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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准备好了？”身后的声音冷漠疏离，顾苏没有回头，却觉得整个脖颈都发紧，她甚少听到盛洹这么秉公办事的语气。
像个毫无感情的陌生人。
“都准备好就开始吧。”
没有给她太多感慨的时间，当盛洹指挥其他队员BAN（禁止使用）掉第一手英雄的时候，顾苏已经强行被带入了比赛状态。
训练赛和正式比赛规则相同，双方都是各自BAN选五个英雄。不知道是借着训练赛练阵容还是怎么回事，前三手，熊队选的都是脆皮型输出。
盛洹按下打野和上单，终于走到顾苏身后：“你准备拿什么？这个阵容，拿个刺客英雄好打。”
Jump皱眉摇头：“不过刺客容错率太低了……换个功能性中单保下路也可以啊。”
“我不玩功能性中单。”
顾苏的反驳让Jump一愣。
盛洹没接话，目光仍然停留在她的电脑屏幕上：“还是说，你有自己的想法？妖姬，辛德拉，狐狸？”
平时打排位的时候，她选英雄大多考虑的是对线，以及在后期的输出，头一回她需要作为团队的一分子，要考虑在一场比赛里发挥自己最大的作用。
顾苏忽然有点拿不定主意。
大概是觉得她没什么经验，盛洹报了几个名字，全都是她平时在排位里擅长的英雄。兔斯基在一旁感慨，没想到顾苏玩的全是强势英雄，顺道拍盛洹马屁：“不愧是盛教，新人妹子才来了两个小时他已经能背下来她所有的英雄池……”
有一瞬间的安静。
盛洹正翻着平板电脑上的资料，闻言连眼皮都没抬：“上次让你练的版本强势英雄练得怎么样了，这把能上吗？”
兔斯基正襟危坐，一句话都不敢再说了。
选英雄倒计时迫近，顾苏的鼠标在英雄面板上停留片刻，忽然说：“我拿皎月。”
“……这版本的皎月？”Jump诧异，“逆版本拿容错率这么低的英雄？苏，你确定？”
顾苏没说话，后牙轻轻咬紧。对面的脆皮英雄居多，换言之，如果团战爆发，只要能找准机会，刺客英雄是进场切掉对面后排的最好选择。
第一盘训练赛，顾苏就主动把担子压在了自己肩上。
身后，盛洹不动声色地扬起眉梢：“选。”
训练赛正式开始。
没人告诉她应该怎么打训练赛，她全凭之前打排位的习惯，上线，插眼，补兵，她一直以为英雄联盟，只要操作就行了。
可她没想到，熊队的打野这么会搞人心态。
新入队的中单，其他战队都想试试水也不奇怪。何况新人跟其他队友的配合程度一定比不上老队员。所以对面打野才到二级就来中路抓了一拨人。
而顾苏毫无防备。
平时排位的时候很少有人会用这种出其不意的极端打法，所以顾苏被击杀在塔下的时候整个人还是蒙的，肌肉记忆让她交TP（传送）上线，这时候，她已经比对面少补了3个刀，再加上对面中单拿了一血的钱，经济差距很快就会演变成装备差距，如果处理不好，会使得她和对面的经济逐渐被拉大。
紧接着，中路的经济劣势又会辐射到上下两路，雪球将会越滚越大。
始终在OB（观赛）位置的盛洹脸色有些难看。
他沉了下眼，视线移到顾苏僵硬紧绷的后背。
“盛教，这把是不是……”副教练低声问。
“……”他停了两秒，没给肯定的答案，“嗯，是逆风局。”
其实，他已经猜到结果了。
可他担心的不是经济落后而造成的比赛失利，他担心的是顾苏的心态。
经济可以追回，但心态追不回。
在一场比赛里，如果心态失衡，那么选手很有可能打不出他应有的操作，从而葬送掉比赛的胜利。
他看着游戏里的皎月不停地试图找机会突进，却一次又一次被对方轻易化解，他就知道，顾苏的心态已经出问题了。
这可不是个好兆头。
……
下路，安诚有些不耐烦道：“我说……中路别被通关啊！熊队的中路最喜欢到处游走，一旦掌握线权，他肯定会来下路帮忙，那我们的日子就不好过了。”
Jump按照既定刷野路线，又替顾苏扫掉河道附近的视野：“这波我的，应该提前去中路反蹲来着……嗨，我怎么就忘了对面打野就爱搞人心态呢？”
