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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明争暗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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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母亲的心事猜不透

林立最后一个走出校门,慢半拍是因为当了学习委员,有收作业本和送作业本的任务。

学校离家不足三华里,林立能闭着眼睛回家。

当然还是结伴而行热闹,他的“队伍”就在前边,他加快脚步。

小孩有小孩的结伴标准,这个标准不以班级为单位,也不以自然村为团体,而是以“玩得来”为纽带。现在的三铺镇不叫村也不叫生产队、大队,1985年行政区划调整时变成了国营三铺镇茶场,由县特产局代管,副乡(局)级级别。这次行政区划调整最大的亮点就是,不再以种粮为主,而是以种茶为生。老百姓看得见的实惠是,家家户户有一本《粮油供应册》,凭册在国营粮店买平价粮油。不知情者以为是商品粮,竟然想入非非地以为自己是国家人。真实的身份是“四场”职工。“四场”,即农场、茶场、林场、畜牧场。整个三铺镇茶场只有一个国家人,那就是场长、书记叶天。他的身份是国家干部,其它人包括副场长、场部会计出纳在内的所有人都是四场职工。

叶天是分管农业副县长王永明钦点的场长。

王永明在贺楼镇(公社)工作八年,对三铺镇有发言权。1985年行政区划调整时,王永明力举恢复三铺镇镇级建制,怎奈孤掌难鸣。之后又提出整体划转为茶场的构想,得到县委、县政府主要领导人肯定。三铺镇茶场正式成立后,王永明想到叶天,认为他是惟一的场长人选——既是叶氏后代,又是烟麻茶公司国家干部。

副局级场长对叶天毫无吸引力,关键是茶叶市场不景气,怕辜负领导的厚望。

不去不行,胳膊扭不过大腿。这个大腿不是别人,是他的大伯叶真兴。大伯专程回了一趟三铺镇,是应王永明副县长之邀回家当说客。见面后大伯劈头盖脑地骂了他一顿,骂他不识抬举,骂他没有责任心,骂他不配做叶氏传人,最后以命令的口吻强迫他立即赴任。他知道大伯对叶字牌系列茶一往情深,不想让叶字牌在市场上销声匿迹。

只能走马上任。

中共三铺镇村支部委员会及贺楼镇三铺镇村民委员会的牌子被摘下,换上国营都阳县三铺镇茶场招牌。不能有两个茶场,原知青茶场作为多余机构撤销。村小学成了最大赢家,整体搬迁到知青茶场,摇身一变成了国营三铺镇茶场小学……

林立追上同伴,发觉气氛不对,平时疯疯打打的场面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谁也不理谁。

有人在哭,是叶片云。

“怎么回事?”林立问。

张三昌说林荫欺负叶片云。

林荫大他们两岁,因成绩不好留了一级,不过仍然高林立一个年级。

“我没有,是她自己好哭。”林荫申辩。

林强说林荫抢了叶片云的钱。林强是林业财的老大,矮他们三个年级。

“你胡说!”林荫竖起眉毛,冲上前要揍林强。

林强自知不是对手,躲到林立身后。

林立命令林荫把钱拿出来。

林荫不得不交。

林立是他们“老大”。

不是林立力气大,而是林立成绩好,威信高。

“同学们好……”不知什么时候路边站着一位阿姨,“各位小朋友,请问三铺镇怎么走?”

三铺镇就在眼前。

阿姨笑道:“好,谢谢小朋友……你们太热情了,为了感谢大家对我的友好,我决定送给你们每人一个笔盒好不好?”

欢呼雀跃。

阿姨从提包里拿出精美笔盒开始分发。

距离一下子拉近。

发完后阿姨故作为难:“还有一本《新华词典》给谁?”

都需要,但只有一本。

把小朋友难住了。

“我提个建议好不好,”阿姨露出一口好看的牙齿,“谁的学习成绩最好就给谁,怎么样?”

