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个时代,都有英雄。在中国古代历史中,若论有姓有名的英雄人物,简直如繁星璀璨,足以垂范千秋。其中,宋代边患严重,故抵御外侮的武将不胜枚举。“杨家将”与“岳家军”,在后世无数文艺作品里,是光芒四射的主角,脍炙人口。这些文艺作品包括评话、通俗演义小说以及戏剧,在民间广泛传播,形成了深远的影响,甚至能与正史一较高下。
在通俗演义小说盛行的明代,叙说“杨家将”故事的,就有熊大木的《两宋志传》和秦淮墨客纪振伦的《杨家府世代忠勇通俗演义》。而讲述“岳家军”故事的,则有邹元标的《岳武穆精忠传》、于华玉的《岳武穆尽忠报国传》等,蔚然可观。到了清代以及近现代,类似的书籍更是汗牛充栋。
如此,分别与“杨家将”“岳家军”为敌的契丹人、女真人,也随之为人知晓。事实上,契丹人和女真人亦互为敌手,打了一场时间长达十一年的仗,从“白山黑水”(长白山和黑龙江)之地,一直打到大漠南北。这一段风起云涌的历史,就发生在宋朝第八位皇帝宋徽宗主政时期,而中原最终难以置身事外,导致社稷丘墟、苍生涂炭。
与女真人相比,契丹人与宋朝打交道的时间要早得多。契丹部落源于活动在辽河流域及以北地区的东胡部落联盟。东胡部落联盟成员之一鲜卑部落,在晋建元二年(344)二月发生的战乱中分裂,其中一个氏族逐渐形成了契丹部落,在“松漠”地区过着狩猎和游牧的生活。
“松漠”的地理范围广阔,东起辽河流域,西至浑善达克沙地,西南抵达燕山山脉,南至努鲁儿虎山脉,北到大兴安岭山脉。此地自然植被比较丰富,生态环境相对良好,利于契丹诸部发展壮大。
到了7世纪初,隋、唐之际,营州(今辽宁省朝阳市一带)以北的契丹大贺氏强盛起来,慢慢发展为八部,成为唐朝的附庸。
然而,契丹叛服不定。在动荡的岁月中,遥辇氏取代大贺氏,确立了汗国的统治形式。10世纪初,迭剌部贵族耶律阿保机在激烈的权力斗争中脱颖而出,于唐天祐四年(907)正月初正式即契丹可汗位。九年后,他又将汗号改为皇帝,确立世袭皇权的制度,史称辽太祖。
907年(唐天祐四年),已经四分五裂、内战不休的唐朝灭亡,开始了五代十国的混乱,这无疑是契丹人染指中原的良机。耶律阿保机于同年四月招抚了割据平州的刺史刘守奇,一年后又收降了沧州节度使刘守文,势力发展至燕山一带,为经略中原铺好了路。由此,契丹军队相继和多个中原政权展开持久的争霸,在南犯的过程中,占领了代北(泛指今山西省代县以北地区)、河北的不少州县,史称“自代北至河曲逾阴山,尽有其地”。
在此前后,契丹军已多次出兵,对毗邻的黑车子室韦、乌丸、奚、阻卜、乌古、突厥、吐浑、党项、沙陀诸部动武,开疆扩土,进一步壮大实力。
925年(后唐同光三年,契丹天赞四年),耶律阿保机亲征辽东渤海,逼其国王大 投降,为南下中原解除后顾之忧。
具有历史转折意义的大事,发生于936年(后唐清泰三年,契丹天显十一年),控制北方的后唐政权祸起萧墙,其大将石敬瑭在晋阳叛变,向契丹称臣,乞求救援,约定事成之日,割让燕云诸州为酬。耶律阿保机的继承人耶律德光(史称辽太宗)发兵数万人支援石敬瑭,相继在汾水(今汾河)、晋安寨(今山西省太原市晋祠南)获捷,并攻陷洛阳、河阳等处,迫使后唐废帝李从珂自焚而死。果然,石敬瑭如约割地,每岁向契丹政权缴纳银、绢各三十万两、匹,愿做“儿皇帝”,在耶律德光的扶持下成为后晋的开国君主。