“是我的问题。”手里的鼠标沾了汗，黏腻湿滑，顾苏努力让自己集中精神，“抱歉，不会再被单杀了。”
顾苏这么说，安诚也有点不好意思：“我不是那个意思……”
顾苏没再说话，将目光重新凝在对面中路身上。
赛场本来就是个实力至上的地方，靠同情是拿不下比赛的。
她飞快地用拇指擦了下唇边，再次试图跟对面换血。
而后果然跟盛洹猜的一样，整场比赛的节奏都出现了问题。
对面中单拿了“人头”，开始有意控线，将顾苏彻底绑死在中路。开局八分钟，下路爆发小规模团战，因为熊队的中路掌握了线权，比顾苏先一步支援下路，等顾苏支援下去的时候，已经只剩残局，安诚和洛洛被双双击杀，Jump只剩残血，而对面四人全部存活。
顾苏等于是白白送死。
十七分钟，熊队打野去上路游走，将兔斯基击杀，顺手拿下峡谷先锋。
三十二分钟，双方争夺龙坑视野。
逆风局的皎月因为缺乏经济，装备没有成型，没办法切掉对面的后排，就等同于一个废物。在进场的瞬间，就被对面集火秒掉。
顾苏双手虚虚搭在键盘上，怔怔看着黑白画面里，自家的水晶一点一点被对面敲碎，大脑一片空白。
第一盘训练赛，从开局五分钟她被拿下一血那一刻开始，就已经输了。
她缓缓松开鼠标，第一次有种不知所措的感觉。
不是没输过游戏。
可她没输过比赛。
事实上，比赛就是有输有赢。赛场上的瞬息万变、凭借优秀的操作和战术反败为胜，才是电子竞技真正的魅力。
可顾苏不懂这些。
她只知道，跟队友并肩作战的第一场训练赛输了，而且输的直接原因，是她在中路的失误，从而导致整局游戏的崩盘。她从不喜欢给人添麻烦，可她现在……似乎变成了全队的麻烦。
基地的另一边，盛洹已经开始跟教练组调整下一局的战术。
训练赛，输输赢赢很正常，多的是队伍在训练赛输得一塌糊涂，在赛场上却所向披靡。
没人会真的在意一小局训练赛的输赢。
除了……
盛洹抬起眼，视线停在训练区。
数据分析师不明所以，试探性地叫了两声：“盛教？”
盛洹回神，随手把笔记本递过去：“跟熊队那边说一声，下局比赛推迟十分钟。”
他走向基地的另一边，忽略神色各异的队员，直接走到一把粉色电竞椅背后，站定，抬手摘了椅子主人的耳机。
“顾苏，”他停顿片刻，“跟我出来。”
盛洹前脚刚走，后脚基地就炸了锅。
兔斯基一把扯了耳机就要爬窗户：“不是，盛教练干吗啊，有什么事儿一定要出去说的？”
Jump也跟着站了起来，踮脚往外看：“完了完了，教练不会要骂她吧……”
“一局训练赛输了而已应该不至于吧。”兔斯基心里也没底，他戳戳Jump的肩膀，“可你注意到刚才Su的打法没有？又凶又狠，团战切后排切得毫不留情……哎，你说，教练要是真骂她，以她刚才打那局比赛的架势，会不会直接喷回去啊？”
“……”这两位吵架，他竟一时不知道，到底谁会赢。
基地门口，别墅透出暖黄的光，远处的小路上渐次亮着几盏路灯。
顾苏懵懵懂懂地跟在盛洹身后，脑子里一片空白。
现在该怎么办？
万一下局训练赛再输了呢？
万一这五局都输了呢？
会不会今晚就让她收拾铺盖回家？
……
“我说……”
声音响在咫尺，顾苏抬起眼，似乎这才意识到盛洹的存在，脸色越发苍白。
盛洹看着她眼底没来得及收起的仓皇无措，怔了怔。
这似乎是他第一次见顾苏这样，像个在车水马龙的步行街上走丢的孩子，茫然不知所措。
思想教育已经到了嘴边，他却硬是说不出口。
他不舍得。
盛洹沉默一瞬，换了种方式开口：“第一场训练赛输了，心态崩了？”
被前男友当场拆穿了心事，此时此刻，顾苏只觉得比第一局训练赛输了更打击人。
她张了张嘴想说话，声音却像哽在喉咙似的，一个音都发不出来。
盛洹倒是头一次颇有耐心，好脾气地等着她缓和心态后，才尽量用平和的声调说：“在战队训练的每一天，都要打满十场训练赛，一周就是七十场，一个月就是两百多场。
“你不能保证职业选手每一场比赛都是最佳状态，比赛只要会赢就会输，无论输在哪一局，怎么输，都是正常的。但你要是每输一局都需要调整心态……”他话锋一转，带了几分严厉，“FM没有那么多时间等你成长。”