没有异议。

小朋友把林立推出:“他的成绩最好。”

阿姨蹲下身子,一手握着林立的小手,一手抚摸着他的小脑袋:“小朋友,告诉阿姨,叫什么名字,今年几岁了,读几年级,父母是谁,语文考多少分,数学考多少分……”

不是一个问题,而是一串问题。

林立说他叫林立,今年十岁,读四年级,爸爸叫林业贵,妈妈叫吴丽,父母都是医生……数学期中考试得100分,语文也是……”

没有等他把话说完,阿姨将他揽在怀中;继而推开,远距离观察,确切地说是深入研究。

好面熟,林立像是见过。想起来了,阿姨每隔一段时间总要到父母的诊所看病,并且总是星期天。

“阿姨,你怎么哭了?”林立问。

对方赶紧用手帕拭干眼泪:“阿姨不是哭,阿姨是高兴。”

高兴?林立问:“阿姨,您三铺镇有亲戚吗?”

“有……不不不,阿姨是路过此地,见你们可爱,想跟你们说话……阿姨走了,小朋友们再见。”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不回头是因为在流泪。

阿姨走远后,小朋友开始比较谁的笔盒最好看。

不知不觉进入107国道,按照老师嘱咐得列队行走,因为107国道不是十年前的国道,车流量是过去的30倍,加上超载,路面不堪重负,到处是补丁和“陷阱”,车辆和行人都必须小心行走。

这样的路况开餐馆的人高兴。还嫌路况好了,恨不得所有汽车在三铺镇抛锚。抛锚的好处就是下车消费。三铺镇不到一公里长的街道整齐地排列着七十二家餐馆;因有一部电影叫《七十二家房客》,所以大家称这里的餐馆也叫七十二家房客。

这么多餐馆只认准一个消费对象,就是南来北往的司机。

汽车如过江之鲫,让司机停车消费就是钱。吸引司机的招术很多,鱼有鱼路虾有虾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七十二家房客有七十二块招牌。最开始是以店主名字给餐馆命名,后来发现地名更能吸引司机,于是改名,叫东北人家、河北风味、湘妹子酒家……一家能分到一块“责任田”,河水不犯井水,相安无事。后来不行,僧多粥少,107国道沿线只有六省市,其它省市过往车辆较之六省市要少。以省为单位出现店名重叠。进一步细分,以地市为单位,问题迎刃而解。老问题解决了,新问题又来了,一些老顾客不来了,都拥到董汉云的餐馆。

董汉云家每天门庭若市,停车吃饭的司机各地都有,各种车型都来;她做的是全国生意。高人一筹的奥妙何在?为防止泄密,董汉云亲自把守大门,街坊邻居谢绝入内。

有人怀疑她往鸡汤里掺杂鸦片壳,吃了让人上瘾。

合乎逻辑,他公公是开药店的。

她一笑置之,不肯定也不否认,让人揣摸不透。

不对,同是林祖伯的儿媳,方珍珠的餐馆就没有她的生意好。

方珍珠是三铺镇第一个吃螃蟹的人。第一家餐馆是她开的,叫辣妹子餐馆。不是因为精明,而是吃不惯当地饭菜。无辣不下饭,她要吃辣,全家人不吃辣,怎么办?看到家乡车子每天不停地从家门口穿梭,突发奇想,决定开一家餐馆。不用找人商量,丈夫听她的。她出主意,林业财出力气,把门面稍微改装,亮出牌子;没想到立即生效。第一个捧场的是她家乡岳阳人。司机下车后,她用岳阳话相迎。听口音就知道遇上了真老乡,司机当然高兴。不少餐馆爱打湘菜品牌却做不出湘菜。她做的是正宗湘菜,口味纯正,大开口胃。第一个客人不收钱。人家却不同意,并且还不要她找零。她不敢占便宜,送了一瓶当地名酒给司机。没想到这位司机很哥们,以后不仅自己来吃饭,还带来不少客源。生意做起来了。有人眼红,董汉云要与她合伙。妯娌之间好说,行,她爽快答应。合作才两个月,套路摸熟了,董汉云闹独立。行,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

