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青瓷是个老实人,有着读书人的迂腐和小小的自以为是。他觉得自己和汤够汤不够那样的伙计不一样,就算是老板李幕遮,他也觉得比自己差了些。
李幕遮出身孤儿,有些小聪明而已。而他呢?大富之家出身,只不过是家道中落又怪不得自己。可是他并不是看不起李幕遮汤够汤不够,他只是觉得自己更优秀一些。
回到了京城的顾青瓷还带着些得意,他觉得那些平日里往来的中介朋友也不如自己了。
五两银子,对于他来说不是个小数目,对于李幕遮来说也不是。顾青瓷拿着五两银子觉得这是一份沉甸甸的信任,所以无论如何都要把老板的交代做好,那也是对自己能力的一种尊敬。
在中介出来,他又看到了那个姑娘。
顾青瓷原来工作的地方叫做大方介所,大方介所正对面就是这京城里最大的青楼……怡红楼。每个懒洋洋的午后,顾青瓷都会看到那个叫楚婉柔的女孩子。她总是很忧郁,每天中午在固定的时间都会打开窗子,靠在那看着大街上发呆。她是那么那么的美,像是一朵水仙花。
曾经无数次,顾青瓷都有一种冲动将这个姑娘从怡红楼里赎出来,奈何他没有那个能力。他脑子里自己构思了无数个凄婉的故事,他觉得那样的女孩子委身在青楼一定有什么苦衷。
每天在这个固定的时间,楚婉柔都会在窗口怀抱琵琶弹一曲。曲风婉转,如泣如诉,像是在对某个不能见面的人诉说着相思情。顾青瓷总觉得楚婉柔是在看自己,因为每天这个时间他都会站在门口看她,她总是报以一笑,却连一句交谈都没有。女孩子总是羞涩的啊当然不会直接说出来,顾青瓷告诉自己,她一定是喜欢自己的。
怡红楼外面站着的两个打手看到顾青瓷这个样子就想笑,每次都会很下流的开几句玩笑,顾青瓷都是转身就走,不做接触。
“呦呵,这位小哥有几日不见了,是去攒银子了吗?我们家婉柔姑娘好生想念你啊。”
“哈哈哈,是啊,茶不思饭不想的,就等着每天这个时候见你呢。”
本是玩笑话,可是顾青瓷这次却没忍住:“你们说真的?”
那个叫古不误的打手道:“那是肯定的,我们能骗你?你看婉柔姑娘那哀怨的眼神,不正是因为你几日没有出现吗?”
另外一个打手古没溜凑过来说道:“小兄弟,我看你对我们婉柔姑娘也是一往情深,不如这样,我有个法子可以让你们双宿双栖,以后过美美的小日子。”
顾青瓷当了真:“快说快说。”
古没溜抬手搓了搓手指:“你懂?”
顾青瓷一咬牙从袖口里摸出来几个铜钱放在古没溜手里,古没溜看了看后轻蔑的哼了一声:“打法要饭的呢?我们家婉柔姑娘就值这几个铜钱?”
顾青瓷又咬了咬牙,从自己剩下的公款里取出来一两银子放在古没溜手里:“还请多多指教。”
古没溜看了看那一两银子眉开眼笑:“你附耳过来。”
顾青瓷连忙凑过去,古没溜笑着在他耳边说道:“最近我们怡红楼开发了新业务,因为我们发现有些大爷并不是单纯的喜欢漂亮女人,漂亮男人他们也喜欢。我看你细皮嫩肉的,不如来我们怡红楼做兼职吧,每天能赚不少呢。你卖屁股攒钱,攒够了就为婉柔姑娘赎身,一个卖屁股一个卖……哈哈哈哈,倒也般配。”
“你欺人太甚!”