顾苏张了张嘴，声音却卡在喉咙口，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我接手战队之后重新安排了高强度训练，为的就是尽快取得成绩，职业选手的寿命有多短，你了解过没有？有时候甚至就只有一个赛季，状态就会下滑。许多职业选手跟大众认知里的运动员没什么区别，高光时刻稍纵即逝。”
顾苏的呼吸一瞬间变得迟滞。
她不是没想过这些，可真正经历和凭空想象，完全是两个概念。
“顾苏，你以为我之前拦着你，不想你打职业，为的是什么？”盛洹终于放缓了声调，微弯下腰，平视她的眼睛，“你没有高强度的抗压能力，不能调节好自己的情绪，那么打职业这条路，不适合你。”
风刮过树梢，沙沙作响。
夏夜虫鸣扰得人不能心静。
顾苏眨了眨眼睛，包裹着她的迟滞感一点点褪去，仿佛从一个包裹着她的巨大水泡里剥离，世界重归真实。
她从怀着无限美好的憧憬，到认识竞技体育的残忍，只用了短短一个小时。
是啊，打职业要是真的这么简单，每年就不会有那么多选手争得头破血流就为了一个首发位置，就不会有那么多选手因为各种伤病黯然离场。
世界冠军只有五个人，而在这背后，又有多少队伍连一缕曙光都不曾见过。
电竞固然残忍。
可她不想放弃。
她想打职业，做梦都想。
自家的小姑娘，他从前有多宠，今天的这话说得就有多重。
盛洹的心情有点复杂。
顾苏可以不考虑后果，可以凭着对电竞的热爱，一头扎进来。但他不行，他要替她权衡利弊。
竞技体育太残忍了，职业选手的寿命短得吓人，何况，她还是个女孩子。
盛洹抬起手看了下时间，站起身说：“你再好好想想，要是状态调整不过来，我可以去跟熊队商量，今天的训练赛暂时取消……”
“再让我试试。”顾苏豁然抬起头，彷徨无助消失殆尽，眼底闪着不可名状的光，“再给我一次机会，行不行？”
她一个字一个字说得认真：“下把，下把我一定打回来！”
少女的声音近乎恳求，她望着盛洹，就像望着希望——能决定她生杀大权的希望。
盛洹的喉结动了动，半天，推开基地大门：“进去吧。”
第二局比赛。
开局五分钟，一血爆发。
熊队这次是野辅双游，配合中路直接将顾苏击杀在塔下。
跟上一把一模一样的剧本。
顾苏看着因为英雄死亡而变成黑白的屏幕，忽然明白过来。
他们是把她当成突破口了。
赛场上很多时候看的不是操作，而是团队协作和战术。敌方如果够聪明，就会从这支战队最薄弱的地方突入。
显然，在熊队眼里，她就是那个最薄弱的地方。
一个小姑娘第一次打训练赛，就被对面这么针对，Jump有点于心不忍，忍不住道：“苏，要不要我去中路帮你推线……”
“不用。”顾苏用双手揉了揉眼睛，又飞快地抓上鼠标，“这把下路是优势，你先解放下路，然后可以入侵他们下半野区。这把我是工具人，中路可以放养。”
看顾苏这么坚决，Jump也只能闭麦。
的确，这是目前的最优解。
他推算出对面打野的刷野路径，来到下路，并顺利入侵熊队的下半野区，刷掉三狼。而对面打野因为没有防守眼位，等发现自家野区被入侵时，下半野区已经空空如也。
原本熊队以为顾苏已经劣势，Jump势必要去中路帮忙，没想到Jump连看都没看，转头就去下路找补经济。
他们完全没有料到FM会彻底放弃顾苏。
“熊队准备防守了，现在他们打野经济落后，不能去帮下路推线。所以……”顾苏看着对面的中单，笑了一下，“他们会仗着中路有线权，推完这波线，就会让中路下去帮忙。”
“Jump，”她用鼠标点了点下路河道，“你可以打个时间差去拿峡谷先锋。”
Jump没想到顾苏会把局势分析得这么透彻，喃喃道：“哦……好，好的。”
五秒后。
对面中路果然如顾苏所说，在下路露了头，然而安诚和洛洛早有准备，提前做好了眼位，成功地化解掉这一波Gank（偷袭）。
中路，顾苏凭借扎实的基本功，塔刀一刀没漏，不仅缓解了中路的压力，还白赚一个峡谷先锋。
这波被拿掉一血，似乎没亏，甚至还赚了。
顾苏的唇角不受控制地上扬。
她猜对了。
对面轻敌了。
野区，Jump忍不住看向顾苏。
