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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这次探险的起源:其由来、缓慢的发展和曲折的成熟过程;苍白的读者将看到,实践科学的反思往往会改变人对世界的看法,读者会亲身经历调查员在途中遇到的困难,同时将有大量机会欣赏无畏探险家的机智和勇敢

1

读者将在这里看到,探险家多年前走错了路,哪怕两次走的是同一条路

哦,苍白而勇敢的读者,直到一九七八年夏天,我们都属于只看得见高速公路表象的俗人:高速公路是一种高度完善的现代建筑,把自己关在四轮驾驶舱里的旅人可以靠它轻易地行驶在已得到地图核验的路线上,且在大多数情况下人们会提前规划,以保证最短的时间和最高的安全系数。设计并敲定了所谓高速公路体系的工程师不但清除了路上一切可能让车辆减速的障碍(众所周知,高速公路的绝大部分用户都痴迷于匀速行驶),还清除了一切可能让驾驶员走神的东西。那条柏油路吸引着驾驶员的注意力,让他在三十、四十或者六十分钟的匀速行驶之后产生一种永不间断的连续感(仿佛真是如此),驾驶员不仅会产生自己还在继续控制车轮的错觉,就连方向盘、双手和后视镜中的自己也有意无意地融为一体。这是世上一切宗教都在追求的伟大的、抛弃小我的整体感。

无论如何应当指出,我和他都属于高速公路的进阶用户。我们不仅比某一群人更频繁地停车——那类用户旅行时只在几种情况下才会改变意愿,要么是汽油表盘指针已经在“V”字(小汽车的“R”字、英国人的“E”字)附近危险地摆动,要么是老婆婆泪流满面地说她这个年纪居然还要尿在裤子里,要么就是饿急了的小婴儿连踢三小时驾驶座椅背终于用尽力气,脸色从绿变白。这时他们才会驶下高速就近停车,从后备厢拿出三明治,站着全速吃完,哪怕两米外就有一张无比适合野餐的桌子,或者十米外就有一片充满阴影和惊喜的小树林。不,至少我们是那种从容不迫的人,即使在高速公路上也要寻找一个舒适的角落吃饭,如果时间允许,还要屈从于欲望小睡一会儿。在起点和终点之间,我们俩不止一次离开了高速公路,这证明我们内心对高速公路的傲慢野心——认为在A点和B点之间只存在一种可能——还具有一定的抵抗力。对我来说,我常常因为高速公路使人眩晕的魅力而离开,在困意变得无可阻挡且致命的时候暂停行程。而狼之所以离开高速公路,是因为他打心底里不喜欢它,他常陷入对收费站另一头的绿化、稠密的人群、平静和慢节奏生活的怀念。综上所述,我们在欣赏高速公路的同时,也对它有些不满。在这个强制限速的世纪,它是我们和其他人无法逃脱的必需之恶,但是我们和它保持着距离,而且对那些深受其害的人心怀些许同情。

哦,苍白且耐心的读者,说实话,在一九七八年夏天之前,高速公路对我们来说并非特别重要,月复一月,我们甚至已快将它遗忘。我们并不觉得它在我们生命中扮演着巴黎地铁那样重要的角色(打个比方),也没法跟一些航空公司相比,甚至比不上巴黎的游船,虽然这种船我们从来没坐过,但似乎它在日常生活里比高速公路重要得多。这件事是我们错了,如果没有足够的科学精神来促成该计划的诞生,并全程主导该计划,我们的思想可能会对这条大路永久关闭。多年来它在我们眼前徒劳地伸展,而我们的双眼被赤裸裸的无知蒙蔽了。

2

读者将看到,恶魔在七月度假的后果

一九七八年的夏天就这样来了。有些人应该还记得,那一年在法国,只有部分南部地区的人觉得夏季还算怡人,其余人则深陷雨水连绵不断的黑暗王国,还要忍受连续的寒潮。在没有研究气象学的情况下(毕竟科学也总是凭借直觉),狼和小熊恰好躲在一处整个夏天都没有雨的区域,以寻求宁静与平和。残酷的是,对他们俩来说,很久没有过宁静与平和了。(苍白而可爱的读者,你得明白,任何一个男人或女人,只要想真正活一次而不是眼睁睁地看着年月虚度,就得每时每刻冒着失去生命的危险——并不一定是某种人身危险——这份领悟会令弱者面色青紫,但读者不应因此屈服。本书中两位鲁莽的主角才刚刚登场,在前文提到的、属于邪恶旋风和其他物种的时代,他们即将暂离各自所在的人文领域。因此,请不要简单地将这次躲避视为自私和懒惰,即使他们在聚会中确实一直如此。)