顾青瓷上去就推了一把,结果被古没溜一脚踹翻。这些打手平日里打架的次数比顾青瓷吃饭的次数都不少,动起手来顾青瓷怎么可能是对手。被古没溜和古不误两个人三拳两脚打翻在地,两个人朝着顾青瓷脸色啐了一口后骂骂咧咧的走了。
怡红楼窗口,楚婉柔看着这一幕微微皱眉,本想转身走,看到顾青瓷那一脸血糊糊的样子又觉得有些不忍,从身边取了一块手帕扔下去,说了一声擦一擦然后回到了房间。
顾青瓷冲过去将手帕接住,唯恐手帕掉在地上沾了土。他当然舍不得用这手帕去擦脸上的血污,捧在手心里感觉内心之中无比的温暖。心说她果然是喜欢我的,她那曲子是弹给我的。
就在这时候,大街上有一辆马车经过,在顾青瓷身边停下来。马车上的帘子打开,车里面的一个面如冠玉的年轻公子看了看顾青瓷,微微皱眉:“这些怡红楼的走狗又欺负人了。”
他从马车里伸手出来扔给顾青瓷一块银子:“拿去看郎中,不要耽误了。”
只说了一句,然后马车就走了。
顾青瓷认得那人,那是户部侍郎于从恩的儿子于佑年。是京城里有名的公子哥,风度翩翩,人有学识,家境又好,传闻可是诸多少女的梦中情人。而且这位于佑年公子据说还品行端正,就连皇帝陛下都曾经表扬过他。顾青瓷感觉自己和那位于佑年公子,根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他拿着那银子本想扔掉以示自己的气节,可是想了想刚才自己拿一两银子的公款喂了狗,这钱可以补进公款里,只好又收起来。他找了个郎中开了一些跌打药,买了最便宜的,然后找地方睡了一觉。接下来的几天在京城里他拖着疼痛不堪的身躯奔走,总算也没辜负了李幕遮的信任,事情基本上办的差不多了。
算了下日子自己也该回去跟李幕遮汇报一下,在离开之前他又在那个时间去了大方介所门口,看着怡红楼二楼。古不误和古没溜两个人站在怡红楼门口笑的几乎劈叉,好一阵的冷嘲热讽。
“这位公子,要不要来我们这里消遣一下啊,好歹也是老朋友了,我给你安排婉柔姑娘。”
“只要你有钱,婉柔姑娘还不是任你摆布,你想干嘛就干嘛。你让她给你吹箫,她都得跪在那温柔的给你吹。”
两个人越说越无赖下流,顾青瓷气的脸都白了,却只是不肯走,抬着头看着怡红楼二楼。可是一直等到快天黑,也不知道为什么楚婉柔姑娘没有出现。又等了一会儿,看到古不误和古没溜被人叫了进去,脸色有些不对劲。
算算时间再不走就出不了城门,他又舍不得再住一天客栈,顾青瓷随即失魂落魄的出了城。也是心中有事考虑的不多,出了城门没多久天就黑了。京城距离他家庄园七十多里,估计着走回去得到天亮,顾青瓷又开始后悔起来。
没柰何,又不能在野外讲究一夜,咬着牙往前走。才走了没几步忽然路边草丛里一只手伸出来抓着他,一把把他拉了进去。
“好汉饶命,劫财劫色我都行!”
顾青瓷只来得及喊了一句,后面的话就说不出来了。
因为拉他进草丛的,居然是怡红楼那个叫楚婉柔的姑娘,用一双美丽凄婉的大眼睛看着他,充满了哀求的意味。
工程进度比李幕遮预计的还要快一些,找来的工匠也还算靠谱,没有出现太多的关于装修之中那些大部分人都遇到的问题。比如说以次充好,比如说偷工减料之类的。
李幕遮觉得自己是运气好,这家客栈将来也一定会运气好。
宁小鱼在旁边哼了一声:“老板,老天从来都是不公平的,他给你一些小恩小惠,或者给你一些小运气,又或者根本就不是什么运气,只不过一直都不正常偶尔正常了一回你就觉得是运气……简而言之,就是后面没准有更大的坑等着你往里跳。”
李幕遮想了想前面半句非常有道理,装修不坑人这不是正常的职业道德吗?怎么现在连少坑一些都觉得是运气不错了呢?
“我在点苍山的时候,有一个人租了我们点苍派的商铺,不相信本地的装修队,非得自己发朋友圈找一个,结果来了以后说给他用一种超轻环保的材料,两天完工,合同也签了,结果两天真完事了,糊了一屋子旧报纸。”
“这个创意也可以啊。”
李幕遮眼前一亮:“去买点旧报纸,咱们也贴,越老的越好。”
汤够一拍胸脯:“这件事交给我了。”
汤够刚走,李幕遮就看到顾青瓷身上缠着绷带回来了,一瘸一拐的。李幕遮感动了,自己的伙计在这样的情况下还能连夜赶回来,不用想也知道是为了给自己省钱。他上去拉着顾青瓷的手真诚的说道:“这是一种什么精神,这是一个什么样的人,这是一种无私奉献的共产……这个词说早了。这是一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一个纯粹的人……”
顾青瓷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老板你先别夸我,我有个事得跟你汇报一下。”
李幕遮道:“什么事只管说,我是你老板,我给你做主。”
顾青瓷认真的说道:“小时候妈妈对我说,大海就是我故乡……呸,不是这句。小时候妈妈对我说,做人,做男人,一定要谨记四个字……男子汉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
李幕遮:“你们家生意破产的根源我找到了,怪你妈。”
顾青瓷尴尬的笑了笑:“我的意思是,如果,你在大街上遇到了一只快要饿死的流浪猫,你会不会喂它一些食物?这样力所能及的事,其实不正是日行一善吗?”
