购买
下载掌阅APP,畅读海量书库
立即打开
畅读海量书库
扫码下载掌阅APP

1

乐队正在演奏节奏很慢的乐曲,女歌手正在舞台上演唱,舞台后面挂着晚会主办者R报社的大幅社旗,一些小的社旗则交叉着张挂在这座豪华的T会馆的大厅里。小社旗下面,数不清的客人正围着许多张桌子,缓缓地走动或彼此交谈着。

这是R报社为纪念某项工程完工而举办的鸡尾酒会。客人全都是各界知名人士。报社的摄影记者正混杂在手捧银盘的侍者中间,四处拍摄那些知名来宾的照片。

入口处本来有社长以下的主要干部身穿礼服,站在那里迎接来宾,但酒会已进行了相当长的时间,那里的队列已经散开了。

整个大厅里站满了客人,他们随意交谈着。有人在听歌手的独唱,也有人正热衷于滔滔不绝地发表议论。拥挤在这种奢华热闹场面里的人群,就像在急流中的沙子一样漂来荡去。

既有捧着玻璃杯的人,也有正把手伸向桌上的菜肴的人。每个人的脸上都挂满了温馨的笑。总体上以老人居多,都是所谓的“知名人士”。

学者、企业家、文化界名人、艺术家……精英荟萃。负责服务的,都是银座一流酒吧的老板娘或是剧团里的年轻女演员。

晚来的客人也陆续到场。其中一位年轻的客人踏着铺有红地毯的台阶走了上来。他在入口处犹豫了一下,打量着大厅里的来宾。

这位脸形细长、额头很宽的青年显得有些神经质。

“关川先生!”一个身着礼服的矮胖子从人群里走出来,上前打招呼,“感谢您拨冗光临。”他是R报社文化部的次长。

“哪里,哪里。”关川重雄世故地回礼道,“失礼了。酒会蛮盛大的嘛!”他的薄唇微微露出笑意,“不过,全是老年人哪。”青年环顾场内,目光很冷漠。

“是啊,这种酒会嘛。您就别介意了,您的同伴都在那里呢。”次长指给他看。

大厅很深。关川穿过人群,朝次长指的地方走去。

“噢,是村上顺子。”他把目光投向舞台,兀自说道。身着宴会礼服的歌手刚好把双手合在袒露的胸前放声高歌。关川的眼神为之一亮。

他继续往前走去,在纷乱的人群中与次长走散了。即便在缓步穿行时,关川也一直在扫视着来宾的面孔。

人群的尽头站着一帮年轻人。

“嗨。”看见关川后笑着打招呼的是头戴贝雷帽、身穿黑衬衫的前卫画家片泽睦郎,“太晚了吧,还以为你不来了。”语气里带着埋怨。

“事情太多了。截稿时间就在今天,没办法,不赶不行啊。”

“上一次多谢了。”从旁插话的是剧作家武边丰一郎。他已喝得满脸通红。

“哪里。”关川嘴上虽这么说,态度仍很傲慢。这里聚集的自然只有同龄的年轻人,彼此都很熟悉。有建筑家、摄影家,还有导演、电影制片人和作家,全都不到三十岁。

建筑家淀川龙太手持盛有威士忌苏打的玻璃杯,来到关川旁边说道:“怎么样,有何感想?”

“还不错。”关川马上回答道,“亲眼看过那些研究成果后,我才深刻体会到空泛的概念多么站不住脚。在自然科学面前,空洞的观念根本经不住考验。我们平时总会谈到各种理论,可是看过那些东西后,总觉得所有的观念在科学的重压下都会自惭形秽。”

“在你看来是这样吗?”建筑家眼里闪过一丝讽刺。

“哦。过去我对自己的理论还是蛮有自信的。但现在坦白讲,在科学面前感觉还是斗不过的。”

“这么说,最近你跟川村的那场论争,该算是——”

“那就另当别论了。”关川不屑一顾地回了一句,“像川村一成这号人,”他讲的这个人是当前十分有名的一位文化批评家,“顶多是现代的一个渣滓。像他那样的人,纯属一个永远背负着上一代亡灵、盘踞在祭坛上的家伙。一个依靠过去类似梦幻般的光环在图利的老朽之徒!他那种货色,早晚要败在我们手下,不得翻身。”

这时,一个身着礼服的高个子秃顶男子出现了。“各位全在这里呢。”他面带微笑环顾四周。他是报社的文化部长。“看到各位齐聚一堂,真感到有股新时代的气息正在这里掀起风暴。”文化部长有点醉了。