后晋总共把十六个州献给契丹,这就是历史上著名的“燕云十六州”,又称“幽云十六州”或“幽蓟十六州”,具体指燕(幽州,今北京市)、蓟(今天津市蓟州区)、瀛(今河北省河间市)、莫(今河北省任丘市以北)、涿(今河北省涿州市)、檀(今北京市密云区)、顺(今北京市顺义区)、新(今河北省涿鹿县)、妫(今河北省怀来县东南)、儒(今北京市延庆区)、武(今河北省张家口市宣化区)、云(今山西省大同市)、寰(今山西省朔州市东)、朔(今山西省朔州市)、应(今山西省应县)、蔚(今河北省蔚县)等州。从此,中原藩篱尽失,门户洞开。契丹人控制了燕、云诸州,就控制了横亘于河北与塞外草原之间的燕山山脉,可以轻而易举地越过长城雄关,长驱直入一马平川的中原腹地。
后晋与契丹的良好关系没保持多久便发生了变故,石敬瑭之侄石重贵继位,不甘心做臣属,招致耶律德光武力讨伐。经过两三年的厮杀,后晋失败,首都东京(今河南省开封市)于946年(后晋开运三年,契丹会同九年)的年底沦陷,石重贵被俘。
耶律德光于次年进入东京,改国号为“辽”,乐观地宣布,从现在开始实行“不修甲兵,不市战马”以及“轻赋省役”之策,从此“天下太平”。然而,事实刚好相反,中原烽烟四起,经久不息。各地百姓不满契丹兵马的欺压与剽掠,纷纷自发组织抵抗。
947年(辽大同元年)春,耶律德光鉴于政局不稳,率部北返,途经栾城(今河北省石家庄市栾城区)时病逝。
辽军撤出河东、河南,中原其他割据势力乘虚而入,后汉、后周相继称雄一时。不过,契丹仍然控制燕云十六州,随时可以卷土重来,逐鹿中原。中原的有识之士对此洞若观火,岂会甘愿受制于人,为了扭转战略劣势,一直图谋收复燕、云失地,对辽国的国运造成了深远的影响。
主动出兵北伐的中原政权,是五代末的后周。后周显德六年(959)四月,周世宗柴荣率数万名步骑自沧州北上,在短短一个多月内,迅速夺取益津、瓦桥(今河北省雄县)两关,以及莫州、瀛州等处。就在准备直取燕地,与辽军主力决战之际,周世宗突患重病,不得不停止行动。不久,这位壮志未酬的君主病逝,收复失地的计划再也难以完成。
柴荣死后,时任殿前都点检的赵匡胤掌握了兵权,于960年(后周显德七年,辽应历十年)在陈桥驿(今河南省开封市东北)发动政变,然后回师开封府,迫使年幼的后周恭帝退位,成为新一代君主。
之后,赵匡胤在一批文臣武将的辅佐之下,用了十六年相继灭掉荆南、武平、后蜀、南汉、南唐、吴越等割据政权,从黄河南北一路打到长江流域,控制荆南、巴蜀与江南,兵锋直指岭南,统一了中国大部分地区,基本结束了五代的混乱局面。功垂竹帛的赵匡胤成为宋朝的开国皇帝,史称宋太祖。
宋太祖对燕、云诸州被契丹人占据之事耿耿于怀,但直接起兵讨伐强大的辽国,他又无必胜把握,便盘算着以和平的方法处理这一棘手问题。
宋太祖坐像|宋|佚名|台北故宫博物院藏