“你说的对,猫呢?咱们客栈虽然不富裕,养一只猫还是没问题的。”
顾青瓷转身出去,从门外面拉着一个身材妙曼长相清纯气质却很妩媚的女孩子走进来。
李幕遮往后跳了一下:“哪里来的猫妖,竟敢迷惑我的伙计。你过来,让我领教一下!”
汤够则冲上来:“让我检查一下这猫妖的来历,看看是什么品种。”
顾青瓷吓得把楚婉柔挡在身后,红着脸把事情的经过解释了一遍,他说完之后整个屋子里都安静下来。只剩下一双双单纯的眼睛看着他,单纯的只是觉得他是傻逼。
“老板,咱们不能见死不救。”
顾青瓷道:“婉柔姑娘出淤泥而不染,她是实在不愿意在怡红楼那种地方继续生活,才会想办法逃出来的。如果咱们不救她的话,她被怡红楼的人抓回去就是死路一条。我愿意为我做出的事负责,老板,你把剩下的租金给我,我带着钱护送她去江南老家。你放心,我绝对不会牵连你们的。”
李幕遮:“这个……除了钱,什么都好商量。要不然我以你违反企业管理条例为由把你开除了吧,顺便侵吞你的家产。”
宁小鱼过去拉着楚婉柔的手在屋子里坐下来:“我告诉你们,我最见不得你们这种男人,平日里说什么男子气概说什么行侠仗义,真有事情发生了就一个个缩头乌龟了。我虽然觉得顾青瓷是个白痴,但我这次站在他这边。”
坐在一边的沐堂堂微微皱眉:“怡红楼是京城里最大的青楼,是连锁企业,据说快要上市了。明面上的老板是一个叫孟大成的人,但孟大成背后必然是朝廷里什么了不得的大人物。这些年,怡红楼怎么做事其实京城里的人都清楚。每年想逃走的姑娘都不止一个,抓回去就是死……咱们这次,惹上大麻烦了。”
她过去拍了拍楚婉柔的肩膀:“不过你别担心,我们老板是个手眼通天的大人物,你到了我们客栈就绝对安全。”
这个时候,女孩子的同情心泛滥起来,根本阻止不了。
汤不够蹲在那埋怨:“我就说顾青瓷有问题,上次去镇上的时候就拉着人家大洋马的手说爱赖可油,这次又从怡红楼里偷出来一个姑娘,我说顾青瓷你是青楼杀手吗?”
顾青瓷脸一红:“你也知道咱们这个时代接触新鲜事物的途径并不是很多……呸,我的意思是和青楼有什么关系,这是一种不可推卸的社会责任。刘皇叔曾经说过,勿以善小而不为,勿以恶小而为之。”
就在这时候汤够从外面回来了,抱着一摞旧报纸,没想到来回速度这么快。
“老板,看看旧不旧。”
心烦意乱的李幕遮随手拿起来一份看了看,头版头条是:大元帝国某某亲王的老婆和某某寺庙的和尚偷晴被曝光。
翻了翻,第二版是热烈庆祝我大元版图再扩张,一举拿下半个欧罗巴。
第三版,国际友人马可波罗来京访问,我国高层亲切接待。双方就马可波罗最近有所加强,射手打野比刺客打野更能提高胜率的问题进行了友好的交流。
李幕遮气的把报纸扔在一边:“这东西要是贴出去,你的脑袋就搬家。”
“太老了?我这也有新的。”
汤够把一份报纸递给李幕遮:“特别新。”
李幕遮看了看,第一版头条就四个大字:反清复明!天地会兄弟在京秘密召开第五次代表大会。
他刷的一声把报纸撕了:“你有病啊……”
他心烦的没办法,在屋子里来回转圈:“报纸,报纸,这个妹子留在咱们这,过不了多久咱们就得上报纸。大明日报的头版头条就会刊登出来,一家还没有营业的客栈被大火付之一炬,无人生还。”
就在这时候,外面忽然有不少人进了庄园,一个个黑衣黑裤,手里拎着刀子棍子之类的凶器,一看就不像好人。
“完了。”
沐堂堂猛的站起来:“那些是怡红楼的打手。”
顾青瓷一屁股坐在地上,因为他也看出来了,那些打手走在最前面的正是古不误和古没溜。看那气势汹汹的架势,怕是凶多吉少了。
宁小鱼叹了口气:“我说什么来着,你以为是小运气,后面就是一个大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