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一等手段

这已经是极限了，宋掌柜也是舍下老脸去求，再加上石家的信誉一向良好，这才换来几个大主顾的松口，能在四九城里闯出名头的都不是什么大善人，规矩有，交情也有，但规矩和交情不足以让别人拱手相让白花花的银子。

“事往细处做，人往宽处想……”宋掌柜还想继续劝，被石长德摆手打断。

“先不提这个。”石长德站了起来，顾不上久坐僵硬的脖颈，在屋子里转圈，道，“我记得，状子虽然是张老板递上去的，但从凳子上摔下来的却是别人是不是？”

宋掌柜狐疑看向石长德，应道：“是老刘头，当日他也在堂上。”

“就是他！”石长德猛地停下脚步，右手握拳用力敲在摊开的左手掌心上，目光灼灼：“如果我所料没错，这就是一个针对我们石家的套，其中的关键人物正是这个老刘头！”

昨天石方德咄咄逼人要拿张老板开刀，他当时脑子里灵光一现，回去后想了半宿，天没亮就来了钱庄，一个人枯坐到此时，终于理清楚了思路。

“何以见得不是张老板？事情毕竟是出在他的地方，难道不比老刘头更有嫌疑？”

石方德摆手，话语里有强压的兴奋：“不管张老板是不是同谋，至少老刘头是跑不了的，我们这样想，如果是随意挑选一个人，谁能保证凳子断掉后会出什么状况，万一那是个孕妇呢，一旦出了人命，有些事情可就经不起细查了，所以幕后黑手要的就是现在的局面，众目睽睽之下老刘头摔了个狠的，吉祥木业有口难辩，又因为当事人安然无恙，官府不会细查，查封了吉祥木业就此了结此事。”

“好毒的心思，”宋掌柜咂舌：“好诡诈的计策，不但方寸把握得极好，连当官的心思都一并料到了，少东家，这人到底是谁？”

“还能是谁？”石长德微微一笑，有了拨云见日的契机，连日来的阴霾一扫而空，“会用这等手段的，只有那位四九城里的吴弎宝了，你来，细细听我说，我们兵分两路……”

宋掌柜附耳过去，石长德压低声音娓娓道来，听得宋掌柜连连点头，双眼发亮。

怎么破局，石长德已经有了法子，他带着宋掌柜继续拜访钱庄其他的主顾，不断托关系打通关节，游说商户，来钱庄兑钱的人一日比一日少，几天下来，濒临倒闭的钱庄不但有了喘息之机，还重新恢复了些许生机。

这天日落时分，石长德跟宋掌柜两人缓步走出丰茂商号。

“留步留步，钱兄不必远送。”

“石兄放心，我丰茂商号这段时日绝不会去吉环钱庄取钱。”

“石某多谢钱兄援手，钱兄放心，这件事很快会水落石出的，石某可以石家百年声誉作保，吉祥木业绝不会做出偷工减料的家具。”

“石兄……”丰茂商号钱掌柜叹了口气，稀疏的眉毛下是滴溜溜转的小眼睛，和气生财堆满笑的脸上掩饰不住好奇的打探：“到底是谁在背后下黑手，石兄心中可有数？”

“不管是谁，石某都会让他知道，用这等鬼魅伎俩是打垮不了吉环钱庄的！”

石长德直立长街，斩钉截铁目视前方，神色肃然，他的背脊挺直，像一杆银枪强硬地扎进地里，打不倒，折不弯。

这番话很快传遍了四九城大大小小的角落，这两日吴弎宝乐得手不离酒，好几个大主顾从吉环钱庄取出钱后转头就把银箱抬进了盛隆钱庄，摸着白白的银子，吴弎宝已经在伙计当中放出话来，等吉环钱庄倒闭，有一个算一个，他吴弎宝统统有赏！

等吴弎宝听到了传言，手里的酒坛子砸到了地上，醇香酒液淌了一地，他敞着怀站在屋檐下，伸出手指像是要隔空戳到石长德的脸上，嘴里怒吼道：“我吴弎宝倒要看看你到底能想出什么办法来！”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石方德在石继环面前添油加醋地说石长德的坏话，在他嘴里，石长德活像一个毫无主意、不把石家放在心上的浪荡子。

石长德是忙的腾不出手来对付石方德，而陆佳芊那边，长德也是觉得焦头烂额，她性子是愈发左了。

这几日，长德都是夜深归家清晨离家，陆佳芊自然起疑，派丫鬟时时看着长德，却发觉这些日子长德是没和那郑懿玲见面，倒是长德的妹妹石瓞，常常随着长德出去……

“夫人，打听出来了，三小姐出去是跟郑懿玲见面。”陆佳芊的贴身丫鬟低声开口。

陆佳芊眼神一沉：“又是郑懿玲……”

她已不是头一次听到郑懿玲的名字，这位郑小姐仿佛突然之间就跟长德交上了朋友，长德喜欢收藏研究银元，恰恰好郑小姐对这方面颇有研究。

这事她本没有放在心上，但她的孩子陡然没了，实在心底惶然，忍不住胡思乱想起来。

“奇怪啊夫人，三小姐怎么会突然跟郑懿玲认识的，还天天见面，前院有人无意中听了一耳朵，说是她们两个商量着今天要去做一件大事，两个姑娘家能做什么大事？郑小姐经常在外跑的女子，可别把我们三小姐给带坏了。”

四九城的胡同多如牛毛，这其中八大胡同名气最响。不过皇城脚下的人都知道，八大胡同并不是专指百顺胡同等八条街巷，而是泛指前门外大栅栏一带。

究其原因，自然是因为这八条街巷之外的胡同里还分布着大大小小近百家的伎院，之所以以八大胡同扬名，不过是因为这八条胡同里的伎院规格高，院子里的姑娘们跟着水涨船高，显得档次高人一等，所以才有此名。

夜色刚刚暗下来，胭脂胡同里的灯笼就亮了起来，伎女们做的是晚上的生意，白天在高床上安睡，此时纷纷起床，在镜子前描眉画唇，灯光下尤为容色娇艳。

等别处都关了门落了钥，这边的人声才越发鼎沸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