史载,宋太祖平定诸国之后,将诸国库藏的财富集中储存在一个叫作“封桩库”的仓库里,同时把每年节省出来的财政资金也储存其中,为将来经略燕云做准备。宋太祖向近臣这样说,自从石敬瑭割让燕云诸郡,“八州之民久陷夷虏”,朕为此产生怜悯之心,等到“封桩库”内存足五百万缗(每缗相当于一千钱),就用来赎回失地。若契丹拒绝交还,就转而动武,用这笔钱财招募将士,“以图攻取”。他又扬言,契丹精兵不过十万人,朕以二十万匹绢购买一个契丹人的首级,只不过花费二百万匹绢,就尽灭契丹精兵。因而,他对收复失地充满信心。“封桩库”自965年(宋乾德三年)起设立,宋太祖没来得及动用这笔钱,便于976年(宋开宝九年,辽保宁八年)驾崩,可谓人算不如天算。
宋太宗赵光义继位后,急于求成,没有沿用储备财物以待时机的稳妥做法,大胆付诸军事行动,于宋太平兴国四年(979)二月率师十余万人挺进河东(今山西一带),攻克太原,于四月间灭掉了辽国的附庸北汉。仗越打越激烈,宋军与辽国援兵在太原以北的石岭关兵戎相见。宋太宗决定再接再厉,乘胜收复燕云失地,两国之间长达二十余年的战争正式展开。
宋军快速越过太行山,连克金台驿、岐沟关,经涿州,于六月二十三日抵达幽州城下。夺回此城,以后就有机会凭借燕山之险把守中原门户,改变不利的战略地理形势。为了达到这个目的,宋军发起了一次又一次的猛攻,一度有三百余名士卒登上城垣,可惜后劲不足,功败垂成。
残酷的厮杀一直持续到七月上旬,随着辽国各路援兵陆续到达,形势逐渐逆转。七月六日,宋军主力疏于防范,在城外的高梁河遭到敌人的袭击,导致全线溃败。宋太宗腿上中箭受伤,撤到涿州,再改乘驴车逃回后方,但其服饰以及其他御用物品,成为辽军的战利品,随军的侍从、宫嫔也全部陷没于阵,堪称前所未有的大败仗。
秋,辽军大举反攻,先后袭扰满城(今河北省保定市满城区)、瓦桥关等处,宋军竭力抵抗,双方各有胜负,战局处于胶着状态。
982年(宋太平兴国七年,辽乾亨四年)下半年,辽景宗耶律贤病死,由时年十二岁的辽圣宗耶律隆绪嗣位。处于“主少国疑”的特殊时期,耶律隆绪之母萧绰太后进行摄政。次年,辽国改回“契丹”旧号,直到八十三年之后,辽道宗耶律洪基在位时才第二次把国号改为“辽”,但后人仍将耶律阿保机创立的这个朝代统称为“辽”。
宋太宗于雍熙三年(986)正月再次组织大规模北伐,以图收复幽州,一雪前耻。不过,此次他不打算亲征,可能是由于身体欠佳。宋臣王铚的《默记》记载了这一段往事,宋太宗在高梁河之战遗留下的箭伤,仍“岁岁必发”,没有彻底痊愈。
这一次,宋军由号称“宋良将第一”的曹彬以及久经沙场的潘美、田重进统率,这三人都是开国元勋,过去在平定江南、川蜀、河东等战事中厥功至伟。三月初,北伐大军分东、西、中三路行动,频繁奏捷。曹彬率十万东路军取道雄州北上,威胁河北幽州,潘美所率的西路军出雁门西径,连克寰州、朔州、应州、云州,深入河东。田重进率数万中路军自定州出飞狐(今河北省涞源县),攻克蔚州。
