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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人伐宋以救郑。宋公将战，大司马固 ① 谏曰：“天之弃商久矣 ② ，君将兴之，弗可赦也已 ③ 。”弗听。
冬十一月己巳朔，宋公及楚人战于泓 ④ 。宋人既成列，楚人未既济 ⑤ 。司马曰：“彼众我寡，及其未既济也，请击之。”公曰：“不可。”既济而未成列，又以告。公曰：“未可。”既陈而后击之 ⑥ ，宋师败绩。公伤股，门官歼焉 ⑦ 。
①大司马：官名。固：公孙固，宋庄公之孙。一说，大司马，即司马子鱼。固，坚决。
②商：指宋。商是宋的先代。
③赦：赦免。言违天之罪，不可赦免。
④泓：水名，在今河南柘城县北。
⑤既：尽。
⑥陈：布成阵势。
⑦门官：守门者，行师则在君左右。一说，军帅。
楚国人攻打宋国来援救郑国。宋襄公将要迎战，大司马公孙固劝阻说：“老天爷抛弃我们宋国已经很久了，您想要复兴它，这是违背天意而不可赦免的啊！”宋襄公不听从。
冬十一月己巳那一天是初一，宋公和楚人在泓水边作战。宋军已经排好队列，楚军还没有全部渡过河。司马说：“他们人多我们人少，趁着他们还未全部渡过河，请攻击他们。”宋公说：“不可以。”楚人已全部渡过河，但还未排成队列，司马又来报告。宋公说：“不可以。”已经列好阵势而后攻击他们，宋军被打得大败。宋襄公被刺伤了大腿，门官也被打死了。
国人皆咎公 ① 。公曰：“君子不重伤 ② ，不禽二毛 ③ 。古之为军也 ④ ，不以阻隘也 ⑤ 。寡人虽亡国之余 ⑥ ，不鼓不成列 ⑦ 。”子鱼曰：“君未知战。勍敌之人隘而不列 ⑧ ，天赞我也。阻而鼓之，不亦可乎？犹有惧焉。且今之勍者，皆吾敌也。虽及胡耇 ⑨ ，获则取之，何有于二毛？明耻教战 ⑩ ，求杀敌也，伤未及死，如何勿重？若爱重伤，则如勿伤；爱其二毛，则如服焉。三军以利用也 ⑪ ，金鼓以声气也 ⑫ ，利而用之，阻隘可也，声盛致志 ⑬ ，鼓儳可也 ⑭ 。”
①咎：责备，归罪。
②不重伤：对已受伤的敌人不再加以伤害。
③禽：同“擒”，擒拿。二毛：两种颜色的头发，指头发花白的老年人。
④为军：治军、行军之道。
⑤以阻隘：凭借险阻要隘去阻击敌人。
⑥亡国之余：宋是殷商之后，商已被周武王灭亡，故曰亡国之余。
⑦鼓：用作动词，击鼓进攻。
⑧勍敌之人：劲强的敌人。勍，同“劲”。
⑨胡耇（gǒu）：老年人。
⑩明耻：懂得耻辱。作战以屈敌为耻。
⑪以利用：为利而用。
⑫金鼓：古代行军作战发布进退号令的两种乐器。以声气：以声音鼓舞士气。
⑬致志：振作士气。
⑭儳（chán）：阵列不整。
国都里的人都归罪宋襄公。宋襄公说：“君子作战不再伤害已受伤的人，不捉拿头发花白的老人。古代人行军打仗，不凭借险阻要隘来阻击敌人。我虽然是亡了国的殷商后裔，不进攻没有列成队列的敌人。”子鱼说：“君主不懂得打仗。强大的敌人，遇到阻隘不能列队，这是老天爷佑助我们，凭借险阻攻击他们，不也是可以的吗？还恐怕打不赢呢。并且现在的强敌，都是我们的敌人，即使碰到老年人，只要能俘获就俘虏他们，对头发花白的人又有何区别？阐明耻辱，教人作战，只要求多杀敌人。伤还没有致死，怎么能不再伤害？如果爱惜受伤的人就应当不去伤害他；爱惜头发花白的人，就应该顺服他们。三军是根据有利来使用的，金鼓是用声音来鼓舞士气的。有利就使用它，凭借险阻要隘是可以的。声音壮盛来振作士气，攻击没有列队的敌人是可以的。”
丙子晨，郑文夫人芈氏、姜氏劳楚子于柯泽 ① 。楚子使师缙示之俘馘 ② 。君子曰：“非礼也。妇人送迎不出门，见兄弟不逾阈 ③ ，戎事不迩女器 ④ 。”
丁丑，楚子入享于郑，九献 ⑤ ，庭实旅百 ⑥ ，加笾豆六品 ⑦ 。享毕，夜出，文芈送于军 ⑧ ，取郑二姬以归 ⑨ 。叔詹曰 ⑩ ：“楚王其不没乎 ⑪ ！为礼卒于无别，无别不可谓礼，将何以没？”诸侯是以知其不遂霸也 ⑫ 。
①郑文：郑文公，郑国国君，名踕，在位四十五年（前672—前628）。柯泽：郑地，未详所在。
②师缙：名叫缙的乐官。师，乐官。俘：所得的俘虏。馘（guó）：所截获的耳朵。古代战时，对所杀死的敌人，割其左耳以为凭证。
③阈：门限。
④戎事：战争的用品。女器：妇女用的器具。
⑤九献：献酒九次，帝王宴请上公的礼仪。
⑥庭实：庭中所陈列的礼品。旅：陈列。百：凡百品，极言其礼品之多。
⑦笾（biān）豆：皆古代礼器。笾，古代祭祀宴享时用以盛果脯等的竹编食器。豆，古代食器，木制，形似高足盘。六品：指有六种食物。
⑧文芈：指郑文夫人芈氏，楚女。芈，母家姓。
⑨二姬：指姬姓二女。郑国姬姓。
⑩叔詹：郑大夫。
⑪没：通“殁”，死亡。言不得善终。
⑫遂：终，成。
丙子那一天早晨，郑文公的夫人芈氏、姜氏在柯泽慰劳楚子。楚子使名叫缙的乐师把战俘和截获的耳朵给她们看。君子说：“这是不合礼制的。妇人送人迎接不出房门，见弟兄不越过门槛，战争的物品不靠近妇女的用品。”
丁丑那一天，楚子进入郑都接受宴席款待，郑伯行了献酒九次的礼仪。庭中的礼品陈列有上百种，外加竹篮、木盘盛的食物有六样。设宴完毕，晚上才出城，郑文公夫人芈氏送到军中。楚子取了两个姬姓的女子带了回去。叔詹说：“楚王大概不会好死吧！举行礼仪却以男女无别告终。男女无别不可以说合乎礼制，将凭什么得到善终？”诸侯从这些事情上知道楚王不能完成霸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