起来,擂桌一拳。“荒谬!把人民的钱当儿戏。为什么省委省政府至今不知道此事?炸桥为什么不请示?五百多万不是小数目,你们聪江还很穷,你们这是在穷发泡!”孟达山越说越气,“你去把王清江跟我找来”。

王清江很快出现在孟达山眼前。

没等孟达山开口,他将一沓资料递过去。意思很清楚,用资料说话。

显然他是有备而来。

不打无准备之仗。从炸桥的那一天起,王清江就准备了打官司,各种资料已备足备齐,只等传讯。

一共有四份资料。孟达山一一过目。

第一份资料是备忘录,完整地记载了炸桥的讨论过程。参加讨论的人员名单附后。这份名单几乎囊括了所有的地委委员和行署副专员。显然,炸桥是集体决议。

第二份、第三份资料是专家建议,分别为地区桥梁专家和省桥梁专家的建议。显然,炸桥是专家的意见。

第四份资料是质量检测报告,称桥梁有质量问题,不炸桥将会发生重庆綦江彩虹桥坍塌的后果。

综上所述,炸桥有理。

四份资料果然封了孟达山的嘴,也代替了王清江的汇报。不用解释,没有人说他错了。验证了宋尺杰的观点,王清江永远是对的。

错的是韦旺,他站在旁边不知说什么好,很窘迫。他还是第一次见到第四份资料。这份资料从什么地方爬出来的?

一点都不知道。

这次告状败在这份资料上,一定要查清资料的来源。现在他不得不佩服王清江的神出鬼没和出其不意。甘拜下风。

尽管如此,孟达山还是破口大骂一顿。骂人的依据是,彩虹桥有质量问题,是他俩的失职,就该挨骂。

对王清江来讲,挨骂是小事,只要不追究他的责任,就可以睡安稳觉,就是百事大吉。

民心桥在原址重建起来。改名叫连心桥。老百姓称之为伤心桥。

省委书记走了,聪江又回到王清江说了算的日子。现在,他考虑最多的不是落实省委书记在聪江的重要指示,而是用什么法子消除炸桥在人们心中的影响。

此事不摆平,聪江无宁日。

还有一个心头之患,就是韦旺居然在他眼皮底下捣鬼,胆敢在省委书记面前告“御状”;必须把韦旺搞走。

倏忽他想起一个好主意,主动向省委揽过,请求省委处理他俩在炸桥中失察的责任。凭他的政治敏感,省委肯定要处分人,并且处理的人一定是韦旺。因为炸桥是政府行为,必须有人来替它负责任。谁负责任?处理行政一把手最恰如其分。如果真是这样,既解了心头之恨,又平息了炸桥风波;一箭双雕。

太好了!就这样定。

此时此刻,王清江进入兴奋状态。他惊奇地发现,这么一大把年纪,脑袋还像年轻人那样好使,一眨眼就是一个主意。

现在再来考虑谁来当专员。孟达山已看出他这个班子有问题,临走时答应给予考虑。这就行了,一把手说考虑,那是谦虚的说法,基本就是答应了。

谁当专员?徐时岸,此人在聪江资历老,群众基础好,又有能力,是当专员的材料。缺点就是自以为是,不好领导。前一轮专员人选时,有人推荐了他,给顶回去了,让韦旺捡了便宜。这一次仍然不能用此人。

王清江有一个用人原则,那就是听话。至于能力,那要放到第二位。有能力的人不一定能办事,有能力的人都不太听话,这是不争的事实。用的人一定要看对自己有没有威胁,选有威胁的人配班,就是在跟自己制造危险,更不谈驾驭;退一万步讲,像徐时岸这样的人当了专员,也不会卖力做事;他的心早就凉了,早就觉得自己应该当专员,甚至当书记。