各地契丹军应接不暇,一时颇为被动。然而,曹彬贪功冒进,导致严重后果,他的部队本来负责牵制河北之敌,以掩护友军在河东的行动,但他没有执行佯动的原定计划,而是自作主张,挥师直捣,一口气拿下岐沟关、新城、固安、涿州。曹彬军前进速度过快,距离后方过远,难以及时获取补给,在携带粮食逐渐耗尽的情况下,被迫从涿州退回雄州筹粮,再重新北上。一退一进,战场形势就发生了重大变化,契丹军大批增援骑兵接踵而至,开始组织反击。曹彬鉴于情况不利,下令且战且退,相续在岐沟关、拒马河、高阳关等处遭到追兵突袭,损失极为惨重。
可见曹彬其实是浪得虚名。他在统一战争中打了不少胜仗,但所遇对手皆非精兵强将,一旦与机动性极强的契丹精锐部队对阵,就暴露出庸将的本来面目。同时,他缺乏与塞外游牧骑兵周旋的经验,以致在涿州城下举止失措,最终误了大事。
宋太宗得知东路军败讯,连忙下令中、西两路军班师。宋军收复失地的计划半途而废,还需要应付对手的大举反攻,颇为被动。陈家谷、君子馆等处的战事随即发生,宋军又以失利告终,名将杨业陷敌。
杨业是“杨家将”中大名鼎鼎的“杨令公”,麟州新秦(今陕西省神木市)人(一说并州太原人,一说保德火山人),早年为北汉将领,以骁勇著称,“屡立战功,所向克捷”,被誉“无敌”。宋太宗征讨太原,闻杨业大名,招降之后以其熟悉边事予以重用,负责镇守代州等处。杨业在雁门关大败进犯的契丹人,自此骚扰边境之敌军望杨业旌旗而退走。986年(宋雍熙三年,契丹统和四年)北伐,杨业出任西路军主帅潘美的副手,因作战不利而退回代州。为了掩护前线诸州吏民撤返内地,杨业引兵自石峡路直趋朔州阻击追兵,转战至陈家谷,无援军接应,力战被俘,绝食而死。宋太宗得知,极为痛惜,下诏表彰“独以孤军,陷于沙漠,劲果猋厉,有死不回”。这种忠义节烈之事迹,在古代也是罕见的,“求之古人,何以加此”。
据《资治通鉴长编》记载,宋军诸路部队由于失败,战死者“前后数万人”,而驻防于沿边的“疮痍之卒,不满万计”,处于士气低落、缺乏斗志的状态。河朔大震,各地官府唯有征乡民为兵,守城应急,许多“未尝习战阵”的乡民只能协助正规军防御,不敢随便出城野战。此后,宋朝彻底放弃北伐计划,转而采取守势。
契丹军气势益涨,经常南下侵扰,竟然形成了惯例。《辽史·兵卫志》对其行动规律有所总结,并叙述了不少典型的战法。遗憾的是,此书编撰不完善,相关内容的重点只是伐宋。尽管如此,要了解契丹军的历史,仍可从《辽史·兵卫志》保存的残余资料中看出端倪。而书里所述的辽军战法,包括行军、侦察、攻城、野战等,具体内容如下。
其一是行军。契丹人行军时循规蹈矩,先在幽州以北的鸳鸯泺(又称鸳鸯泊,今河北省张北县安固里淖)集合,然后选择居庸关、曹王峪、白马口、古北口、安达马口、松亭关(今河北省迁西县喜峰口)、榆关等地南下,入塞之后,避免在其统治区域以内的平州、幽州等处“久驻”,以免战马践踏田里的庄稼。
但是,契丹统治者有时会派遣数万名骑兵执行“不许深入、不攻城池、不伐林木”的特殊任务,仅仅在两国边界数百里范围内来回扫荡,阻扰百姓聚居以及种田、养殖,破坏当地经济,以免这些地方成为宋人的北伐基地。
《绣像杨家将全传》中的杨业
幽州相当于南下的跳板,每当辽圣宗决策亲征,就要留一位亲王在幽州坐镇,以“权知军国大事”,然后才放心统率“兵马都统、护驾等军”行动。部队兵力通常超过十万人,分作数路突入宋境,由皇帝居中指挥,向广信军、雄州、霸州等方向而行,并伺机攻击途中的小镇、县城,若碰到大州,就先要了解对方的虚实,再决定是否打仗。