董汉云仿效方珍珠把自家临街房子改为餐馆。

都仿效,有钱大家赚。这年头致富光荣,国家鼓动一部分人先富起来。就在董汉云的餐馆开张营业不久,街上一下子冒出了十二家餐馆。还不够,纷纷效尤,就像雨后春笋一样,不经意间就冒出几支。临街房子几乎都是餐馆。三铺镇成了远近闻名的美食城,被都阳县政府命名为南国美食一条街。

有人侦探到董汉云的商业秘密,原来是特“色”服务。

好办,马上改进经营之道,跟风。

来往的司机欣喜地发现,三铺镇美女云集,并且热情似火,不仅招手,还挤眉弄眼撩拨你心跳加快、瞳孔放大,让你不知不觉放慢车速。

果真见效,但是还是不能与董汉云的餐馆同日而语。再侦察,没有发现绝招。百思不得其解,蓦然回首,发现秘密,原来她家店名叫三铺镇鸡馆。“鸡”字起作用;鸡,喻意深刻,一语双关。于是出现第三次大改名,七十二家房客全部改名为×××鸡馆。三铺镇成了远近闻名的“鸡”窝,过往司机给了一个雅致名字——花街。

整顿。叶天把所有业主召集起来,指责他们败坏地方风俗,损害三铺镇名誉,提出三不准:不准嫖娼卖淫,店名不准有“鸡”字,小姐不准上路揽客。光说没有用,没有制约手段就等于白说;甚至有人公开顶牛,说他不发展经济还制约经济发展,纯属多管闲事。胆大的责问他现在是什么年代。他问什么年代?有人振振有词地回答:“要致富,先脱裤。”

强盗逻辑。叶天无计可施,这些人的身份虽然是茶场职工,但是,茶场既不给他们开工资,又不能分福利,凭什么听你的?没有利益制衡就是空口说白话,就是浪费口舌,还怕你开除工作不成?茶场职工与农民没有区别;农民开除了还是农民,总不能开除他的球籍。

有人有办法,这个人是他的侄儿、叶地的儿子——叶虎。

他的办法是冒充派出所抓嫖。三铺镇独立后治安成了盲区,茶场不能设派出所,叶虎就当上了“派出所所长”;没有人封,是在实践中产生。论力气,他没有,瘦得只剩下几根骨头,说话有气无力,好像是快断气的人。没有力气不要紧,有头脑就行。宋江武功最差,李逵这些力拔山兮的大力士也甘拜下风。《左传》云:君子劳心,小人劳力。他属君子,君子动口不动手;有人动手,当然是小人。他手下有三个得力干将:张钢、张大昌以及林森。张钢、张大昌不是亲兄弟,是叔伯兄弟,张钢是张良军的老大,张大昌是张良兵的大儿子。林森是林业和的长子。四个人纠集一起,号称四大金刚。叶虎鬼主意多,高中毕业后到广东打了一年工,见过世面。两张和林森高中毕业正准备结伴去广东,遇到叶虎从广东打道回府,于是上门取经,叶虎说,那个地方不是人去的地方,打工仔在广东猪狗不如。说得他们三人不寒而栗。怎么办,难道在家当农民不成?叶虎指着107国道,俗话说得好,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咱们靠国道就吃国道,发展“国道经济”。难道让他们拦路抢劫、当“国道游击队”?有这个意思,但不是明火执仗,而是用脑子赚钱。

抓嫖就是他的主意。他跟兄弟们打气,说是替天行道,说是除恶扬善,说是扫除社会丑恶现象,既利国利民还利己。说得冠冕堂皇,说得三个小兄弟蠢蠢欲动。

马上行动。

行动一次成功一次,收入不菲,每一次都是上千,甚至上万。

潇洒。

他潇洒,却断了餐馆老板的财路,纷纷向他们告饶:“我的爷呐,以后不要来了,每个月给你几个钱总可以喽?”

