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结

语言是小说文体的肌肤，王蒙小说的语言具有自己独特的表现形态及功能。大量疑问句的运用，是王蒙小说区别于其他作家小说的一个独有的现象，我把这种现象称为“反思疑问式语言”。这种语言是王蒙自由联想体小说的语言基础，它不仅在叙述上具有自己独特的功能，而且在文化上也具有重要的功能。始终面对读者是王蒙基本的说话方式，疑问句类特有的语调，使反思疑问式语言具有了对话、协商、怀疑和探索的文化功能。反思疑问式语言使王蒙的小说成为可能的文本。可能的文本具有开放的、多元的、未完成性和不确定性特征，它实际折射出王蒙独特的思维方式和文化精神，这就是平等、民主、多元意识，以及反对独断论和极端化思想，倡扬宽容对话的精神境界。

由于这种思维方式和文化精神，王蒙对传统的乌托邦语言采取了反讽性的解构策略，具体表现在对“压制性语言”的解构，对“权威语言”的戏仿以及戏谑调侃式语言的运用上。这些反讽性语言的修辞功能是它可以制造喜剧效果，并使语言产生复义，从而加强了语言的内在张力。反讽性语言的文化功能体现在王蒙的语言哲学和世界观上，正是历史的反讽，生活的反讽，存在的反讽成为王蒙语言反讽的本源。

反讽性语言是王蒙为了打破语言的旧规范从而建立语言新规范的一种策略。破是为了立。王蒙的语言新规范的基本原则就是兼收并蓄，就是杂糅包容、多元整合，具体而言，就是并置和闲笔的运用。并置式语言是王蒙小说语言的一个独特现象。并置分为繁复式并置、悖反式并置和组合式并置。这些并置体现了王蒙兼收并蓄，杂糅整合的文化精神，是王蒙对世界多样统一世界观的表征。

在王蒙的小说中存在着大量的闲笔，闲笔实际上是一种特殊的并置式语言。闲笔的表现功能是可以增添语言的情致，使语言更有趣味；闲笔的叙事功能是可以调节叙述节奏，制造间离效果；闲笔的文化功能是它扩大了生活内容的表现范围，体现了广泛真实性原则。由此可见，闲笔其实不闲。

以上是从共时性角度来考察王蒙小说的语言。从历时的角度看，王蒙小说语言经历了一个由封闭到开放的变化过程。二十世纪五六十年代是王蒙创作的起步期，这一时期的语言明显带有时代的痕迹，封闭性是其主要特征，这种语言是完成的语言，独白的语言，一元化的语言，因而是不可更易的语言，得不到描绘的语言；二十世纪七十年代是王蒙语言变化的过渡期，是由封闭到开放的蜕变时期；二十世纪八十年代是王蒙小说语言的全面开放时期，这时期的开放性语言具有未完成性、多种可能性、不确定性、幽默戏谑性诸特点，杂语与并置是其基本的存在方式。开放式语言实质上是一种杂语，它通过整合各类“他人话语”，将其杂糅在自己的语言系统内，并塑造出自己的“语言形象”。正是这种杂糅与整合，才使王蒙的语言具有了类似于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复调——对话性小说，但王蒙的小说不是巴赫金意义上的对话小说，而是一种“亚对话体”小说，“亚对话体”是无意识层面上的对话，以此为基础的小说介于独白小说与对话小说之间，是王蒙内心矛盾的外在投射。 TEpBe1s2PwAXuH4zXFoPTEnl9X9gvvxV/RYIUyPoQ6qZ5eknPRcrpUPAlTeJqdt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