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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元帅、大丞相

都元帅府三个元帅,依地位说,郭天叙是主将,张天祐和朱元璋是偏裨,一切军务都应该由都元帅发号施令。可是一来郭天叙没有军事经验,张天祐一勇之夫,逢事无决断;二来朱元璋会笼络人,不但有大批勇猛善战的贴身伙伴,如徐达、汤和等一批将领,更重要的是他有自己系统的军队,这一部分军队由他招降、训练、组织、指挥,占郭系军队里很重的分量;第三,朱元璋阴险刻毒,打定主意要独吞郭系军队,对郭张两帅事事使心计,又有李善长、冯国用弄文墨的做帮手,越发做得开。以此,元璋虽然只坐第三把交椅,却做得主,办得事,俨然是事实上的主帅。

虹县人邓愈,十六岁就跟父兄起兵,父母都阵亡了,邓愈带着部队,每战总是挺身当前,打胜仗,军中都服他果决;怀远人常遇春,膂力绝人,勇冠三军,性情刚直,又有智谋,做了些时强盗,看那些首领打家劫舍,没出息,决心自找出路。两人都来投奔,邓愈有队伍,做管军总管,常遇春做前锋。

和州东南靠长江,城子小,屯驻的军队多。元兵围攻几次以后,又闹粮荒了。过长江,正对面是太平(今安徽当涂)。太平南靠芜湖,东北达集庆(今南京),东倚丹阳湖。湖周围的丹阳镇、高淳、宣城都是产米区。发愁的是眼看着对岸有成仓成库的米粮,被长江隔断了,浪花起伏,怒涛汹涌,没船只如何过得去?船少了不济事,总得上千条才行,一时又怎么打造得起来?即使有了够用的船只了,没有水手又怎么驶得过去?

事有凑巧,巢湖水军头目李扒头(国胜)的代表来了。原来从大乱以来,巢湖一带的豪族俞家——俞廷玉、通海、通源、通渊父子,廖家永安、永忠兄弟,赵仲中、仲庸兄弟,纠集地方武力,推举李扒头做大头目,双刀赵(普胜)坐二把交椅,屯泊巢湖,联结水寨,有千多条大小船只,万多人的水军。和庐州(今安徽合肥)的红军左君弼结下仇,吃了好多回败仗,势力孤单,派人来求救兵。元璋喜极,亲自到巢湖联络,苦劝与其死守挨打,不如结伙渡江,正好五月间梅雨季,连下二十天雨,河坑都淹平了,毫不费事,大小船只扫数到达和州。

六月初一,水陆大军乘风渡江,直达采石。常遇春跳上岸,奋戈奔向元军,诸军鼓勇续进,元兵惊溃,沿江堡垒,一齐归附。红军饿了多日,一见粮食牲口,眼都花了,抢着搬运,打算运回和州慢慢享用。元璋看出军士意思,和徐达商量,乘胜直取太平。把船缆都斫断了,推入急流,霎时间顺流东下,江面上空洞洞片帆不见,诸军慌乱叫苦。元璋下令,前面是太平府,子女玉帛无所不有,打下了任意搬运回家。军士无法,兼之听说可以随意行动,都动了心,饱餐后径奔太平城下,攻进城准备放开手大杀大抢。元璋事先叫李善长写了禁约,不许掳掠,违令按军法处置,四处张贴,调一排执法队沿街巡察。军士看了诧异,都住了手。有一小兵不听,立时斩首,太平路的百姓才免了此劫。元璋又怕军心不稳,叫当地大财主献出些金银财帛,即时分赏将士,将士得了彩头,小兵自然不敢说话了。

从和州渡江是巢湖水军的功劳,元璋在船上摆酒庆功,把李扒头灌醉,捆住手脚,丢在江里。双刀赵不服,逃归徐真逸。扒头部下诸将,无主将,也无船只,只好投降,元璋从此又有了水军。

太平地方儒士李习、陶安首先来见元璋。元璋问:“有何道教之?”安说:“如今群雄并起,不过抢子女玉帛。将军若能反群雄之志,不杀人,不掳掠,不烧房屋,东取集庆,可以做一番大事业。”元璋很以为然,留其在元帅府做令史。改太平路为太平府,以李习为知府。置太平兴国翼元帅府,元璋做大元帅,以李善长为帅府都事,汪广洋为帅府令史,潘庭坚为帅府教授。点乡下老百姓做民兵。居民蓄积,扫数运进城来,准备固守。