逆风稳得住，顺风不上头！
跟不打游戏时完全不一样的强硬风格！
上路，兔斯基点开数据版面，怔怔看着对面中路跟顾苏的补刀差，被她一点点追回。
这妹子，游戏天才啊！
因为前期的经济落后，中期FM虽然找回一些经济优势，但依然没有拦下熊队推进的脚步，在游戏进行到三十五分钟的时候，以一波高地团战赢下比赛。
“啊，可惜，太可惜了。”兔斯基双手抓头发，“要是最后一波我开团开到对面AD，他们未必能打赢。”
“行了，下一把，下一把。”Jump瞥了他一眼，“别薅了，本来头发就不多，再薅薅秃了。”
“……”
第三局。
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熊队前三手继续锁下跟第一把一样的阵容。
兔斯基差点拍案而起：“这搞什么啊，说好的训练赛练阵容呢？怎么跟正式打比赛似的还搞人心态？”
盛洹的唇角绷直，淡淡道：“怎么，你心态出问题了？”
“当然不是我啊！”兔斯基眼睛像抽筋了似的，疯狂往顾苏的方向瞥，“这不，在这儿呢吗？”
当事人却对周遭发生的一切毫不知情。
因为担心长时间看电脑视力会有所下降，顾苏打游戏的时候喜欢蜷在椅子上，离屏幕远一些，她的下巴埋在衣领里，显得脸格外小。她始终保持着同一个姿势，神情专注，连头都没回：“洹哥，你觉得我们拿第一局的阵容，打得过对面吗？”
这个称呼让盛洹愣了片刻。
从前顾苏一直都这么叫他，困了，累了，饿了，甚至他生气了，都先这么喊一声，他就一点脾气都没有了。
现在看她这样，多半是一心想着比赛，没留神，才用了以前的称呼。
盛洹忽然产生了一种不可思议的念头。
——要是顾苏对他也像对比赛一样在乎，或许他们就不会分手。
他神色微顿，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默认了这个称呼：“打得过。”
“……嗯。”顾苏盯着屏幕，点头，“我也觉得打得过。既然打得过还输了，那说明是我的操作有问题。这把我还拿皎月，用这个阵容一定能打出来！”
鼠标在她手里小幅度地移动了一下，接着，响起咔嚓声：“我锁了。”
“好。”盛洹低头在平板上做记录，“听你的。”
相比起盛洹的纹丝不动，其他人远没有他那么淡定。
隔壁，Jump差点真的Jump：“洹……洹哥？兔子，快，你掐我一把，我是不是听错了？刚才苏叫盛教什么？”
兔斯基：“我从未听过如此奇怪的要求。”
接着Jump又一声哀号：“……谁让你真掐了？”
盛洹正低头在做记录，闻言垂眼，看过去：“今晚不想加训，就给我认真点打。”
“……”
两人立马正襟危坐：“您放心，保证完成任务！”
顾苏戴着隔音耳机，一句都没听到。事实上，就算她不戴耳机，这时候她也什么都听不到。
她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训练赛上。
这局，这局一定不能输。
第三局训练赛。
熊队连赢两把，此时占尽了心理优势，越来越自信，三路对线齐齐压刀，不过十五分钟已经滚了一千块的经济优势。反观FM，虽然Jump和兔斯基心态都比较稳定，但下路组合已经在赛时很少参与沟通了。
顾苏没什么团队经验，平时排位除了跟盛洹一起上分，基本都是单排。可她也知道，在队伍里如果其中一个人出现了心态问题，那对整个队伍的气势都会有影响。
但她不擅长活跃气氛，也不擅长跟人沟通，所以唯一的方法就是自己Carry（带动节奏，控制全场大局）比赛，用操作弥补合作的不足。
因此从进入游戏的那一刻，她就全神贯注。
眼里只余胜负。
眼看前期节奏已经过半，顾苏看着自己还未成型的装备，忽然点了点小地图：“打野来中路帮我抓一波。”
前两把顾苏都没吃什么公共资源，甚至在为了补经济的时候把蓝都拱手相让。这一把忽然主动要求，Jump有点惊讶：“啊？”
顾苏：“‘人头’给我，我能C（Carry的简称）。”
Jump愣了愣：“……啊，好，我来了！”
