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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报仇？
崔醒月怔然，立刻意识到事情不一般，先捂住了冕云姑姑的嘴。
“桐花，榴花！”
很快，两个丫头甚有默契地将院子清了一遍，确认没有其他人靠近。崔醒月拉着冕云姑姑去了最里间，才低声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小姐，娘娘当日不是意外难产，是有人害了她啊！”冕云姑姑泣不成声，眼睛因为愤恨而泛起血红色，“原本太医说的，娘娘生产的日子，应该是半个月之后。可是那一天，她忽然腹痛，提前破水。等到太医来了之后，奴婢发现，来的不是一直照顾娘娘的江源德江太医，而是苏桓苏太医。”
更重要的是，身为掌事宫女的她，那个时候偏偏被苏太医以查验娘娘今日食谱的借口，给调开了。
“娘娘这几天的饮食中，一定有不当的地方，姑姑作为逸春宫掌事，还是查清楚了给我看为好，免得我漏了什么细节，用药有失。”
紧急关头，她不能不听。
等她再回来的时候，接生的婆子已经在接生了。
“娘娘的嘴边有汤渍，是有人在我不在的时候，又给娘娘喂了什么东西……”
崔醒月一边听，一边死死捏住了衣角，整个人不住地发抖。
“后来，说是小皇子生得太大了，又是脚朝外，而娘娘年纪不小，接生了快十个时辰，也没能生下来……”冕云姑姑说不下去。
“娘娘怀胎的几个月，奴婢是一直亲自照看着的，江太医也说正常得很，怎么会临到生产的时候，变得胎体过大，胎位不正？”
“如果只是这样，奴婢也不敢断言，是有人谋害娘娘，而不是天公无眼。直到，陛下下了旨意，宫卫把奴婢送去浣衣局受罚的时候。”
当天晚上，便有人潜入了她的房间，想要杀了她。
可偏偏，那时候，初来乍到的她被人欺负，没有睡在被安排的房间，而是熬夜清洗茅厕，躲过了一劫。
“……后来，幸而浣衣局的一位掌事人，是我刚入宫救过一命的故人。她对我多有照拂，知道有人要杀我后，便使了手段，让我入了司礼监郑公公的眼。郑公公得知奴婢擅女红后，将我带去了皇陵。”
“皇陵？”
“是，太后年事已高，宫里一直得提前着准备，除了修建陵寝，还要提前做好太后大行之后，合乎礼制的各色衣服，陪葬之物。因为事情重大，所有工匠做事期间，都不能离开皇陵附近的工坊，由人专门严加看管。里面不乏有像奴婢这样，擅长技艺的获罪宫人。”
崔醒月恍然大悟。
难怪，之后她找了这么久，也没有得知冕云姑姑的下落。
她望着冕云姑姑的脸，终于知道为什么只是几个月，姑姑的眼睛浑浊了这么多，深深凹陷，遍布血丝，这都是她长期在昏暗地底点灯熬油劳作导致的。
“再后来，便是东宫的人派了过来，将奴婢从皇陵那里带了回来。”冕云姑姑伸出颤抖的手，摸了摸崔醒月的脸，“不然，不然奴婢真得以为，再也见不到小姐了。”
她五岁就被家人卖进了宫里，一开始也受尽折磨，摸爬滚打这么多年，好不容易走到了一宫掌事的位置，可也一直没有家人。幸而遇上了容妃这样心慈的主子，又有小姐这个孩子，在过了几年相对快乐的日子。
曾想过，可以再伺候娘娘几年，几十年，直到亲眼望着小姐出嫁，小皇子长大。
谁知道，一夕之间，都化为乌有。
“小姐，奴婢在这宫里，只是个蝼蚁。又已经获罪入了浣衣局，为什么会有人冒险，在宫里杀我呢？”冕云姑姑笃定道，“只可能是为了斩草除根，杀人灭口。娘娘的事情，定有隐情！”
……
听冕云姑姑说完，崔醒月已经是泪流满面。
无论再过多久，她都无法接受，娘真得永远弃她而去了。
明明去年这个时候，她还贴着娘的肚子，好奇这是妹妹还是弟弟。
即便痛恨皇帝，但日子总要过下去，这孩子是娘的骨肉，就是她的亲人。
娘摸着自己的脸轻声细语，如在昨日。
怎么会，就这么离开了呢？
丧仪以来，万千不怀好意的目光，都投在崔醒月的身上，让她哭也要哭得合乎礼仪，不敢大作悲声，仿佛陷入一场恍惚梦境，不像真得。
直到此时此刻，她紧紧箍住了冕云姑姑的肩膀，才前所未有地清晰意识到。
她再也没有娘了。
什么宫规，什么危险，什么太后，什么皇后，什么周贵妃……什么狗皇帝。
崔醒月仿佛忘了这是哪里，声嘶力竭地哭了出来。
就像小时候，每一次摔疼了时候一样，痛痛快快，无所顾忌。
……
不知过了多久，崔醒月才恢复平静。
冕云姑姑也从桐花和榴花那里，知道了她的现状。
“姑姑，我们小姐虽然得殿下青眼，可是前有狼后有虎，以后的路只怕……”
“傻丫头，说什么呢，既然回来了，小姐以后就是我的主子。”冕云向着崔醒月恭谨一礼，“娘娘大恩大德，奴婢无以为报，以后奴婢这条命，就是小姐的，但凭差遣！”
崔醒月上前一步，亲自将她扶起，脸上泪痕已经擦干。
“有姑姑在我身边，我也放心了。以后入了东宫，很多事情，还要倚赖姑姑点拨。”她一字一句道，“我娘的事情，我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
故人重聚，自有千言万语，可惜夜色不早，说完了大致情况，崔醒月便让榴花带着冕云安置下来，尽快休息。
屋子里又重归于静。
崔醒月滞在原地，一动不动。
脑中快速闪过的，是昔年铄州的欢声笑语，是崔家小筑的凄凄冤魂，是逸春宫中冲天血气。
半晌，她才抬起手，从衣襟里又掏出了那张幸免于难的密信。
一字一字，慢慢地看过去，万分珍重，千般流连。
泪水顺着眼角，簌簌而落。
“阿予哥哥……”
密信在颤抖指尖化为碎片。
她闭上眼睛，泣不成声。
好像撕开的不是一张纸，而是她的心。
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