亲爱的读者,曾有这样一个月,生活稳定,气温适宜:阳光,安宁,一望无际的地平线。有音乐,有聚会,还有午后小憩,本书的两个人物甚至在停笔数月后重新坐到了打字机前。恶魔去度假了,而狼和小熊是那样纯真,我们得出了这样一个结论:邪恶力量已经被打败了。

啊,读者朋友,千万不要欢庆胜利,至少不能太大声。(既然你极具耐心,那我们应该向你透露这个秘密:恶魔极为爱慕虚荣,又不太聪明。如果你没有大声说出已经击败了它们,它们就会心满意足,继续对你执行有效的骚扰战术,这时它们的小把戏在你眼中完全不值一提。但是,如果你大声嚷嚷着它们对你无可奈何,那可得小心了:一旦这些最重视表象的生灵受了冒犯,它们会在愤怒的支配下召唤一整群更为强大的恶魔来帮助它们,它们自身虽然小得可怜,却能任意指挥这些救兵。)后来我们充分理解了这一规则,并因此在本次探险途中避免了诸多麻烦。然而,聪明的读者一定能猜到,在一九七八年,我们的认知还未达到这一层面,而道路前方挤满了恶魔。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外面的天气依旧美丽,一成不变,但风暴已经在房子里慢慢酝酿。一些物品之前还是我们的朋友,却渐渐开始反抗我们最基础的日常操作:过去,冰箱一直用满意的呼噜声陪伴着我们,为我们生产冰块,现在,每次我们想听唱片时它就开始咆哮。冷水龙头开始冒热水,热水龙头则开始冒冷水,给我们带来阵阵尖叫和不同部位的创伤。楼梯台阶也出了问题,一脚踩上去,它就带着我们滑向塌陷。甚至邮箱也性情大变,之前我们读到的是愉快的假期故事和朋友的探险,现在却只能看到坏消息、账单和带有威胁口吻的结算单(每位像我们这样所谓“商业机构”的个人用户读者一定能理解结算单意味着什么)。我们只是拜托餐刀切一下桃子或奶酪,它却咬了我们一口,当我们使个身法躲开它的利齿,它的朋友叉子就埋伏在底下准备扎我们一下。

“够了!”有一天狼说,“就没一样东西让我们安生吗?”

“你以为,”小熊说着,一把接住一幅从墙上掉落的画,狼的头刚刚险些因此开瓢,“有这么多要命的麻烦,我们真能过得安生吗?”

“你看着吧,”几小时后狼揉着脸颊说道,过去不管是在南方还是巴黎都完美适配床铺的床笠,在他刚要套上床垫一角时,结实地弹在了他脸上,“ 他们绝不能通过!

你不得不相信在恶魔(别忘了,它们度假结束,充满活力地回来了)看来,这就是最差劲的羞辱,恶魔四散在各处,它们能够通过吗?有待观察。

又过了几天和各类物品激烈斗争的日子,假如恶魔没有机会直接侵犯我们,就会在我们最需要某物的时刻无耻地变更位置:我们放在桌上的纸张四处乱飞,手稿突然出现在炉子里。更不用说恶魔有多不合作了:在我们需要冰块的时候,冰箱开始给我们做汤;炉子没有烤好饺子,反而让它变得冰凉。还有一天,我们想查看放锅的立柜,一开门就齐声尖叫了起来:一只大鸟从柜子里飞了出来。这是黑暗力量的信使给我们下的最后通牒吗,还是最后的光明使者在灾难来临前提示我们赶紧逃命?在那句要命的“他们绝不能通过”之后,鸟儿是在等着我们给它开门吗?我们永远不会知道答案,不过也不重要。

两天以后,黑暗力量控制了小熊,在经历了几天几夜的斗争后,恶魔看起来要赢了。但是它们不知道,即使是在黑暗中,小熊也能捕捉到光,在绝境中,她们甚至能爆发出几倍的力量,特别是当狼站在难以逾越的边界线的阴影中,从善的那一端吸引着她们的时候。