有些“防守坚固”的“当道州城”,一时难以攻下,那么,契丹军就在城外“围射鼓噪”,以作佯攻,既可防止敌人“出城邀击”,又能够迫使对手“闭城固守”。在此过程中,军队将帅须“分兵抄截”,欲使这些州城与外界隔绝、音信不通,处于“孤立无援”的状态,起到威慑对手的作用。
前进时,沿途的“民居、园囿、桑柘”,一律“夷伐焚荡”。契丹骑兵常常需要自筹给养,进入宋境后“四处抄掠”粮草以及财物,号称“打草谷”。
各路军队深入至北京(今河北省大名县)一带,再会合,以决定何去何从。后撤时,亦按照前进的办法行事。虽然并非每次南征都是皇帝亲自带领,亦可由重臣出任统帅,但行军路线一般不会有大的改变。
其二是侦察。契丹军在敌境行动时戒备森严,三路军马的前后左右皆有先锋。而先锋的前后二十余里之处,又各自派遣十数个“拦子马”(侦察兵)负责哨探,这些人身披“全副衣甲”,在黑夜中巡逻,每行五里或十里,便作短暂停留,下马侧耳倾听有没有“人马之声”,如果发现少数敌人,立即擒拿,万一打不过,便飞报先锋求援,再齐心协力进行攻击。假若发现敌国大军,要迅速上报主帅。总而言之,务必弄清楚敌人的动向。
凡在“大小州城”附近宿营,都要提防城中的守军出来夜袭,因而需要进行严密的监视。原则上,每一个州城的城外均布置百名“披甲执兵”的骑卒,在距离城门百余步远的地方“立马以待”,一旦发觉大批敌人出城,立即掉转马头跑回来报信,召集援兵作战。同时,营地周围的“左右官道、斜径、山路、河津”等要点,在黑夜来临时亦要“遣兵巡守”。
其三是攻城。攻城之前,先派“打草谷”的家丁“斫伐园林”,然后驱使当地老幼搬运泥土树木,填平城外的壕堑。攻城之际,又强迫当地老幼冒险先登,城上即使抛下“矢、石、檑木”,打死打伤的也是这些替死鬼。
参战的除了塞外的游牧骑兵,还有事先在本国州县征调的“汉人乡兵”,专门负责“伐园林、填道路”等杂役。史载契丹君主驻跸的御寨以及诸军营垒,“唯用桑、柘、梨、栗”等木材临时修筑,比较简陋,应是“汉人乡兵”所建。顺便提一下,曾经出仕契丹的北宋宰相宋琪,在奏书中亦提到辽军将士筑营时住在穹庐(毡帐)里面,将砍伐的木梢弄弯曲,搭成形状像弓一样的床铺,就这样凑合着休息。营垒周围一般不挖掘壕堑,也不竖立木栅,不太重视防御。部队结束行动要离开时,会放火焚毁营地的木材,以免资敌。
其四是野战。事实上,契丹军最擅长的既非攻坚,亦非防御,而是野战。厮杀之前,契丹士卒一般不乘马,等到敌人迫近再上马备战,而坐骑经过养精蓄锐,更能奋蹄疾驰,充满战斗力。
与敌人对阵需要预做准备,统帅要先判断对手“阵势大小”,然后调查周边的“山川形势,往回道路”,了解敌人运送补给物资的粮道及其救援部队所要走的捷径,以便提早采取相关措施,并施展所谓“用军之术”。比如“成列不战,退则乘之”,显然,避开排列整齐的敌人,就不会增加额外的伤亡,待敌撤退再乘机追击,必定事半功倍。此外,还有多派伏兵截断敌人粮道以及“冒夜举火”骚扰敌营等五花八门的战术。如果战斗持续两三日,契丹将帅又令负责“打草谷”的兵丁,拿着双帚骑马在上风奔驰,让扬起的尘埃吹入敌阵,蒙蔽敌人的视野,扰乱其军心,使敌人出现疲惫迹象,以便有机可乘。总之,想方设法避免打硬仗。
