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家有一盆花,已经有三十多年了。一丛草花,活了三十多岁,也算高寿。更何况我很少管它,几乎连水也不浇,只在深秋时把它移进室内,春暖时搬出去,这是最多的照顾了。它却活得很起劲,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在绿叶中透出一枝枝嫩红的笔杆状的花苞,然后开出一串串吊钟样的花朵。有时在冬天,有时在春天,谁也记不准它开花的节令。
这花名唤比尔建亚,还是一九六六年以前,我在迺兹府居住时,在崇文门花店买的。我想不起当初为什么要买这盆花,只记得随口问了花名,答称“比尔建亚”。这名字相当古怪,究竟是哪四个字,不得而知,后来也没有去请教植物学家。一晃三十多年过去了,看过它的人,许多都离开了这个世界,比尔建亚还顽强地活着,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我们很用心地养过一盆蟹爪莲,上上下下几层红花,煞是好看,可是稍一怠慢,就活不成,后来盆也不知哪里去了。我们也养水仙,常常是朋友送的能装点满室清雅,自己养的则总落得一簇青蒜似的叶子。今年,我们的水仙不见花苞,想着只有等桃李争春了。不料在杂物间里过冬的几盆绿色植物中,忽然透出一道道娇红,笔杆样的,十分精神。
这是比尔建亚,那娇红的笔杆状的花苞,有的已经绽开,露出一挂挂的小吊钟,花是黄的,有一道深绿的边,花蕊很长。我望着它,心中充满了诧异和敬意。
过了三十多年才忽然意识到,我从未见过另一盆这样的花,所有见过它的人也都说是第一次见。照说该以奇花异草的规格待它,但是我想不起来,它呢,也不计较。
(原载《南方日报》1996年4月2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