当小熊终于从黑暗中走出来,她明白了狼大喊“他们绝不能通过”是有道理的,但也意识到为阻止恶魔而包裹在自身周围的薄膜是多么脆弱。这段经历,特别是救护车、恐惧和无眠夜晚的部分让我们两位主人公的身体疲惫至极。他们犹豫不决地前往塞尔 ,在朋友蒂尔希林家中休养了一段时间。恶魔无法接近塞尔,在安宁和友谊的帮助下,我们未来探险者的伤口终于痊愈了,并在某一天断定自己已经强大到可以回巴黎了。不过不着急,因为狼发现小熊的皮毛还有些稀疏,没什么光泽。他们俩就像幻影般脆弱,不确定一脚踩下去会怎样,踩空是幻觉,而踩在地上也一样是幻觉。我们的两位主人公虽然虚弱,但对阻挡恶魔的真正方法了如指掌,他们的回归必将催生一个如今已为人所知的伟大想法,换句话说,就是真正的巴黎—马赛计划。

3

读者将追随我们英雄的足迹踏上一段旅程,其中充满了阳光和人性之善的证明,同时也危机四伏;我们将再次看到——引用一位著名舞者的话——每朵云都镶着银边 ;我们勇敢的探险家将发现,不在任何地方落脚,有时也是件好事

离开塞尔让我们感到非常痛苦。在此有必要单独说一下,我们离开了高塔的魔法,离开了拉盖尔·蒂尔希林和让·蒂尔希林的温柔与友谊,离开了他们的儿子吉尔,更不用说还有他的“鳄鱼狗”卡洛塔在我们消沉时给予的鼓励;离开了正午的阳光,离开了漫长的交谈和孤独(蒂尔希林家有一个巨大的谜:每次你想见谁的时候,那个人永远都不在)。离开塞尔并不容易,更何况我们知道,恶魔永远无法在塞尔坚不可摧的城墙上找到裂缝,它们永远进不了塞尔,便在巴黎等着我们。它们甚至在几天前就给我们送信,好让我们尽快回去(我们离开巴黎那么久,可怜的恶魔没法再搞出丑事和坏把戏,它们觉得无聊透顶)。我们违背自己的意愿出发,不是为了取悦恶魔,更不是为了遵守它们的命令,而是因为巴黎有各种各样的义务等待着我们,实在不能再拖延了。

拥抱,击掌,永远有些不安的眼神,还有永远没说出口的感激。法夫纳已经装满,我们最后一次抚摸了最爱的“鳄鱼狗”卡洛塔,看见它眼中满含真挚的泪水,随后它愤怒地走开,躲进一个角落。

我们刚把自己关进红色车舱,就再一次感到了孤独,它既甜蜜又令人不安。苍白的读者,您知道,每当一个人真正放弃死亡,就会迎来一次真正的新生,这次新生更不稳定也更痛苦。当黑暗袭来,没有母亲,只能靠自己,没有母体的收缩,只能靠自己的意志,可自己往往还不太理解这意志是什么。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心灵还记得那些无法与身体、外界和整个生命接触的日子,抛开其他方面来看,心灵比容纳它的身体脆弱得多。人们会发现自己在这样一个充满光明的世界里摸索着前进,一点一点重新回到人群中,可仿佛只要被轻轻一碰就会破碎,而那些碎片从未完全归位。

我们俩就是这么脆弱:前往黑暗国度的旅程不只让旅客疲惫不堪,更耗尽了旅伴的精力——他努力陪伴着旅客,为了对抗不可逾越的障碍一次又一次粉身碎骨;更不用说他没有权利也没有办法打破光明面的永久存在,对他来说唯一被允许(也总是被允许)放弃的,就是希望。最终,我们就这样喜忧参半地上路了。

关于伟大的想法如何诞生

通过最初的科学计算,我们得出结论,必须分阶段完成旅行。我们一开始想走小路,但是巴黎的事情不允许我们花那么多时间,我们必须对截止期限表示尊重。于是我们决定走高速公路,但大约每两个小时就离开它去寻找一间美妙的旅馆,休息一下,诸如此类。

(如你所见,苍白的读者,对我们尚未开化的头脑来说,那时的高速公路仍是安宁和“愉快旅行”的敌人,但过不了多久我们的态度就转变了。)