●常遇春像。

元兵分两路包围太平:水路以大船封锁采石,堵住红军的归路,陆路由民兵元帅陈埜先率军数万进攻,形势急迫。元璋亲自领死士拼命抵住。新讨的二夫人孙氏,劝把府库中的金银抬到城上,分给有功将士。别出一军,绕到敌人背后,前后夹击。元兵大败,生擒陈埜先。元璋劝他投降,宰白马乌牛,祭告天地,结为兄弟。第二天,埜先全军归降,约好一同攻取集庆。

埜先的妻子被留在太平做人质,部下被张天祐领去攻集庆。他是大地主,极恨红军,暗地里嘱咐部下,只装作打仗的样子,千万别认真打,三两日自己脱了身,就回来打红军。这话给元璋的心腹检校 探到了,元璋心里明白,也不告诉张天祐。到集庆城下,元朝守将福寿力战,张天祐只有小半人在打,大半人在看,吃了大败仗,回来好生没趣。

元璋索性放了陈埜先,让他带领旧部,和郭天叙、张天祐合军再攻集庆。埜先早已和元将福寿约好城内外表里夹攻,邀天叙吃酒,席间杀了,生擒张天祐,送给福寿也即时杀死。元军会师总反攻,红军大败,死了两万多人。陈埜先追击到溧阳,马乏落后,当地民兵不明底细,听说他投降了红军,设埋伏也把他杀了。部队由从子兆先接管。

元璋借刀杀人,郭张二帅一死,郭子兴的旧部全归元璋指挥,成为名实一致的都元帅,小明王麾下一员大将了。子兴次子天爵,小明王命其为中书右丞,在元璋底下做官,没有兵,更没有权,眼睁睁看着郭家的基业改了姓,忍不住背地里发牢骚,给元璋结果了。子兴的小女儿孤苦伶仃,无可倚靠,元璋收作第三房小妾,侍候他父亲当年的亲兵。

元璋率领大军渡江,马夫人和将士的家眷仍留在和州。和州是后方基地,得有亲人镇守,而且将士家眷有人看管,也可以使将士安心作战。和州和太平的交通只有水路,虽然七八个月来陆续占领了溧水、溧阳、句容、芜湖一些城子,集庆孤立,三面被包围,可是水路却被元军切断了,消息不通。一直到龙凤二年(元至正十六年,公元1356年)二月,元璋大败元水军,尽俘其舟舰以后,两地的来往才完全畅通,有了信息,军心也安定了。

三月初一,水陆大军并进,三攻集庆,城外屯兵陈兆先战败投降,得兵三万六千人。集庆城破,守将福寿战死,元帅康茂才和军民五十余万归降。元璋入城后,召集了一次官吏和民众的大会,剀切宣告:“元朝这个坏政府,政治腐烂,到处在打仗,百姓吃够了苦。我是来替你们除乱的,大家只要安心做事,不要害怕。好人我用他,坏事替你们除掉。做官的不要乱来,叫百姓吃苦。”几句话安定了人心,恢复了秩序。当下改集庆路为应天府,设天兴建康翼统军大元帅府,以廖永安为统军元帅,以赵忠为兴国翼元帅,守太平。儒士夏煜、孙炎、杨宪等十几人进见,先后录用。小明王得到捷报后,升元璋为枢密院同佥。不久又升为江南等处行中书省平章,李善长为左右司郎中,以下诸将都升元帅。元璋这年才二十九岁,已经是独当一面的地方长官,指挥十万大军的统帅了。

元璋据应天后,他的疆域以应天为中心,西起滁州,画一直线到芜湖,东起句容到溧阳。西边长,东线短,一块不等边形,横摆着恰像个米斗,西线是斗底,东线是斗口。四面的形势是:东边元将定定扼守镇江;东南张士诚已据平江(今江苏吴县),破常州,转掠浙西;东北面青衣军张明鉴据扬州(今江苏江都);南面元将八思尔不花驻徽州(今安徽歙县),另一军屯宁国(今安徽宣城);西面池州(今安徽贵池)已为徐真逸所据;东南外围则元将石抹宜孙守处州(今浙江丽水),石抹厚孙守婺州(今浙江金华),宋伯颜不花守衢州(今浙江衢县)。元璋局面小,兵力也不强,处境呢,真是四面受敌。