“真够盛大的。”姗姗来迟的关川重雄说。这话在部长听来并不是赞美,按这位年轻评论家平日里的逻辑来看,反倒有些讽刺的味道。

“不管怎么说,这种仪式也许有些老套,但总还是一种惯例嘛。”文化部长面色发红,“噢,对了,那边还来了许多贵宾。”他说出了三四位当代美术名家和文学大家。

“我们并不关心老年人,对那些人已经毫无兴趣了。”关川重雄面带嘲讽。

这时,会场入口处出现了一阵小小的骚动。部长转过头去,可能有些吃惊,他把这帮年轻人扔在这里,分开人群,三步并作两步地走了过去。

这帮年轻人都目不转睛地盯着那里。此时,一位姗姗来迟的大师急匆匆步入了会场。但说急匆匆并不恰当。大师已经上了年纪,衣着气派,身着仙台特产的高级丝绸做成的和服裙裤,脚上是雪白的和式布袜,正缓步朝会场中央走去。他走得很慢。左右都有人做出搀扶的样子簇拥着,当然,这些人并不是跟来的随从,而是会场内的来宾发现大师后抢先跑到跟前来的。

大师身后也跟着两三个人。在他的前方,在场的来宾都闪开路迎接。大师看上去七十岁左右。人们都以尊敬和逢迎交织的笑脸鞠躬致意。大师一边微笑着向这些人致意,一边颤颤巍巍地往前走去,就像学步的幼儿。报社的高层在前面引路,将这位声名显赫的大师领到上座的一角。只有那里摆放着四五个沙发,已经聚集在那里的都是名震美术界、学术界及文坛等领域的泰斗级人物。其中一位看到大师,连忙站起来让座。所谓小小的骚动,就是因大师的到来而引起的一个短暂的热闹场面。

“快瞧。”正远远地望着这一场面的关川用下巴向伙伴示意了一下。

“一位老态龙钟的也来了。”伙伴们都嗤嗤地笑了起来。

“老朽昏庸的家伙。”

“最最不要脸的牟利之徒。”对所有赫赫有名的权威,这伙人一概持否定态度。不打碎现存的制度和道德观念绝不罢休,这就是“新艺术团”的主张。

“真不像样。”关川冷冷地说道。

“你们看,浅尾芳夫之流正光着个脑袋点头哈腰地致意呢。”

颇有名气的评论家正弯下肥胖的身子,不停地向大师鞠躬。然而,大师只是把突起的下唇微微动了一下,对评论家的敬意根本就不屑一顾。大师是从神奈川县湘南海滨地区的隐居地专程进京来参加酒会的。

转眼间,大师身边就围上来好多人。R报社的社长在他面前毕恭毕敬地躬身施礼。闪光灯在大师脸上闪了好长一段时间。

“什么浅尾芳夫之流,不过就是个平庸之辈。”关川一阵冷笑,“看他写的东西,好像还煞有介事地讲了点道理,可现在一见到他那副德行,说穿了,那家伙不过就是个给权威拍马屁的。可怜。”讲到这里,关川重雄忽然扫视一圈。“哎,和贺跑到哪儿去了?”

关川所问的和贺,正是年轻作曲家和贺英良。

“和贺?在大村泰一先生那里。”

“大村先生?”

“嗯,就是那几位老先生聚集的地方。”

关川重雄把头转了过去,目光落在方才那位大师落座的地方。从这到那些沙发座席之间总是有许多人走动,所以还无法准确判定。

“哼!”关川重雄露出一丝反感的神色,“这家伙干吗要厚着脸皮到那些人那儿去呢?”这句话就像是自言自语。

大村泰一先生乃是当今的饱学之士,曾担任大学校长,作为一名早年的自由主义者,一直享有极高的声誉。

“这可怪不得他了。”剧作家武边丰一郎开口了,“毕竟大村先生是和贺未婚妻的亲戚。”

“哦?怪不得。”关川显得愈发反感了。

导演笹村一郎从人群里穿过来走到眼前。“嗨!”这位艺术家有个怪习惯,跟人打招呼时下巴反而要向上扬一下。“都来了。”他一副得意扬扬的样子,“怎么样,酒会结束后,大家再一块儿去哪儿聚一下吧?”这是一个喜欢热闹的年轻人。

“可以。”剧作家武边应了一句。他和笹村一直保持着交往,脾气很合得来。

“关川,你怎么样?”笹村问。

“嗯……”关川脸上现出犹豫的样子。

“你一露出这副表情,看上去总像有什么隐情似的,真有意思。”导演微笑着说道。

身为评论家的关川重雄,以论点尖锐而声名大噪。到目前为止,已经不止一次地跟大师级人物进行过激烈的辩论。他那种目中无人、绝不服输的气魄博得了年轻一代的喝彩。虽然有可能让对手感到不快,但他根本就不在乎。

