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公元184年的平灭黄巾的混战里,刘备带着自己在乡邑里一贯笼络住的那帮少年和徒众,还有关羽张飞两位保镖,也参加了平定黄巾的局部战斗。刘备因为有功,还被封赏了一个安喜县县尉的官职。
刘备高高兴兴地带着关张保镖,骑马赴任了。
安喜县是河北省中部的一个小县。县尉是军事副县长级别,也不算高,来之后主要管治安捕盗方面。
刘备发了这许多壮志不遇的闲情之后,就听说郡里的纪检干部督邮下来视察了。这个督邮是带着目的来的,打算把刘备给解职了。这是因为汉灵帝刚给州郡下了诏书,要求把因为军功而当上地方官的,都“沙汰之”。沙汰,就是淘汰。
郡里的督邮,就是负责干部检查纪检的,他来安喜县的任务,就是要把县尉刘备,按照诏书政策,给解职了。
刘备估计自己悬了,但好在他跟督邮早就认识,一直对他挺好,找找他管用吧。
督邮在传舍——就是县招待所住下了。刘备于是带着关、张,拿着礼物,去了传舍。“我们去说说好话,求求情。”
不料督邮传出话来说:“我病了,不能见客了。”。
刘备站在传舍门口,心冷了,当着左右的跟班很没面子,准确地说,他是又羞又怒了。刘备回到自己的军事副县长办公室,觉得与其被很没面子地辞退,不如撒了气再走。于是他叫关羽、张飞约束了贴心的吏卒,带着长短家伙,骑马拉着车,带着自己的家眷和财物,一窝蜂冲向了传舍里。
守门的还拦着呢,刘备大喊:“督邮沟通贼党,我奉郡府君密教,捉拿督邮!”
门卫一下子愣了,张飞大喝一声:“还待什么!”拥着刘备就冲进去了。
督邮正在床上躺着呢,大约真是怀孕了,吓得脸色煞白,刘备说:“你不用起来,我们在床上直接捆你。”张飞过来,将督邮揪着头发,在床上捆了个正紧。众人把他像临产病人一样抬出屋子,直装到准备的大车上。
刘关张三人翻身上马——当时的马都没有马镫,所以不太是翻身上马,而是蹿上去。一声呼啸,群人劫了督邮就往县境上跑。
刘备是分管军事的,自然没人拦挡。快到了县界的时候,刘备下马,把自己的官印从腰囊里掏出来。官印个头并不大,印鼻钮上还拴着一条反映官级大小的有色丝带,叫作绶,是多股的丝织成的长带子,带有不同颜色,一丈多长,另一头系在腰带上,整个垂在袍下。因为太长了,就还编成好看的花形,或两三圈竖着的大回环,垂于腹下,另一头系在印上,印装在腰囊里。所以一看这垂出的绶的颜色和长短,就知道是什么级别的官了。刘备是绶是黄色的,一丈五(皇帝的是二丈九尺九寸长)。刘备捏着绶,说道:“我讨黄巾有功,得了这么个小印,不料朝廷却容不得我们,你小人更是冷忽故旧,忘恩负义。这样的区区下僚贱位,岂是我刘备所留恋的。可恨你无情无义,今日我却打死了你,咱们彼此都快活!”
于是刘备命张飞关羽把督邮拉到一棵树旁,刘备用长绶把督邮的脖子跟树干捆在一起,绑紧了,然后刘备取来一根鞭杖,照着督邮猛抽了百十下,直打得自己气喘吁吁,督邮奄奄一息。张飞是个很义气的人,说:“大哥,余下的小弟代劳,打死这个狗才。”
张飞是涿县少年中的翘楚,一棍子下去就能把猪打昏,督邮哪里受得了,连连发出猪叫:“壮士不要啊,壮士不要啊,明府何必非打死我啊,我没有害明府之心啊!~~~”不待喊完,张飞早已劈头盖脸用鞭杖来覆盖他了。一直打得凑足了两百下,关羽劝说道:“督邮罪不至死,大哥还是不要为了他而误了自己的前程吧。”
督邮一喘一息地嚎叫哀求:“明府饶我一条狗命吧,我上有衰亲、下有弱息,明府啊~~!”刘备说:“本待杀了你,看你还敢忘恩负义,作福作威!我们走!”
于是一干人上马,驾车,弃了印绶,绝尘而去。
刘备这时候大约二十四五岁,作为河北北部涿郡人,正有河北人的刚烈壮猛啊。报仇报冤,不计后果,岂不快哉。
刘备乱跑了几天,遇上了朝廷大将军何进派遣的属官毌丘毅,毌丘毅正在替大将军招兵,于是收下刘备,把他授为山东下密县的县丞。
刘备折腾了一阵时间,不知什么原因,在下密也没待久,又跑去山东高唐县当县尉(军事副县长),随后升官做了县长,结果县城被“贼”(也就是变民或强盗)攻破了,只好逃跑去找自己的老同学——公孙瓒。
这个刘备鞭打督邮的故事,来自《三国志》这本史书中由裴松之加上去的引注。具体就是来自于鱼豢写的《魏略》。鱼豢这人是曹魏朝后期的小官郎中,也不是史官,只是一个知识分子,而且没有什么靠山,很难冒头和发展,所以带有一点牢骚。
他的《魏略》还写过这样的事:“禅时年数岁,窜匿,随人西入汉中,为人所卖。及建安十六年,关中破乱,扶风人刘括避乱入汉中,买得禅,问知其良家子,遂养为子,与娶妇,生一子。”把刘禅说成这样,可谓荒诞不经了。而且可见,他对刘备父子及蜀国人并不好感。
他写的这个刘备故事,有三个疑点:
第一,汉灵帝下诏,把因为战功而当了地方官的给沙汰掉(淘汰)。这就有点不可以思议。即便这些人是打仗出身,有的做行政事务可能霸道一些,但也未必,有的立功者只是豪强地主,本人并不是武将。总之他们也是保护帝国安全的根基,汉灵帝素来也不是以爱民如子著称的人,至于下诏要免去这一层人吗?这可是自断臂膀的事。而且,黄巾之后,地方上又相继出现了黑山贼、白波贼,如果立功不赏,接下来的讨贼谁来做呢?
当时有“得诏书,但挂壁”的说法,就是汉朝廷的命令,地方上已经不怎么听了,中央集权力下降,对于汉灵帝的诏书,郡里会这么重视吗?
第二,刘备的性格,喜“居人之下”,后面的行事,大多是能克己低调,这个打上级官员而且是监察系统官员的事,跟他的作风,也不符合。
第三,汉朝虽然古,但是行政管理系统还是很严格的。比如郡和县发出的各级文书,在府衙都有备份,收到文书的人如果改变其中的数目字乱做(比如收税),上级都能复核到。这只是举个例子。既然行政管理系统颇完善,如果刘备打了督邮,毌丘毅又能立刻叫他去别的地方当县尉吗?郡里不会行书弹劾这事吗?
刘备如果要打人,他是县尉,谁也管不了,在传舍就可以打,也不用跟传舍看门的说“我奉教捉他”。当时在气头上不打,老远跑到县境上去打,这自然吗?鱼豢说得这么有鼻子有眼,都是想象罢了。
作为郎官,他有很多同事和时间,也许他是为了吸引眼球,所以闲暇就编些似是而非的故事,给大家看个乐。
总之,刘备打督邮这事,不可信,即便有,也是被他夸张和渲染了的。原本最多是有冲突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