●元末农民战争形势图。下画横线的为元朝将领,其中有的将领时常反复,忽而自立,忽而归附元朝。

幸亏这时元兵正用全力和小明王作战。前一年十二月元将答失八都鲁大败刘福通于太康,进围亳州,小明王奔安丰(今安徽寿县)。察罕帖木儿和红军转战河南,一时顾不到南面,而且也看作是小股力量,等手空了再说。红军势力暂时消沉,张士诚又猖獗起来了,徐寿辉在湘汉流域也大力活动。元兵两面挨打,竟照顾不过来。龙凤二年秋天,也就是朱元璋占应天以后,红军休息过来了。兵力经过补充,整个战略决定分兵出击:一路破武关(在今陕西商县东),陷商州(今陕西商县),进攻关中(今陕西省);一路侵占了山东北部。第二年刘福通分兵三路,一路趋晋冀(今山西、河北),一路攻关中,一路由山东北犯。第一路军又分两路,一出绛州(今山西新绛县),一出沁州(今山西沁县),过太行山,破辽、潞(今山西辽县、长治县),陷冀宁(今山西太原),攻保定(今河北保定),下完州(今河北完县),掠大同、兴和(今山西大同、内蒙古张北县 )塞外部落,攻下上都(今察哈尔多伦县东南),转掠辽阳(今辽宁辽阳),直到高丽。从西北折回到东北,兜了一个大圈子。第二路军陷凤翔(今陕西凤翔)、兴元(今陕西南郑),南进四川;别部又陷宁夏,掠灵武(今宁夏灵武)诸边地。第三路军尽占山东西北部、河北南部,北取蓟州(今河北蓟县),犯漷州(今北京通州南四十五里),略柳林(今北京通州南,故漷县西),逼大都(今北京)。福通自己统军占山东西南角和河南北部,出没河南北。龙凤四年五月,攻下汴梁(今河南开封),建作都城,接小明王来定都。 红军所到的地方,攻无不取,战无不胜,元朝地方官吏吓破了胆,一听有红军来攻,抹回头就跑。当时有童谣形容道:

满城都是火,府官四散躲。

城里无一人,红军府上坐。

五六年间,红军长驱直入,来回地绕弯子,元朝军队使尽方法抵抗和进攻,大敌当前,顾不到这个新起来的小头目,便宜了朱元璋。在这期间,他逐渐巩固地盘,扩充实力,逐渐消灭群雄,开辟疆土。而且更有利的是地理位置,他和元朝大军中间,恰好隔着三个政权,东边是张士诚,北面是小明王,西边是徐寿辉,这三个大卫星保护着,使他无从受到元军主力的攻击。等到小明王军力已被元朝消灭的时候,两败俱伤,元朝的军力也被久战削弱了。朱元璋呢,相反已经广土众民,成为最强大的有组织、有训练、有经验的势力了,可以和元军打硬仗,比一比高下了。

在这斗形地带所受到的军事威胁是:东边镇江如落在张士诚手里,可以直捣应天,刨根挖窝;南边宁国如给徐寿辉(真逸)占了,背上插一把尖刀,也不得安稳。要确保应天,就非取得这两个据点不可。元璋在应天才安顿停当,即派徐达统兵攻下镇江,分兵占领金坛、丹阳等县,向东线伸出一个触须。到六月又派邓愈攻下广德路,堵住后门。在出兵时,元璋自己留守老家,怕诸将还是过去那一套,杀人放火、奸淫抢劫,和人民作对,失尽了民心。和徐达说通了,故意找出徐达错处,绑了请王命牌要杀。李善长和一群幕僚再三求情,好说歹说,才放了绑,当面吩咐,这次出兵,取下城子,不烧房子,不抢东西,不杀百姓,才准将功折罪。徐达叩谢了。破镇江时,百姓安安静静,照常做事做买卖。别的城子听说朱元璋的军队不杀人,军纪比鞑子好,放了心,不肯拼命抵抗。这名气传遍了,元璋军事上的成功有了保障,地盘跟着一天天扩大,力量也跟着一天天膨胀了。 接着分遣诸将攻克长兴、常州,亲自攻下宁国,又先后占领江阴、常熟、池州、徽州、扬州。在龙凤三年(元至正十七年,公元1357年)这一年中,把应天周围的军略据点全数取下,作为向外进攻的前哨基地。在战略上,北起江阴,沿太湖南到长兴,画一条直线,构成防线,堵住张士诚西犯的门路;在宁国、徽州屯聚大兵,安排进入浙东;西线和天完(徐寿辉国号)接境,以守为攻;北面是友军,不必操心。看准了周围情况,先伸出南面的钳子,吞并和本部完全隔绝、孤立无援的浙东元军。形势已经和一年前大大不同了。