我们还没开始执行这个计划,狼就决定中断旅程,去休息一下,喝杯小酒,享受人生。那感觉实在太好了(“没搞错吧,小熊,我们走的是高速公路,怎么竟然还有空闲时间呢?”),于是我们休息得更久了一些。我们开始推测前方是否有站点,除此以外,晚饭时间(这地方实在是太适合在法夫纳里拉上窗帘睡个午觉了)我们品尝了拉盖尔在最后时刻悄悄塞进我们行李里的美味。夜幕降临时我们想,反正离回巴黎还有五天的时间,为什么不干脆在那里休息一晚呢?于是一夜美梦后,我们还没到阿维尼翁,甚至没到卡瓦永。具体我记不清了,反正三天后我们甚至还没到奥朗日。在奥朗日-勒格雷站点,我们第一次全神贯注地观看了穿橙黄配色工作服的男人运用复杂技巧清空垃圾桶的盛典,一次从巴黎到马赛的高速公路之旅,这个想法就此萌芽。

“这可真棒啊!”狼小口啜着威士忌说。

“我们可以继续这样的节奏,就像乘马车旅行那样。”

“在每个站点都待很久……”

“我们可以每天住在停车场里,远离世界,你知道,就在这只高速怪兽里巡游,自由自在地休息……”

“还没有电话!”狼大喊道。众所周知,狼患有严重的电话恐惧症。

没有人能找到我们。(躲到最偏远的小岛上太不值得了,因为永远会有人发现我们,看见我们的人就会 知道 我们在哪里。高速公路就完全不同了,即使碰巧有人认出了我们,而且这种巧合还不少,他们也永远不会想到我们就 高速公路上。甚至这正是我们所希望的,他们会向所有恶魔放出假消息:“我在马孔 看到了他们,他们一定是要去里昂或者阿维尼翁……”谁能想到我们其实哪儿都不去呢?)

“好,”狼说,“但是这些事情得用科学的方法来做。”

“一本游记,就像古代探险家一样。”

“你搞懂了吗?去刻画每一个站点,描写那里的冒险,观察来来往往的人。”

“那不彻底成了另一条高速公路了。”

“小熊,走吗?”

“走。”

从那时起,我们怀着一种在不知情的读者看来可能有些夸张的喜悦,立即开始构想游戏规则,选择最合适的时间,甚至开始计算如何准备给养。一开始,在对高速公路普通用户一无所知的情况下(我们甚至没有高速公路上的米其林地图),我们制定了如下规则:每天一个站点,其间不离开巴黎—马赛高速公路,并且写一本书。一方面,这本书要包含所有科学元素,记录地形、气候及现象,否则它会缺乏严谨的气质;另一方面,它要包含一本在某种意义上与它本身平行的书,后者将依据一种尚待确定的随机游戏法则写成。至于法夫纳,它需要的只是一台小冰箱,其他东西看起来都配齐了。

在接下来的旅程中,我们终于睁大眼睛好好观察了公路。它不只是一条为了速度铺设的、零星点缀着实用设施和卫生设施的沥青带,不是的,现在我们知道那里隐藏着另一样东西,决定把它找出来。我们太激动了,以至于第五天还没有到达里昂,我们得一口气开完剩下接近四分之三的路程。不过我们并不太在意,因为我们已经带回了秘密宝藏。当狼驾驶时,小熊就认真数着沿途的站点。

多少个? ”狼怀疑地问道。

“差不多七十个。”

哦读者,这是第一个意外,也是我们学到的第一课:此事证明,我们从来没有好好看过高速公路一眼,以前我们一直以为从巴黎到马赛差不多只会经过三十个停车场。

读者会发现,我们在因为各类事情发疯的同时又非常现实,我们明白永远不会有七十天的自由时间(很遗憾,本次体验即将结束)去完成这一探险。因此,经过长时间的讨论,我们决定改变游戏规则,把节奏调整为每日两个站点。换句话说(我们那时还不知道之前制定的其他规则是否会带来更精确的计划),每日经过两个站点,不过因为规则还没确定,也无法确定具体停留时间(最终你将看到,停留时间由站点本身决定),但能确定的是,在每日经过的两个停车站里,第二个站点无疑会成为我们过夜的地方。我们计划,在全部的七十个站点中,至少每一站停留几小时,以保证对站点的充分认识。

充满怀疑精神的读者啊,不要觉得我们做决定时有多么开心:我们已经知道,有些站点像皮埃尔–贝尼特这般无聊,还有些站点除了一块路边混凝土标牌什么也没有。在计划阶段,我们本可以轻易地发明一些额外规则,把这样的站点从旅程中删去,但就像一位进入昆虫王国的动物学家,如果他把自己厌恶的昆虫都排除在研究之外,就无法被称作是真正的科学家。同样,我们必须带着探险家的双眼奔向高速公路,不仅要探索好的地方,也要探索不好的地方。