大概是前两把顾苏被打野爸爸放养，让熊队的中路以为顾苏是个“孤儿”，根本没人帮，因此对线时也放松了警惕。
顾苏随便卖了个破绽，配合Jump成功拿下“人头”。
“Nice（太好了）！”兔斯基在麦克风里喊道，“好起来了，兄弟们！”
“还差得远。”顾苏嗓音冷静，“野王哥哥你五分钟之后再来帮我抓一波。”
Jump一个手抖，差点按错技能：“……什么？你叫我什么？”
他忽然感觉到脖子上凉飕飕的，但奈何没给他东张西望的机会，顾苏已经再次上前耗对面的血线。
“可……可是……”Jump一边在草里反蹲，一边怀疑道，“对面刚被抓了一次，这时候再抓，他会有所防备吧？”
“不会。”顾苏相当镇定，“他连续三把的打法都是把我当成‘提款机’，根本没把我当人看，也根本想不到你会来帮我。现在他的‘提款机’反而把他杀了，他一定会气急败坏试图单杀我找回面子……来了。”
游戏里，大约是觉得被替补中单击杀丢尽了面子，对面中路果然开始冒进，顾苏看准机会，一套连招耗掉他的半血，又由刚从草丛里跳出来的Jump接上控制，顾苏上前，两下平A（普通攻击）将他点死。
“厉害啊，苏！”其余几人纷纷夸着。
顾苏却没什么反应，五分钟之后，再次拿下“人头”。
她看着自己面板上的数据，知道现在心态失衡的，已经另有其人了。
由于中路的几次击杀，彻底打破了对面的比赛节奏，熊队向来不擅长处理逆风局，这时候占着阵容优势，五人集结在中路，试图重新寻找机会。
而这时FM下路双人组也刚好在中路推线，其他几人见形势不对，也纷纷赶往中路支援。
然而几波Poke（远程消耗）之后，顶在前排的兔斯基已经被耗残，而安诚见势头不对已经开始后撤。
“不行，现在我们阵容劣势，这时候打架肯定吃亏，不如先……”Jump刚想说先撤，耳麦里忽然响起一个声音，不大却坚定。
“这波能打，上！”
兔斯基傻了，不自觉地看向身后。而他们不苟言笑的教练，嘴角微微上挑，神色却一本正经：“看我干什么，听她的。”
等他再回头时，游戏画面里，皎月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冲进了对面的后排，一套连招直接切死了对面的AD。
“辅助给盾！”
安诚听到这话，直接愣住：“等等，洛洛的盾是留给我的！”
顾苏手上操作不停：“留给你可以，但你人在哪儿？”
安诚语塞。
洛洛刚满十八岁，反应速度在职业选手里也是顶尖，早就把盾招呼到她身上，接着肉身上前护住顾苏，极力给她创造输出空间。
一番厮杀之后，耳机里响起冰冷的女声。
皎月三杀。
所有人都看傻了。
团战结束，顾苏因为承受了最多的火力，最后跟对面同归于尽，打出一波1换3，而此时对面只剩上单和打野，完全无法阻止FM的四人推进。
顾苏松开鼠标，活动了下手腕，这才看到左右投来的几道目光，疑惑道：“你们看什么？”
其余几人唰唰唰地转回头。
开始了开始了，什么岁月静好温柔贤淑果然都是骗人的。
电竞小仙女惹不得。
十分钟后。
听着敌方的基地爆裂的声音，顾苏摘下耳机，轻轻呼出一口气。
赢了。
来这里的第一张考卷，她顺利完成了。
高频率操作鼠标，顾苏的手不自觉地发抖，她勉强拿起水杯喝了一口，不顾洒在键盘上的水渍，下意识道：“洹哥，你看……”
我赢了。
我打回来了。
可当她意识到这并不是在顶楼公寓打一场逆风翻盘的游戏，而是在基地的第一场训练赛时，后半句话被她生生咽了下去。
还好队友都戴着隔音耳机，并没有听清她的话。盛洹站在基地的另一边，正跟队内的分析师讨论下局的BP，似乎也完全没有注意到这个小插曲。
顾苏把目光重新转回屏幕，心脏几乎要跳出胸口。
赢下一局比赛，跟赢下一局游戏的感觉，真是天差地别。
训练赛五局打满，FM竟然还小胜一局，成功把赛前熊队说要教育新人的嚣张气焰彻底浇灭。
大伙儿吵吵着要加餐，老霍心满意足地抢过盛洹的手机，熟练地点开外卖小程序：“打得不错！盛教请大家吃小龙虾！”
盛洹正低头回顾刚才训练赛的录像，闻言忽然道：“单独备一份五香的，不要辣椒和葱。”
