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颂椿

山茶花,日本人称之为“椿”,日语发音为tsubaki。

这个“椿”字,汉字的解释不作植物,《庄子·逍遥游》中有记载:“上古有大椿者,以八千岁为春。”

日本人见山茶花是春天开的第一种花,所以在木字旁加了一个“春”字,古名为海石榴,日语发音亦为tsubaki。但也有学者说是因为山茶花叶厚,取“厚”字的读音atsu、树叶ha的变音和“木”字的读音ki组合而成。

野生的山茶树能长到三十多英尺 高,其被接枝之后会矮小得多,像茶树一样,可俯身去采。开七至八瓣的花,最常见的是红色山茶树,日本人常以它当成篱笆用。

山茶名字带茶,但不能拿它的叶子冲泡,不过山茶树一身是宝,花供观赏,籽能榨油,枝干因木质硬,烧炭最佳,不会爆裂且耐久,也可以拿来制造厨房用具。制作头大、身又圆又长的日本木偶,用的就是山茶木。山茶木烧成灰后,可当染料,呈紫色。但这一切都有其他东西代用,山茶因此象征着不合时宜。

我们在香港也常看见山茶,一年四季都能开花,我们不太重视它,也许起个什么富贵名字才有销路吧?山茶花能在大雪中开,很耐寒,又能在南洋生长,不怕热。

家父最爱山茶花了。花园中种的好几株都是他亲自接种的。一株树上开了红、黄、白三种颜色和形态都不同的花。小时候以为他是把塑料花插上去骗我们这群孩子,我用手去摸,才知道花是真的。有时,看到老人家在欣赏山茶,他低着头,是在思念远方的故乡吧?

家父的兴趣,引起我的好奇。但是一闻山茶花,不香。花怎能不香?我偏爱有香味的花,一直在想,世上有没有香山茶花呢?忘记问爸爸了,他一定知道。

长大后,我看小仲马写的《茶花女》,其中有一段情节,说追求茶花女的众公子之中,有一个送了一团香花给她,茶花女大发脾气:“我闻了花香会生病的!”

原来茶花女对花香特别敏感,所以她一向只拿一团山茶花,避免咳嗽,这更证实了山茶花是不香的。

与《茶花女》同期出版的小说还有《花的寓言》( Flowers Fables ),作者奥尔科特笔下铁石心肠的威尼斯美女热爱参加舞会,她的丈夫抱怨她:“你像一朵来自东方的山茶花,美丽但是不香。”她不理伯爵丈夫说些什么,继续去参加舞会。后来,伯爵死了,她才后悔:“女人不能没有爱情而活下去,但是花不香也照样开放!”

山茶花真的不香吗?后来我才知道是错的。

专家研究,在一百种野生的山茶中,有七种是有香味的。山茶花之香,很接近梅花。东京附近的Oshima (大岛) ,以植山茶著名,岛上自古以来就种香山茶,它开红花,又开紫花,名叫“红紫”。红紫的香味又有点像杜鹃的,杜鹃也是一种被误解为不会香的花。后来新品种出现,也有香味,插花大师命名为“白吹雪”。美国植物学家也配出“粉红香”来,但一移植到国外,香味也不如在故乡那么浓了。

当今日本大量配种和接枝,培植出约一千种山茶,其中约有五十种是香的。

知道山茶能赚钱,美国也拼命研究新品种,研究出的花像牡丹、玫瑰、罂粟和蜡梅,每年有百多种新花,把名字和照片登在网上,标明价钱,待同好来买。

一般人都相信山茶花的原产地是日本,连“洋鬼子”也把山茶叫为 Camellia japonica Linn .,我去过内地寻找山茶。见过巨树,至少活了上千年,比日本的文字记载要早。漫山遍野的山茶,取其籽榨油的技术不变,用巨木压之,然后将山茶花籽煮熟,烟雾迷蒙,阳光射入,实在是一幅美丽的画面。劳动人民一边榨油,一边唱山歌,痛苦之中不忘欢乐,令人感动。

奇怪的是该村村民脸上都少皱纹,医院也少有心脏病记录。原来他们吃的、用的都是山茶花油。它是古代最珍贵的护发素,一般妇女只能用榨过油的山茶花籽渣来洗头。因沸点很高,不易生烟,山茶花油用来烧菜更是一流,比橄榄油更佳。

如果你对山茶也有兴趣的话,可以在山茶花期到横滨的“子供之国”公园,从大门走入,向中央广场往北走,就会闻到一阵阵的山茶花香了。

那里有六百种不同的山茶花,现在由资生堂赞助培养。这公司不断研究山茶花的香味,可能是它的商标上有两朵山茶花之故吧?

原来我父亲一早就玩山茶了,我现在才愈来愈佩服老人家的博学,他常挂在嘴边的是“把生活质素提高”,我也是一直提倡的。内地电台访问我的时候,女主持人说:“蔡先生已是成功人士,有名有利,当然可以把生活质素提高,但是我们这些人呢?”

听到这种言论,我颇为反感。当年家父平凡人一个,但他有生活情趣,放工回家种种花,用得了几个钱呢?

如果在现实生活中不种花,那在心中也可以种呀!想想种花总可以吧?我怕有些人连想也不敢去想。

把山茶配种接枝,创造出香味耐久的花,我保证资生堂一定会找上门,大撒金钱来买你的新品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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