元璋明白读书的好处,苦于自己读书不多,许多事说不出道理,因此,很尊敬有学问的读书人。也明白读书人能讲道理,替人出主意,很可怕;谁对他们客气,给面子,养得好,吃得饱,就替谁出力做事。这种办法叫作“养士”,养什么似乎不大好听,不过只要养之养之,被养的也就不大在乎了。养士是件好事,而且,你不养,跑到敌人那儿或者被别人养去了,却会坏事。为了这个,他禁止部下将官和儒士交结,不许别人养士,却自己来包办,养所有肯被养的士。并且,还有一个大好处,士多半在地方上有名气,老百姓怕他也服他,把士养了,老百姓也就大部分跟过来了。费得不多,赚头极大,真是划算的买卖。因之,每逢新占领一个地方,必定访求这地方的读书人,软硬都来,罗致在幕府里做秘书、做顾问、做参谋。徽州的老儒朱升,告诉元璋三句话:“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 对元璋后来的事业极有影响。

从渡江以后,还是遭遇到粮食的困难。几年来到处战乱,农村壮丁大部分从军去了,劳动力大大缺乏,加上战争蹂躏,粮食收成减少。各处军队的给养,形式上张贴大榜,招安乡村百姓缴纳粮草,叫作寨粮,其实还不是等于抢劫。生产减少,消费量相对增加,百姓饿死多,军队更加吃不饱。 扬州的青衣军甚至拿人做粮食。 在行军的时候,出征军士概不支粮,按照元璋军令:“凡入敌境,听从稍(捎)粮。若攻城而彼抗拒,任从将士检刮,听为己物。若降,即令安民,一无所取。”如此则人人奋勇向前,攻无不取,战无不胜。 捎粮说雅一点是征粮,老实一点呢?抢粮。检刮这一词的来源,是同时期苗军创的。苗军打仗,靠检刮供给,检刮的意思是抄掠,不过比较起来分量还重一点,重到刮干净不留一点儿的地步。 这种办法,不打长远算盘的时候,倒也方便。局面一开展,计算一下,政权的巩固靠老百姓服从,要粮要税都出在老百姓身上,全刮干了,下次向谁要?而且,把老百姓逼到无路可走,他们也会反抗,不是自找麻烦吗?常遇春和胡大海都打报告,以为寨粮这办法要不得。元璋想了又想,要立下一份好基业得另想办法:与其向老百姓抢,不如自己来生产。古书上有过屯田的例子。龙凤四年(元至正十八年,公元1358年)二月以康茂才为都水营田使,专门负责修筑河堤,兴建水利工程,恢复农田生产,供给军需;又分派诸将在各处开荒垦地,立下规矩,用生产量的多少来决定赏罚。且耕且战,几年工夫就成绩显著,仓库都满了,军食也够了,才明令禁止征收寨粮,人民负担减轻,足食足兵,两方面全顾到。这年十一月又立管领民兵万户府,抽点民间壮丁,编制做民兵,农时则耕,闲时练习战斗,作为维持地方安宁的力量,抽出正规军专门进攻作战。这样,把作战力量和生产力量合二为一,不但加强了战斗力,也同样加强了生产力。这一番作为,说明了为什么当时群雄都先后失败,唯独这个新起的小头目能成功的原因。

外围的威胁解除,内部的生产有了办法之后,元璋的眼光立刻转移到浙东、浙西的谷仓。步骤上先取皖南诸县,巩固后方基础,再由徽州进取建德路,改为严州府,先头部队东达浦江,构成侧面包围婺州的形势。十二月元璋亲自统率十万大军,军旗上挂着金牌,刻着“奉天都统中华”字样。攻下婺州,置中书浙东行省。于省门建二大黄旗,上面写着:“山河奄有中华地,日月重开大宋天。”两旁立两个木牌,写着:“九天日月开黄道,宋国江山复宝图。” 婺州是两百多年来的理学中心,号为小邹鲁,经过多年战乱,学校关门,儒生四散,没有人讲究这一套不急之务。元璋一进城,立刻聘请当地著名学者十三人替他分别讲解经书历史,建立郡学,请学者当五经师和学正训导,内中最著名的是宋濂。他开始和儒学接触,受宋儒的影响了。这一政治上的作为,固然是收拾人心——尤其是读书人——的最好方法;同时,一个红军头目,宣传明王出世的明教徒,却请人讲孔孟的经典,在思想上已经开始转变了,虽然做的是小明王的官,喊的是复宋的口号。