基地寂静一瞬，所有人齐刷刷地抬头。
下一秒，兔斯基不忿道：“谁啊，谁不吃辣？小龙虾不吃辣跟鸳鸯锅有什么区别？”
Jump也跟着起哄道：“盛教，你什么时候不吃辣的？你不是最爱吃辣吗？”
基地另一边，正在看赛后数据面板的顾苏恍然想起一件事来。
之前在学校的时候，她因为经常熬夜打游戏，胃口不太好，有一段时间什么都吃不下，那时候盛洹天天熬了粥给她送到宿舍。后来她跟盛洹一起吃饭，盛洹点菜也只点清淡的，吃火锅也是单独的清汤锅，从来没吃过辣。
那时候她以为盛洹也不喜欢吃辣。
原来……不是吗？
顾苏有点怔忡。
兔斯基还在一旁嘟哝：“怎么盛教现在吃东西也娘儿们唧唧的……”
听到这话，盛洹笑了：“那你自己点？”
兔斯基赶忙道：“五香好啊，我也爱吃五香，奈何胃不允许，只能让我吃辣……”
一楼的餐厅，网瘾少年都在边刷手机边吃饭，顾苏又重新看了一遍训练赛的回放才姗姗来迟。然后她发现——偌大的长桌只剩一个座位。
——盛洹旁边的位置。
大概是没有人吃饭的时候想跟教练坐在一起，顾苏想。
但是……就有人愿意跟前男友坐一起吗？
顾苏顶着一众同情的目光，一步一步挪过去。
相较她的浑身不自在，盛洹好像全然不在意似的，连眼皮都没抬，仍然在慢条斯理地剥着虾。
不得不说，盛洹的吃相一看就是从小家教良好，连扒个虾都赏心悦目。
顾苏没忍住，多看了两眼，在他要看过来时迅速低头。然后她发现，她面前已经摆好了一盒没开盖的小龙虾，塑料盒的边缘溢出香气，是她常吃的那一家。
顾苏咽了咽口水，把盒子打开。
红彤彤的、不加葱、没有辣的、五香小龙虾。
顾苏的心情有点复杂。
可她不敢多想。
当然，美食当前，也不用多想。
队员们吃饭的时候也吵吵闹闹的，聊天开玩笑也是常事，倒是盛洹吃得差不多了，算了算时间，准备趁大家还有心思听的时候，例行训话。
“趁现在还有空，我先说两句。”餐盒里还剩两个虾，他索性边剥边道，“熊队是什么水平，我相信大家心里都有数。FM作为一支还没有完全磨合的战队，能赢下他们，只能说目前队伍的实力有资格站在LPL。但要想登顶，还差得远。
“战队的目标只有一个——世界冠军。如果只是想混日子现在就可以离队了，之后的训练只会越来越密集，大家……”
“教练……”忽然有人出声，将他的话打断。
盛洹抬眼，有些不耐：“怎么？”
继而他发现，所有人都直勾勾盯着他的手。
他低头一看。
刚才还在他手里剥好的虾，不知道怎的就出现在了顾苏碗里。
“……”
兔斯基抖着嗓子问了一声：“教练……您……”
盛洹愣了两秒，抽出一张纸巾，慢条斯理地擦手：“手滑。”
另一边。
顾苏盯着碗里的虾，怎么看怎么像一个随时可能爆炸的定时炸弹。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EZ（伊泽瑞尔，E技能有位移效果）跳脸（在游戏中，玩家利用位移技能迅速移动到敌方单位身前）秒人了。
其实她并不喜欢吃带壳的食物，就是因为不想剥，嫌麻烦。所以每次吃海鲜，都是盛洹剥好，再放到她碗里。
久而久之就成了习惯。
可她没想到分手了这么久，他这习惯竟然还没改。
顾苏想——
盛洹似乎并不想让别人知道他们之间曾经有过关系。
现在盛洹明显没有解释的意思，那么就只剩下她……
顾苏下意识地做了一个决定。
她以职业选手的手速，把“定时炸弹”夹到了Jump碗里。
无辜的Jump：？
顾苏：“教练……让我传给你，刚才的训练赛辛苦了。”
“……”
Jump看着碗里剩下的小龙虾，它突然就不香了。
餐厅的气氛尴尬得能滴出水来。
顾苏觉得自己后背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只要稍微有点情商，大概都能猜出她跟盛洹之间微妙的关系。老霍千叮咛万嘱咐，队内选手禁止恋爱，如果知道她曾经是盛洹的女朋友，怎么可能还会继续让她留在战队。
“苏啊！”另一边，Jump忽然悠悠开口。
顾苏浑身一凛，表面仍然不动声色：“怎么了？”