行,要的是这个答案。他们清楚,断了餐馆老板的财路就是与自己过意不去,就等于断了自己财源。坐收渔利比干什么都好……

“妈,你看?”林立得意地扬起手中的笔盒向母亲报喜。

儿子经常得奖,吴丽以为儿子又得奖,问他考多少分。

“妈,还有这个?”林立从书包里拿出《新华词典》。

得了大奖?吴丽放下手中活,接过儿子递过来的“奖品”。

张美容的儿子邓永南也拿着一个笔盒回家报喜。

“吔,你们的笔盒怎么一模一样?”张美容问。她儿子矮林立三个年级。

“妈,不是学校发的,是一个阿姨送的。邓永南、叶片云、张三昌、林强、林荫他们都有。”林立说。

“谁这么撒风?”吴丽问。

撒风是大方的意思。

“吴伯伯,那个阿姨还抱着林立哥哭了。”邓永南说。

哭了?吴丽打了个冷颤,坏事,这个女人是冲林立而来。

“阿姨叫什么名字?”张美容问儿子。

吴丽怕孩子把事情说穿,想转移话题。来不及了,儿子说:“阿姨是路过我们这里。”

问题严重,吴丽把儿子带回家中:“阿姨在什么地方,咱们去感谢人家?”

不是感谢,是想弄清来龙去脉。

“阿姨走了。”

走了,怎么走了?

她打开抽屉,翻出一封信。尽管纸张有些发黄,但是字迹仍然清晰。看了一遍,想了一会,还是不放心,又看了一遍,最后放进抽屉锁好。转身见儿子兴味盎然地查词典,触景生情,心生无名之火,禁不住夺过词典扔在地上:“以后不准拿陌生人的东西。”

何错之有?林立委屈得哭起来。

她比儿子更伤心,一把搂住儿子,搂得儿子喘不过气来。

她怕失去儿子。 luZyeNKvLADS0NZPVT6v6/a4syM/rcNf439+rMLZYYR8mdZCI0jgzxnOGN5KPJmr



二、拆迁算盘

林业财提着石灰水桶寸步不离地跟着叶天,两人的任务是写一个字,一个大大的“拆”字,外加一个圆圈。

一个月前叶天接到通知,交通部要对107国道进行改造,在原路基的基础上拓宽、拉直、降坡,建成一条高等级国道。一个星期前叶天召集拆迁户传达县委、县政府的指示,要求大家顾全大局腾出路基。当然不是无偿腾出,而是有偿使用,具体标准是房屋每平方米220元,坟墓每冢300元,农作物每平方米10元……大家同意这个方案,不想会后变卦,说茶场截留了房屋补偿资金,县里的标准是每平方米290元。

说这种话的人是张良兵。

之所以无中生有是想拆叶天的台子,报三年前没有进班之辱。

没有进班与叶天无关,只能怪他自己不争气。当了十年场长两百亩茶园还是两百亩,每年卖出的茶叶钱不够支付他一个人的工资,其他人包括副场长林业财在内每年的报酬就是十二斤粗茶。林业财虽是傻子,可是踏实,加之他父亲时任支书却高风亮节不进班子,无形之中为儿子拉了选票。选举结果出来,林业财以领先对手三倍的选票当选。正常人选不过傻子让张良兵无地自容,他把落选的责任算在叶天的头上,认为是他背后捣鬼,于是处处与叶天作对。这一次也不例外,硬说他看到文件,叫大家不要相信叶天。林业财出面辟谣。因为他也是拆迁户,胳膊不会往外弯。却得不到共鸣。没办法,都阳县107国道改造指挥部同意拆迁房加到250元。拆迁户嫌数字不吉利,要求再加10元。

有完没完?副县长兼107国道改造指挥部指挥长王永明发火了,批评叶天工作不力,叫他挨家挨户上门做工作。于是便有了这个“拆”字上墙。

“不许在我家墙上乱写乱画!”有人在叫。

循声望去,是张良兵。只见他右手提着木棒,左手掐在腰间,样子凶神恶煞。

没人理他,照写不误。

咚!灰桶被击落,石灰水溅到叶天和林业财身上。

你不仁我不义,林业财从地上捡起灰桶砸在张良兵身上。

张良兵顿时成为雪人。

双方打起来。

一个有棍子,一个赤手空拳,林业财节节败退。退到墙壁没有退路,重重地挨了一记木棍,顿时鲜血直流。

林业财抓住木棍,飞起一脚,把张良兵踢翻。你打我的头我打你的头,你打我一棍我还你一棍,林业财打完后扔下棍子。

张良兵自知不是对手,大喊救兵。

四大金刚出现。

“他们两个打我……给我揍他。”张良兵发出命令。

失灵。四大金刚只对外不对内,彼此都是亲戚,谁帮谁?

