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烺连夜就赶回了京城。
一连好几天在家中闭关不出,心里总是感觉失去了什么东西,慌得很。
这天,赵烺正在家中休息,喝着西洋饮品,黑不溜秋带点浓厚苦涩的东西,名叫咖啡。
此时唯有泡上浓浓的一大碗才能让自己心里稍微镇定一点点。
但这一点点的镇定也只不过是因为咖啡是西洋的东西,这让自己联想到西洋的学习时光。
科学,民主。
还有上帝。
忽然赵烺心中更加的慌乱了,既然西洋人有上帝,那中国的鬼怪为什么不能有。
似乎也只有这样才能解释自己的遭遇。
赵烺决定去京郊的另一处地方,自己小时候家里避暑常去的小村子。
那里山清水秀,阳光明媚,还有些童年的玩伴,或许可以让自己心里平和点。
路途不算远,半天的马车就到了村子门口。
看着熟悉的村口石碑,上面“李家庄”三个大字还是鲜红的朱砂字迹。
后面就是那个童年的快乐园地,赵烺却一怔——村子里正传出一阵阵丧乐的声音。
“不知道是哪家人去世了,说不定还认识呢。”赵烺边想着边往自家小宅走去。
那是一栋老宅子,专门为赵氏家族避暑用,时常会有人来打扫。
他凭着记忆找过去,但是越走却越奇怪。
村子里一个人影都没见到。
不仅如此,道路上杂草丛生,路边的每一栋房子都破败不堪,许多房子的屋檐都塌了。
难道这些年这个村子荒废了?
可是那丧乐从何而来,为什么连办丧事的人家都没见到?
赵烺暗暗心惊,但是仍然走到了自家的老宅子门前。
老宅子外观倒是还算完好,他推开大门,丧乐的声音戛然而止。
门面是一个大院,空气里充斥着淡淡的薄雾,地面上铺满了黄纸,还停着一口棺材。
赵烺猛地一愣。
是谁把棺材停在了这里?
他再仔细一看,棺材的四个角落上都用一个水盆垫起来,使得棺材挨不到地面,自然接受不到地气。
这是一种防止尸变的停尸办法。
赵烺的第一反应倒不是害怕,也许是自家的哪位亲戚去世,所以停棺在这里。
只是疑惑怎么家里没人通知自己,差点耽误了奔丧。
这时,门外传来脚步声。
赵烺一回头,正好和那两人眼对眼。
却是一个女人带着一个孩子。
孩子披麻戴孝,长的敦厚壮实。
那女人却只能看见一个大概的身形,脸庞被薄雾遮挡看不清楚。
“请问……你是?”
赵烺和那女人同时开口。
“这是我家院子。——里面是我丈夫。”
两人又同时一愣。
赵烺诧异万分。
自己并不认识这个女人和孩子,而女人则又开口道,“这里是太平间呀。”
赵烺更加诧异了,他不顾女人的眼神,赶忙跑到门外。
薄雾在门外消散,再看门上的几个大字。
上联:太平间里享太平
下联:上帝国中见上帝
横批:往生天国
赵烺大惊,就连门外的场景都变了样,两旁还摆满了花圈。
难不成自己刚才看花了眼?怎么这宅子不一样了。
他听到里面传来女人的哭泣声。
“二保,是不是你叫来的朋友来看你了。”
二保?
赵烺听到这个名字,猛然间想起了一个童年的发小,于是便又进门问道:
“你刚才说的可是本村的李东来,二保可是他的乳名?”
女人正跪在地上哭,闻言回头对着赵烺点了下头:
“我丈夫就叫李东来。”
“什么时候走的?”
“六天前。”
赵烺一拍大腿,没想到硬生生错过了发小的最后一面。
赵烺上前烧了纸钱,跟王二保算是叙了旧。
随后通过女人的口中,他才得知前几年兵荒马乱,这个村子就衰败了,家里就把这个捐出来做了太平间。
“对了,丧葬队伍呢,怎么就只看到你们两个人?”
女人神伤地低下了头。
“二保前几年做生意破产,家里人都走了,哪有钱请人办丧事?
还剩下一个孩子孤苦伶仃的,就打算在这里停了头七就草草入土安葬。”
赵烺闻言掏向口袋,没见到最后一面,但是出钱帮二保把丧事办体面了还是可以的。
“我这里有些钱,二保的丧事就交给我吧。”
女人又紧张又惊讶,继而马上千恩万谢:
“多谢恩人。只是剩下一个孩子,希望恩人念在和二保的旧情上也能一起给带走照顾了。”
赵烺却犯了难,自己现在都吉凶未卜,如何再照顾一个孩子。
但是二保的旧容犹在眼前,看着孤儿寡母的,自己又有些不忍心,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开口。
“还是等先安葬了二保吧。”
女人突然跪下重重地朝着赵烺磕了一个响头。
赵烺刚要不好意思去阻止,忽然脑袋一晕,恍悟间如同被重击了一般。
他一屁股坐在地上,只觉得浑身一冷,眼前的薄雾顿时烟消云散。
再看面前,棺材是有一口,孩子也有一个,但是那个女人却不见了踪影。
一片黄纸慢慢地飘散在地上。
赵烺神情恍悟地拿起黄纸,上面却写着几行字,透着一股异香。
这股异香他倒是在烧“右鲁侯”的辫子时闻到过。
“赵烺,我是二保。我和老婆快活不成了。
请你照顾我弟弟三保,给他安排分差事,延续我们李家的香火。
来世当牛做马报答。二保。”
信是二保写的,二保不是没了吗?
这也太离奇了?
难不成我魔怔了?
“赵哥,你怎么了?”
三保担忧地看了赵烺一眼。
“三保,这是你哥临终前写的信,把你托付给了我——你知道这回事吗?”
赵烺神情有些古怪,刚才的场景如同真实存在的一般。
还是二保在头七给自己白日托梦?
想起刚才淡淡的薄雾,真个如梦似幻,唯有这纸上的异香又如此真实,熟悉。
“赵哥,我想找几个人给我哥吹唢呐。”
“唢呐?刚才不是有丧乐吗?”赵烺疑惑道。
三保揉了揉哭红的眼睛:
“赵哥莫骗我。刚才是围墙上的野猫在叫。”
赵烺顺着三保的方向看过去,在院墙上趴着一只黑乎乎又透着红色儿的黑猫。
黑而通赤者,谓之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