“苏。”Jump压低声音，像做贼似的凑过头来，“其实这虾教练是剥给你的吧？”
顾苏连犹豫都没有，答得斩钉截铁：“不是。”
“我明白。”他叹了口气，“其实……教练是想给你吃顿好的……”
顾苏整个后背都僵直了。
完了完了，真的被发现了。
Jump继续道：“然后再把你赶出战队。”
顾苏：？
顾苏缓缓吐出一口气，也低声道：“不愧是野王哥哥……”
她顿了顿，措辞半天：“真是好理解。”
“行了，既然说到这儿，我就一并说了吧——”始终若无其事的盛洹忽然出声，他侧了侧身，看向身边浑身僵硬的顾苏，“你SuHu的身份暂时不要对外公布，否则所有战队的分析师会把你的战绩翻个底儿掉。到时候你擅长的英雄池、习惯的游走和打团方式，都会被挖出来。”
他屈起手指，一下一下叩在桌上：“毕竟你这位新中单，对于所有战队的信息都是空白的，也算是一个优势。”又一顿，“对了，韩服号也别再用了，我跟联盟申请给你发个超级账号。”
顾苏始终垂头，乖巧听着，听到最后一句，忽然一愣。
她的韩服账号代表了她对英雄联盟全部的记忆，也是她和盛洹的记忆。从她刚开始打游戏，就是盛洹用小号带着她一起双排，到后来她终于能跟他一起上分。
她曾经为了让盛洹带她，喊了他多少声洹哥，也曾在五连败之后手脚并用把他按在椅子上，让他别玩打野坑她。
盛洹当时是怎么说的来着？
他干脆双手枕在头后，也没试图起来，一副似笑非笑的模样：“那你亲我一下。”
……
“顾苏。”
冷漠的声音响起，顾苏倏然回神，下一刻，对上盛洹毫无表情的脸。
她小声问道：“一定要换吗？”
盛洹看她半天，淡淡道：“联盟发的是超级账号，”他停顿片刻，“全皮肤。”
原本还在为将要跟自己的账号告别这件事情难过，一听到最后三个字，顾苏眼睛忽然亮了。
全皮肤哎……
那么多限量皮肤，她都可以拥有了？
顾苏咬了咬下唇：“那我什么时候可以拥有新账号？”
“……”
盛洹心里冷笑一声。
女人。
五局训练赛极其耗费精力，其他队员大多习惯了，甚至还准备继续直播。然而顾苏吃饭的时候已经连话都说不出来，匆匆吃了两口饭就上楼休息了。
待她离开之后，兔斯基悄悄跟Jump咬耳朵：“不愧是魔鬼教练，人家妹子刚来第一天就这么训练……她那小身板也吃不消吧。”
“不过顾苏……”兔斯基又想起刚才训练赛的顾苏，禁不住打了个哆嗦，“我总觉得她比赛的时候好凶……虽然比盛教还差点吧……”
兔斯基看了眼楼梯的方向，又看了眼教练室的方向，摇了摇头：“不，她跟盛教一样凶。”
顾苏回到房间，洗澡换衣服。
本来想下楼喝杯牛奶再睡，她打开房门忽然想起没拿水杯，又返回房间，等她转过身的时候，注意到没合拢的门，被轻轻推开一条缝。
接着门缝越推越大，一个毛茸茸的身影一拱一拱，正在奋力把门拱开。
“冠军！”顾苏又惊又喜，扑上去一把把冠军抱在怀里。
冠军被揉得眯起眼，冲着顾苏“喵”了一声。
除了入队的时候在门口匆匆一瞥，顾苏就没再见过冠军，下午听兔斯基他们七嘴八舌地说，战队管理严格，她就猜测八成是被盛洹放在卧室了。
她想冠军想得厉害，又不好意思在训练时间说自己想看看猫，也就没提这茬。
没想到它倒学会认门了。
顾苏把冠军抱起来，举在脸前，左看看右看看。
唔，好像胖了呢。
看来没有她的日子，这小东西吃得好睡得好。
冠军似乎很不耐烦，糯糯地“喵”了一声。
顾苏看得心痒，忍不住用鼻子拱了拱它。
接着，被它无情地一巴掌打开。
顾苏：“……”
这才几天就叛变了？
顾苏换了只胳膊抱猫，抖了抖粘在身上的毛，揉了揉，又揉了揉，有点不想把冠军还回去了。
盛洹找不到猫，大概也不会大肆宣扬吧，那她偷偷让冠军在她房间睡一晚，应该也无可厚非？
这么想着，她一抬眼，看到了门外站着的男人。
“……”人赃并获了。
房间内光线昏暗，只开着一盏暖黄色的床头灯，而走廊里则是乌黑一片。盛洹不再是白天的休闲衬衣，换了一身灰色家居服，头发是没经过打理的蓬松，看起来像刚洗过澡。
他斜倚在门框上，身上镀了半边光晕，正看着她。
顾苏一愣，下意识后退一步，开口问：“你怎么在这儿？”