●宋濂,明初文臣,著名文学家。

婺州攻克以后,分兵取浙东诸地。龙凤五年(元至正十九年,公元1359年)五月,小明王升元璋为仪同三司江南等处行中书省左丞相。 八月,元将察罕帖木儿攻陷汴梁,刘福通奉小明王退保安丰。元璋的浙东驻军先后占领诸暨和衢州、处州,东南被孤立的元朝据点次第被消灭。他的领土遂成为东面北面邻张士诚,西邻陈友谅,东南邻方国珍,南邻陈友定的局面。四邻的对手,比较起来,张士诚最富,陈友谅最强。方国珍、陈友定志在保土割据,并无远大企图。因之,元璋在整个军事计划里,又改变重点,采取对东南取守势,西北线取攻势的策略。拿张士诚和陈友谅比起来,士诚顾虑多,疑心重,友谅野心大,欲望高;一个保守,一个进取。以此,在东西两面的攻势又分先后缓急。对士诚是以守为攻,扼住江阴、常州、长兴几个据点,使士诚不能向西进一步;对友谅则以攻为守,使友谅分兵守卫假定被攻击的要塞,军力分散,不能集中运用。

第二年正月初一,元璋亲自写一副春联:“六龙时遇千官觐,五虎功成上将封。”贴在中书行省大门。论官是大宋的丞相,可以代表皇帝任官发令;论军职是上将,可以便宜征讨杀罚,好不得意。

浙东虽已大部平定,地方上有名望的几家豪族,尤其是刘基、叶琛、章溢这几个名士,原先在元将石抹宜孙幕府里的,产业大、学问好、计谋多,能号召人,地方上什么事都得听这些人的话。元璋在这区域建立了新政权,他们嫌红军气味不对,躲在山里不肯出来。元璋派代表礼请,也用好话辞谢。处州总制孙炎再使人威逼,他们不出来怕不得安稳,才勉强于三月间到应天。元璋大喜,大闹排场,盖了一所礼贤馆,作为贤士的住处。 这几个人思想上继承宋儒的传统,身份是地主,社会地位是豪绅巨室,而且都曾做过元朝的官,平时对红军没好话,不是骂“妖寇”,便是“红寇”“红贼”, 因为元朝地方政权抵抗不了红军,自动办民兵,建堡寨,保卫身家产业和地方。元璋千方百计逼他们出来,不单是博一个礼贤下士的好名誉,也不单是怕他们和部下将官勾结玩花样,同时也为了取得他们的帮助后,地方上人民没了头脑,自然安定无事,是个擒贼擒王的意思。这些儒生都是遵守礼法惯了的,头脑也是保守惯了的,和红军那一套杀官长、打地主、捧明王、念弥勒佛号的宗教情绪,完全不合调。既然旧主子垮了,扶不起来,无法施展才能,新主子又并不嫌弃,不算旧账,也就改变主张,利用朱元璋的雄厚军力,帮助建立新朝代,在新政权下继续维持几千年来的传统秩序和习惯、文化,以贵人役使贱人,富人剥削穷人,有知识的和有武力的结合起来统治不识字的和种田地的人,来保持豪绅巨室们的既得利益。结果,自然而然,和出自明教的诸将,形成地主与贫民、儒生和武将的对立局面。元璋也存心利用豪绅巨室的合作,孔孟儒术的理论粉饰,来建立自己的基业。他在红军实力还在,对元朝的强大军力进攻还得靠红军掩护牵制的时候,是小明王的臣下,发命令办事都用“皇帝圣旨”,开口大宋,闭口圣宋,像杀是宋家的忠臣良将;一到小明王军力完全被元军消灭以后,就公开倾向儒生这一边,开口“妖寇”,闭口“妖贼”,好像从来没有当过“妖寇”“妖贼”似的。谈孔说孟,引经据典,自命为恢复旧秩序、保存旧文化的卫道者了。从此以后,他受了这批儒生的影响,思想作风和“大宋”日益疏远,和儒家日益接近。

●(元)《卢沟运筏图》。绢本设色,纵143.6厘米,横105厘米。

一个红军小头目的亲兵,十年前还是红布包头,穿着战裙战袄,手执大刀,听战鼓一擂,就得冲锋砍杀的,如今居然长袍大袖,八字步走路,斯斯文文,满嘴三皇五帝、四书五经、谈今说古,写对联、发手令,成为继承尧舜禹汤文武周公孔子道统的说教人了。这变化有多大! 8FDQnELDgY48uHMlSKQcxEkAApg44j3kwOKfMy/tzJ5CeU/RQIiWQyHFIKQAoid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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