计划明确了

一九七八年秋天,探险的基础工作已经落实,游戏规则如下:

一、完成巴黎到马赛的旅程,其间一次也不离开高速公路。

二、对每个站点进行探索,每日两个,务必在第二站过夜。

三、对每个站点进行科学调查,对所有的观察予以记录。

四、从过往的伟大探险者故事中获得灵感,写一本关于探险的书(模式待定)。

鉴于我们俩都不是受虐狂,便达成共识,我们要好好享受在高速公路上找到的一切设施:饭店、商店、旅馆,等等。

另一方面,对此事进行认真研究之后(我们已经拥有了一张标注各站点的高速公路地图,并得知从巴黎到马赛全程实际共计六十五个站点),我们认为不可能在法夫纳中一次性装下三十五天所需要的给养,也无法免除旅途中坏血病及更可怕的疾病的风险。于是我们决定向两对友人夫妇合理求援,他们一对在巴黎,另一对在南方,他们可以在旅程的第十一和二十一天为我们补给生鲜产品。挑选同谋时必须谨慎。首先,这样的旅程需要他们付出牺牲,只有那些充分理解本次旅行的意义和重要性的朋友才会尽心尽力地帮助我们。其次,从可行性来说,必须挑选那些和我们一样疯狂的朋友,否则就会把事情搞砸。再次,这些朋友应当拥有汽车和充裕的时间来帮助我们。最后,他们应当是名副其实的真朋友,否则就是拿我们的健康甚至生命开玩笑了。

对于南方地区,我们毫不犹豫地选中了蒂尔希林夫妇,将计划告诉了他们。他们不但对此表示欢迎,我们勇敢的上尉让·蒂尔希林还主动提出从科贝伊开始就每三天甚至更频繁地为我们提供必要补给。不过他马上意识到,如此频繁的来访会影响本次旅行(本能中的孤独感)的严肃性,于是他决定只在第二十一天和我们到达南方时提供协助。

联系巴黎的朋友、拜托他们也来帮忙却花了我们很长时间。并不是因为我们在巴黎没有朋友,而是因为我们临时得去别的地方处理点别的事。我们心想,要不秋天再回巴黎好了,但那个秋天又有不得不做的事,于是我们又发誓,来年春天一定走……就这样第二年的秋天到来了,当时我们决定一回到巴黎就出发,但法夫纳出了点超出我们掌控范围的小毛病,我们走不了了,又一次打算来年春天再出发。亲爱的读者,你不要觉得这会让我们灰心丧气或是打消探险的念头。恰恰相反,计划越是落空,我们的决心就越坚定。我们继续购买旅行书籍和科学仪器,细心准备;与此同时,我们时不时就去高速公路上旅行一番,这条公路已经截然不同,我们将它视为一片待探索的区域,不时就能注意到一些之前从我们眼前逃逸的细节。总而言之,我们一次次失败,但越挫越勇。哥伦布远航前花了多少时间?麦哲伦呢?可是请读者想一想他们旅行的最终结果:他们发现了新大陆而不是印度,世界是一颗大球而不是一张平板。这样伟大的成就,值得我们坚定且耐心地等待。我们等了四年。

4

尽管恶魔还在,序章还是走向了尾声,不过事情并非一帆风顺

我们一直在巴黎寻找同谋,希望他们用上述方式对我们进行合理援助,以确保我们的生命安全。一九八一年夏天,我们在勒托罗内 的小屋子里继续推进准备工作时想到了一个又一个人选。你觉得……怎么样?他们很好,但现在度假去了,不知道写信能不能把这事说清楚……。那……呢?唔,我估计他们要在秋天出行。那……呢?哎,他们会让我们去看心理医生……

直到有一天,我们在家门前的泥土小路上听见远处传来一阵突突声。这是只有大众“甲壳虫”才能发出的声音,稍新一点的型号都不行。我们走到露台上,天啊,是谁在一大团烟尘中显现?是小法夫纳,在主人心里它就是法夫纳的亲儿子,它从那个汽车就是要耐用的古老时代存活了下来,甲壳上的累累伤痕就是证据。小法夫纳的英雄壮举将我们带到了安妮·库尔塞勒和奈克米·古尔门面前,他们狂笑着下了车,用力地拍打着身上的烟尘。