“……”盛洹的表情看起来有点不可思议，“我住这儿。”
对，她怎么就忘了，他是教练，住在基地也是理所当然。
谁都没再说话，不知道过了多久，冠军不耐烦地叫了一声。
顾苏动了动，悄悄抬眼看向盛洹，而后者仍然维持着刚才的姿势，完全没有离开的意思。
“那个……”顾苏小声道，“那你现在在这儿……”
是准备干什么？
盛洹似是终于忍不住，眯起眼冷笑：“顾苏你是不是忘了，你怀里抱着我的猫。”
他特意把“我的”两个字咬得很重，像是要跟她分得一清二楚。
“不然你以为我想干什么？你该不会以为……”他往顾苏身上打量一回，拖长了声调，“我还忘不了你吧？”
“……”顾苏手一松，冠军从她怀里窜了出去。
怀里的温度倏然一空，屋内的冷气涌进单薄的睡衣。
她没想到盛洹会主动提这件事情。事实上，她以为盛洹会希望他俩的过往就像没发生过一样。
如果没有今晚吃饭的时候那段尴尬的插曲。
想到这儿，顾苏点了点头：“我觉得你确实没忘。”
盛洹险些气笑：“没忘的人是你吧。”
像是被戳破了心事，顾苏下意识地接话：“我忘了。”
“既然忘了，”盛洹的声音慢条斯理的，响在空荡荡的卧室，“那今天下午你叫我什么？”
他好整以暇地看她：“要不要我重复一遍？”
原来他听到了，可他明明听到了竟然还装没听到。
顾苏沉默片刻：“这个称呼有什么问题？”她抬起头，“你确实比我大，我说年纪。”顿了顿，又补刀，“还大不少呢。”
“……”
屋内静得出奇，只余墙上的半弧光影。这似乎是分手之后，她和盛洹第一次独处。
她一直以为盛洹就是她看到的那个样子，温柔、绅士，偶尔强硬，但最后还是会向她妥协。可如今看着他，顾苏忽然觉得，自己从来没有真正认识过他。
提分手的明明是她，可看到他真的无所谓的样子，她忽然又有点难受。
顾苏问出了存在心里很久的疑惑：“那时候，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就是FM的教练？”
他有一万次机会可以跟她坦白，在她投简历的时候，在她刚拿到试训通知书的时候，在……他们分手的时候。可偏偏他什么都没说，就好像等着看她的笑话。
“哦，你说这个，”盛洹换了只手抱猫，大约是训练赛复盘说了太多的话，他嗓音有点沙哑，但话里的讽刺却分毫不减，“我想看看到底是英雄联盟重要，还是我重要。”
好像想到什么，他有点好笑似的摇摇头：“看来是我自作多情了。我怎么配和你的梦想比呢，顾苏，你甚至连犹豫都没有犹豫一下。”
气氛终于降到冰点。
顾苏说不出话。
似是已经忍耐到极限，盛洹也没再多说什么，直接抱起冠军就要离开。
等顾苏再抬起头，冠军已经窝在盛洹的臂弯，满足地打了个哈欠。
顾苏看着有点难受。
冠军是她跟盛洹一起养的，是只长毛布偶。那时候盛洹怕她一个人在出租屋无聊，有一天放假过来，带了个小小的网格包，说是送她的礼物。
盛洹平时也总会送小礼物哄她开心，她也没觉得有什么特别，蹲下来打开包，一只小奶猫一扭一扭地爬出来。
当时奶猫只有巴掌大，顾苏喜欢得不得了，盛洹问她想取什么名字，她毫不犹豫地叫了冠军。
她的冠军梦。
盛洹走的那天，几乎带走了所有情侣的物件，现在韩服的ID也不能再用，两个人共同的回忆似乎除了同款键盘，也没剩下什么了。
顾苏忽然想留下点什么。
眼看盛洹抱着猫就要离开，她来不及细想，出声叫住他：“盛洹。”
“……干什么？”
“能不能把冠军还给我？”
盛洹没有回头，脚步却顿住。冠军安静地趴在他肩膀上，似乎才想起她这个主人，回头瞪大了眼睛望着她。
到底跟她有一年的感情，她打游戏的时候，冠军最喜欢趴在她腿上睡觉，每天早晨都要缠着她玩，饿了会蹭她的小腿撒娇。
甚至在盛洹吻她的时候，它也会好奇地蹲在一旁。
她怎么能舍得不要它。
似乎感知到了什么，盛洹终于侧过头，却是对着猫懒懒地开口：“看什么？你妈妈为了打职业，早就不要你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