但是,完全避免打硬仗是不可能的。必须拼命的时候,契丹军便按部就班,先在敌阵四面布置骑兵,而每一面皆可集结数万人马,准备发动密集的攻势。其军队的基本作战单位是队,每队共有五百人至七百人,十队为一道,十道便组成了一个战斗群体,可以分批出击。战斗正式开始,第一队横戈跃马,猛冲过去,假若成功突入敌阵,后继部队就蜂拥而至,扩大突破口。假若未能成功,第一队退下休整,士卒可以饮水、吃干粮补充体力,转而由第二队继续冲锋。就这样,各部队不停地“更退迭进”,来回循环,就算始终未能突入敌阵,“亦不力战”,以保留实力。
从正史的叙述来看,契丹军的基本作战单位为“队”,由好几百人组成,数目远远超过宋军主力禁军的基本作战单位“都”(百人左右)。应该指出的是,契丹部队的分类比较复杂,“宫帐、部族、京州、属国”四个系统“各自为军”,编制并不一致,而《辽史·兵卫志》所载的“队”究竟属于哪一系统的部队?史书语焉不详。所以,后世历史研究者只能根据有限的资料对辽军编制进行推测,此处不赘述。
《绣像杨家将全传》中的幽州之战
《绣像杨家将全传》中的萧太后(萧绰)议图中原
契丹人与宋朝打仗,有败有胜。《辽史·兵卫志》记载南征的契丹军假如打了败仗,则以本国的“四方山川”为暗号,呼叫友军救援。事实上,契丹骑兵对败退并不感到羞耻,因为机动性强正是游牧军队的特点,既能迅速疏散,又能迅速聚集。所以,宋人薛琪将之形容为“退败无耻,散而复聚”。由此可见,就算鼎盛时期的契丹军,战斗意志也不是很强,并不像后来具有“坚忍持久”特点的女真野战部队。
然而,宋军在抗辽战争中最终难以摆脱被动状态,主要原因是马匹数量远远不能满足需要,主要依靠步兵,以“枪突剑弩”等兵器与之周旋。宋朝的优势是“财丰士众”,即使失去燕云诸州的战略屏障,但凭着“秋夏霖霪”的天时以及“山林河津”的地利,犹可以一战。因而契丹军不得不常常采取变通措施,选择天气干燥的时候行动,在九月开始军事动员,至十二月班师。
契丹军频繁南犯,从986年(宋雍熙三年,契丹统和四年)起连续四年出击。此后,又在999年(宋咸平二年,契丹统和十七年)、1001年(宋咸平四年,契丹统和十九年)、1002年(宋咸平五年,契丹统和二十年)、1003年(宋咸平六年,契丹统和二十一年)、1004年(宋景德元年,契丹统和二十二年)发动攻击。其中最有影响的是1004年这一次,辽圣宗及其母萧绰亲自进驻固安,督部浩浩荡荡南下,相续攻击唐县、遂城、望都、瀛州、祁州、洺州、德清军(今河南省清丰县西北)、通利军(今河北省浚县东北)等处,迫近澶渊(今河南省濮阳市),虽然打了一些胜仗,但统军使萧挞凛被弩箭射死。最终,契丹统治者于同年年底接受宋真宗(时宋太宗已崩)请和的要求,两国达成协议。宋真宗奉萧绰为叔母,每年输银十万两、绢二十万匹以换取和平,史称“澶渊之盟”,长达二十六年的宋辽战争暂告一段落。
不过,宋朝君臣始终对丧失燕云诸州耿耿于怀,为未来的较量埋下伏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