狼和小熊对视一眼,这个眼神决定了一切。

毫无疑问,我们亲爱的土耳其人奈克米和他亲切活泼的伴侣安妮符合以下全部条件:

一、关于他们是否是朋友这一点,他们是(之后读者会看到他们现在也还是)真朋友。

二、关于是否足够疯狂这一点,他们将一辆最远只能到奥尔良门 的汽车开到了勒托罗内。

三、他们有车,这很明显。

四、他们二人一直富有幽默感,我们一定能说服他们充满激情地加入计划。

五、从闲暇时间是否充足的角度看,事情就相当微妙了。安妮每天早上都勇敢地搭乘火车,试图给大脑注入一点智慧,但比起吸收拉丁语和希腊语,她的大脑更乐于吸收酒精。不过,我们十分了解她的好心肠和好性格,我们相信她有能力在必要的时候假装得上一场小流感,以腾出时间,免得奈克米将这场光辉救援的荣耀全部占为己有。

我们顺理成章地向他们提出了计划,当然在此之前陪他们好好喝了一顿,以便事情更加顺利。(很遗憾,现在的科技还不允许我们在本书中插入磁带,因为用语言实在无法描述奈克米瞬间全身心投入的爆笑,大概在圣维多利亚山另一头都能听到他的笑声。)

我们胜利了。

或者说快要胜利了。

因为正如之前所说,苍白的读者,永远不要欢庆胜利,尤其如你所见,这是八月。在尝试掌控小熊整整四年未果后,黑暗力量狂野而无情地向狼扑去,许多天后,他才从黑暗中走了出来。再一次,我们无法顺着一个个站点从巴黎前往马赛,只能先一步步回到光明中,蒂尔希林夫妇再一次为我们敞开家门(去年我们说他家是庇护所不是没有道理的),在那里,生命如上次那样,再次缓慢而谨慎地开始了。

随后,在我们离开塞尔之前,路易斯·托马塞洛就前来照顾我们,仿佛我们不只是他的朋友,还是他的孩子。就在这时我们决定,巴黎—马赛之行——多年来已经在计划中颇具规模的神秘项目—— 将在春天完成 。在购买一九八二年的日历前,我们已知从五月二十日到六月底有整整六周的空闲。任何旅行、工作都休想阻止我们。某种程度上来说,我们完成这场旅行是为了证明我们拥有对抗黑暗的武器,不管是黑暗肆虐时(就像我们变得如此脆弱的这一次),还是黑暗虚伪地出现时,即它表现得日常又平庸的那些时刻。这些问题本身不值一提,但它们集合起来,就会让每一个想要好好生活的人逐渐远离生活中心。我们把六月的疾病当作一声警告。过不好最真实的生活,对自己、对别人都是一种罪过。

有了这样的决心,我们在路易斯的帮助下,利用几周的康复期和塞尔的宁静(如前所述,恶魔无法穿过塞尔的大门,而鬼魂会在那里闲逛)好好整修了法夫纳,固定好冰箱,还打造出一个储藏间,以存放我们在两次救援行动之间的生存所需。

苍白而无畏的读者,从那以后我们一直十分坚定。即便有鲁莽的朋友一再邀请狼在五六月份去这儿去那儿,我们全部拒绝了(这可不容易,因为实在无法为我们的拒绝给出合理解释)。恶魔们没有通过。但我们通过了。哦,在这几页陪伴我们的耐心读者,希望我们的经历也为你打开了几扇门,某个由你发明的平行高速公路项目同样在你心中萌芽。

想象你在河上旅行。船夫从生到死都随水漂流。这场旅行开始了吗?结束了吗?船夫发现事情如他所见:在旅行的一面,确实存在着开始和结束,旅行可以被阅读,也可以被执行。在旅行的这一面,过去和未来是真实的;而在另一面,它同样真实,只是转瞬即逝,旅行、船、船夫、河流与河面难以分别。挥一下船桨就能一下从河的一头到另一头;旅客的这段旅程在过去和未来不断开始、经过和结束,这样一来,从河源出发并不比到达河口更早。

—— 奥斯曼·林斯《阿瓦洛瓦拉》 qUvv8FEAKOIxz86dufJsOBT97/eh1JfLpkKQEay7np+6yFBtJW28u4oUwK0wu/e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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