有人证明是张良兵先动手,并且叶天自始至终没有动手,两个打一个不成立。

叶虎走了。

林森也跟着走了。

张大昌从上衣口袋中掏出一张百元大钞扔在地上:“自己去包扎。”说完也走了。

张良兵像泄了气的皮球瘫在地上。

叶天和林业财从地上拣起灰桶,继续沿街写字。

“住手!”不知什么时候叶真如出现在众人面前,“吃里扒外的东西,我问你,你们还是不是三铺镇的人?……当了屁大的官就不知道祖宗是谁……那点鸟钱管什么用?你没有听说‘打破旧锅赔新锅,新锅没有旧锅光’的道理……拆屋、挖祖坟这种缺德事你们也敢干?小心有朝一日遭报应……”

叶真如越骂越气,越气越骂,着实替拆迁户出了一口恶气。

叶天低着头屁都不敢放一句,任凭父亲吼骂。

骂完后叶真如对围观的乡亲们说:“各位父老乡亲,我儿拆大家祖屋迫于无奈,请大家看在老夫面子上饶了他这一次。在这里我向诸位保证,假若我儿再干这种蠢事,我就打断他的腿,将他逐出叶氏家门……”停了停,见大家投来赞许目光,叶真如声音更是嘹亮,“我不仅不准我儿拆大家的房子,我还要站在大家一边,阻止这种行为……我知道,做一栋房子不容易,现在刚刚可以当门面可以受益,就要拆掉,谁舍得……如果大家不同意拆房子,请在这上面签字,我去替大家伸冤……坐牢打板子我叶真如一个人杠着。反正我是快死的人,还在乎谁?”

说完后他掏出一张字条示众。

白纸黑字写着:房屋是我们的祖业,我们不同意拆掉。叶真如。

他不是拆迁户却为拆迁户着想,社会上这种重情讲义的人太少。还等什么,快签!

所有拆迁户在上面签字画押。

叶真如把字条折好后放进贴身口袋,然后双手作揖:“感谢大家对我叶某的信任,我马上去县城找人评理。”

没有去县城,而是回家。

儿子在家等他。

他呶着嘴,示意儿子把门关好。

却听到敲门声,是小儿媳程海云。

叶真如拦在门边:“我有事与你哥商量,等会再说。”

“不行,我先说,说完就走……”程海云露出很急的样子。

叶真如清楚,都是一些不着油盐的事。这个儿媳妇,脑袋瓜子出了故障。自从叶亮上大学后,她就有些不对劲,最初几年还只是郁郁寡欢,得到叶亮考上研究生的消息后就有些反常,经常一个人自言自语、东扯西拉。叶亮到英国牛津大学留学后,她病情加重,经常莫名其妙地哭、莫名其妙地笑。送到医院检查,大夫说身体没有病,脑子有病。

“好,你说。”叶真如拗不过她,只能让她先讲。

“叶亮来信了,要我和小云、片云去英国……你说是坐火车去,还是坐飞机去……”她说。

没等她把话说完,叶真如就说:“坐火车去。”

此话已说了上百遍。

“哦!”程海云似乎明白,自言自语地走开。

好心情被她搅乱,叶真如叹了一口气。

叶亮正要发问,被老父制止:“知道为什么当众出你洋相?”