他说对了,专员的职务调动不了徐时岸的积极性。即使当了专员也会被他认为是迟到的春天。

用人要出其不意,这是王清江又一个用人理论。所谓的出其不意,就是用一些人们没有想到的人;大胆地用这种人,不愁不听话。当初提拔韦旺,谁都没有想到韦旺会当专员。由县长直接当专员,不仅韦旺本人没有想到,所有的人都没有想到;这就叫出其不意。韦旺当专员之初,对他处处行弟子礼,感恩戴德,俯首称臣,谦虚得像小学生;这就是出其不意的效果。

还要来一次出其不意。从县委书记、县长中产生人选已不可能。中央有规定,并且出台了文件,任用干部必须严格按《干部任用条例》规定办事,一般不准越级提拔。专员必须从副职中产生,并且任副职必须二年以上。符合条件的人选不多,掐去掐来就是那么几个。从副书记、副专员中产生专员不符合他出其不意的思想,并且这里面没有一个是他喜欢的人。对了,宋尺杰。怎么现在才想起这个人?怪不得谁,在他脑子里,宋尺杰定位为奴才,而不是所谓的人才。现在想起也不晚,用人不分先后,只要合意就是合适。宋尺杰在他身边工作已有几年,并且其岳父与他私交不错;用此种人绝对不会翻船。

他相信,宋尺杰不会成为韦旺第二。

主意已定,立即开会。只有开会,才能把个人的意志转化成集体的意志。

突然想起一件事,他跟孟达山要过人,要过马难生。现在报宋尺杰,孟达山怎么想,不认为他是虚情假意?不错!他根本就没想到请马难生来,只是说说而矣。但是,如果孟达山动真格怎么办?军中无戏言。说出去的语,嫁出去的女,泼出去水,收不回。得变通。

怎么变?让宋尺杰当常务副专员。这样,不管谁当专员,宋尺杰就是一粒沙子。

打好腹稿。他找来组织部长,告诉其想法,让其在会上动议。

又讨论干部。韦旺知道王清江不会有什么好事,借口有急事不能参加会议。他不参加,不比一般副书记不参加。他是专员,不参加会议,会议就得延期。当然,也可以开会,超过半数就可以讨论问题并能形成决议。只不过这种决议形成后,在执行中要受到阻力,难以付诸行动。

这一次讨论的问题不需要地区行动,只是个程序,决定权在省委。于是,会议照开不误。没有韦旺参加的会议,决定更容易形成。十五分钟,会议就结束。

韦旺马上知道会议的内容。为表示抗议,他向省委写了辞职报告。

辞职并不是韦旺的本意,他已经无法与王清江搭台唱戏。他要用辞职这种行动向省委通报与王清江的不和。

孟达山几乎是同时接到这两份报告。

省委准备对聪江的班子进行适当的调整,只不过一时没有工夫讨论,暂时放一放,没想到闹得这么凶。

不换思想就换人。这是历来的规矩,聪江班子问题需要马上研究。

班子不团结,撤职、调动、吃亏的总是副职,对的总在正职这一边。这一次也不例外,韦旺成为贡献者。

现在,首要问题是,谁去当专员?难道真的是马难生。孟达山在办公室来回渡步。脑海里储存的干部全部翻了出来,没有人比马难生合适。说句心里话,他不愿马难生离开。这么多年,马难生已把他的领导艺术、做人品德、处世风格学到了家,能够全面理解他的意图,出了不少好主意、好点子,不再是一个单纯的秘书或秘书长,而是一名称职的助手。内心里,他已为马难生安排了一个好位置,就是常委秘书长。他相信这个安排能够得到省委常委的认可并予以通过。现在聪江要干部,他必然忍痛割爱,让马难生下去闯一闯,熟悉掌握地方工作方法,积累工作经验,对日后开展工作有好处。

主意已定,但只能是他个人的意见,还要同其他几位副书记商量,特别要听听省长付林的意见。在任用干部上,他是绝对的民主。讲民主没有影响他的威信,也没有影响决策的通过。他越讲民主,班子成员越敬重他。这种现象,俗话称之为“相互抬桩”。

威信是做出来的,而不是树起来的。 tIUWP7Et3kX/k6HkB5hOf2A8lLrYDsANYz2I/Da7Ci+pzrdJyP9agKxUlJXTRAi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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