需要再次指出的是,这个团队就是为了打破从前的一切既有观念、制度和秩序而存在的,成员是清一色的年轻人。

“关川,”导演还在鼓动他,“你谴责最凶的恐怕就是机会主义了。可不要因为我们的建议而手下留情哟。”他显然是在开玩笑。

这时,和贺英良穿过人群从对面沙发座席那里回来了。这是个长得像女人一样白白净净的小伙子,发际处的细发也如女子的那般轻柔。

“和贺老师。”一直在舞台上唱歌的村上顺子从人群里挤过来。“老师。”叫住和贺的歌手根本不顾忌当着众人的面,故作娇媚地向和贺英良搭话致意。她两手提着光灿灿的晚礼服的裙摆,像张开两扇翅膀一般将上半身往下一沉。

“嗯。”和贺英良停下脚步。在歌手眼里,他简直就是长着一副小弟弟的面孔,但歌手倒显得对他有些发怵。

“我老早就想拜见老师了。有件事想求老师帮忙,我可以提出来吗?”以这位女歌手的年纪,称对方为老师实在不大相称。

和贺看上去比实际年龄二十八岁要年轻得多。

“什么事?”和贺旁若无人地盯着这位知名度很高的美女歌手。面对对方毫不畏缩的目光,歌手脸上反倒泛起了红晕。平时,她可不是轻易肯示弱的人。

“嗯,还是以后见面再说吧。是想求您帮个忙。”

“在这儿不能说吗?”和贺完全是一副毫无表情的样子。

“嗯,有点……”歌手支支吾吾地不肯往下说了。

“好吧。不过,我可是很忙的。”

“这我知道。只是,是我工作上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想请您帮忙呢。请务必允许我跟您再见上一面。”

“给我打电话吧。”和贺说。

“那个……随便什么时候都可以吗?”歌手倒有些拘束了。

“只要是电话。”和贺说,“总之,事情实在是太多了,即便是接到电话,也不知道是否会马上见面。”他基本上是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

可是,听到这种有失礼貌的回答,歌手并没有生气。

“知道了。那好,过两天就给您打电话。还请您多多关照。”美女歌手兴奋得脸蛋通红,满面笑容地抓起礼服的裙摆,又一次躬身施礼。

和贺冷漠地从歌手身边离去,围过来的一群人都望着这位新星作曲家英姿飒爽的背影。当和贺来到伙伴这里时,表情又恢复了本色。

“嗨!”他微笑着向关川重雄和淀川龙太打着招呼。“好久不见了。”这句话是冲淀川讲的。然后又对关川说:“前几天多谢了。”这是在讲一起去东北地区参观火箭的事。

“刚才那位,怎么回事?”关川似乎一直在盯着村上顺子寒暄的场面,轻蔑地笑着问了一句。

“什么呀。”和贺眉宇间露出冷笑的样子,“说是找我有事。不外乎就是要我给她作一支曲子吧。这女人净瞎添乱。”

“就是有这种人。”关川马上接着说,“总想把目光投向新的方向。可是,从本质上讲,这种人并非如此。他们主要是为了保住饭碗或宣传自己,才想到要来利用我们的,他们的居心一目了然。我这里也有类似的家伙曾找上门来呢。”

“所以说,都是不自量力。”和贺说,“只会唱那种通俗歌曲的女人,是不可能理解我这门艺术的。她不过是在追求一些新潮的东西罢了。你想,难道我会为那种货色做事情吗?”

有侍者端着放有玻璃杯的银盘转过来了,和贺选了一杯威士忌苏打。

“这种酒会实在没意思。”建筑家淀川说。

“还是趁这会儿溜走吧。在这种地方待得再久,对我们也毫无益处。”

“不,绝非如此。”关川板着面孔,“至少,光看到那些落伍的老朽之辈就很有启发了。”

“刚才还在商量呢,”建筑家插进来对作曲家说,“干脆大家接下来再去银座那边待一会儿。老兄,你怎么样?”

“这样啊。”和贺往手表上扫了一眼。

“难道还有什么约会?”关川撇嘴一笑。

“是有一个。如果时间不长的话,就一块儿去吧。”

听到和贺的回应,关川重雄稍稍皱了一下眉头。

“既然商量好了,那就行动吧。”淀川龙太说,“我现在就先走一步。”他率先拨开拥挤的人群不见了。

“关川,”和贺叫了一声,“你也去吗?”

“去也可以。”关川答道。

舞台上正巧又放起了新的音乐。 PUO9uLURzbsut+pNqPuDzCd5x/R3gIXUajwo9HhaKo9nkDkKYcCaw4BLMbbt4dQy

点击中间区域
呼出菜单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