不知道。

“这些街坊邻居一个个贪心不足,不知道什么叫‘见好就收’。你想想,拆旧房建新房,这是一好;国道建成后,这些人的新房子还在原位置上,只是向后挪动了十米而已,仍然是街道黄金位置,仍然是门面,这是二好,可惜他们只顾眼前利益,只会漫天要价,却看不到煮熟的鸭子要飞了……你想想,县里会满足他们的要求吗?……我想好了,你以茶场的名义找王县长,要求按第一方案施工,不穿三铺镇街道,从这些‘刁民’房屋背后绕过去,这样一来,一是可以节约补偿金上百万元,二是可以避开矛盾,三是我们家可以受益。”叶真如兴奋地站起来。

原来如此。

不得不佩服老父老谋深算。原来父亲在玩“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游戏。国道改造第一方案是绕开三铺镇街道。考虑到三铺镇是“南国美食一条街”,怕绕开后影响“南国美食一条街”的生意,于是在第二方案时改过来。如果再改过去,涉及到的拆迁户只有他叶真如一家,拆迁补偿费会按抬高后的标准发给他,这样他们家不仅可以住上新房,而且还能节余一笔钱。这些还是次要的,关键是可以成为第一个在新国道旁建房的人家,位置可以自由选择,不像当年建107国道,他家阶级成份不好,不敢与贫下中农争地盘,人家新房建在国道两旁,他家房子只能建到人家新房背后。真是窝囊。如果这次能如愿,就能报当年之仇。这是其一,其二是新国道通车后,不出一年,老国道的房子不复存在,全部都得搬到新国道旁,很快形成街道。不过,现在的这些拆迁户到时得自己掏钱建房。

“还有,你这个场长有钱用——过去人民公社时期建的农机厂、五金厂、以及养猪场都要拆。虽说这些房子是破房子,但是补偿费不会少一分。这笔钱将由你掌控,你可以拿这笔钱办一点事。”

说到点子上,就是缺钱花。他当的是遭孽场长,没有资金,没有固定经费,到茶场任职三年,没有过一天好日子,是在乞讨声中度日。除了向主管局和有关职能部门磕头外,还向自己的职工磕头——求他们做事。不给钱职工不做事,现在是有计划的商品经济,不是纯计划经济,得遵循价值规律,这是游戏规则。钱从何来?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没有钱只得拿信誉担保,连哄带骗,好不容易把过去毁掉的千亩茶园“退耕还茶”,重新种上茶苗。工程完工后职工找他要工钱,他只得撕破脸,要钱没有要命一条。职工骂他是骗子、流氓。他的心在流血。骂是小事,重要是失去了做人、做领导的尊严……一锤子买卖,以后再也没有人信他,什么事都得“事必躬亲”。

“你不缺知识,不缺技术,就是缺谋略。”叶真如换了话题,“人家说生意人奸狡,不错,不奸不狡怎么能赚钱?你现在也是生意人,不要以为自己是共产党的茶场场长。如果不转换角色,耻于当一名生意人,那么茶场就要垮在你手里……在生意人眼中,奸狡就是谋略。”

知子莫如父,的确缺少生意人那种气魄。上任之初,他想创建一个茶叶品牌,找了许多资料,起了一个好听名字,却没有打响。接着想到祖宗的叶字牌。父亲支持他,并手把手地教他。由老父监制的第一批茶叶出炉,贴上祖宗标签后拿到市场去。几个回合就败下阵来。不是败在质量上,而是败在品牌上。没有名气没人理睬。不能怪经销商和消费者有眼无珠,怪自己不会吆喝。众多的经销商只知道“安溪铁观音”、“黄山毛尖”、“西湖龙井”、“君山银针”,除此之外,便是新概念茶,譬如有机茶、绿色茶、富硒茶,就是不知道叶字牌茶。老革命遇到新问题,新市场不认老字号,曾经的名牌不等于永远的名牌,市场就是这样挑剔和无情,让他铩羽而归。叶真如比儿子还难受,严格地讲,祖宗创立的名牌毁在他手里,至少是毁在他这一代人手上。叶字牌系列茶经历了一百年洗礼才成为名牌,也就是说祖宗经历了九十九年的挫折或者说失败。祖宗的经验告诉他,失败并不可怕,怕就怕自己打倒自己……他不怕失败,就愁手中无钱,老父的话正中下怀。

“好了,你马上去县城,把这张字条给王永明县长。”叶真如将字条递给儿子。

与其说是字条,倒不如说是一本银行活期存折。 luZyeNKvLADS0NZPVT6v6/a4syM/rcNf439+rMLZYYR8mdZCI0jgzxnOGN5KPJm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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