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够成为沈家的乘龙快婿,在很多人看来,那真的是要好几辈子才能修来的福气。在这兰水县,沈家算得上是首屈一指的大户人家。再者,沈佳音的亲娘舅那边也不是什么等闲之辈,可说是执宰风云的大人物。
然而,张悟真可不这么认为,他考量更多的是这段宿缘的祸福。
膝下就张康这么一个孙子。这些年带着张康去走南闯北,也是想让他长长见识,多掌握点生存手段。锦衣玉食再好,也得有命去享受才行。
无论如何!
沈佳音得先迈过十八岁那道坎才行,如果她真的连十八岁都活不了,到时羊肉没吃着反惹一身臊,张康那小子就是想从火坑里跳出来也难。
思虑再三,张悟真委婉地回复沈正贤:“明天埋了封魂镜之后,我跟我那傻孙儿还得上京一趟。这一来一回,免不了得耽搁几个月的功夫。如果沈老爷不着急的话,等明年开春了我再带我那傻孙儿登门拜访。”
“不急不急,你提的这个时间点刚刚好。”沈正贤道:“从常理来讲,佳音应该守孝三年才算个事儿。但现在这兵荒马乱的,很多规矩都得灵活变通,不可太拘泥于俗礼。依我看,守孝三个月也就差不多了,到时正好是开春时节。”
“这时间点还真是巧了。”
“可不是嘛,这都是天作之缘,老天爷早就安排好了的事。来来来,大家都别光顾着说话了,吃菜。张师傅,这红烧肉很不错,你尝尝。”
沈正贤心情大好,对张悟真的招呼可谓是无微不至,生怕怠慢了这位亲家。
门外走廊上。
手里端着瓶洋酒的沈佳音已经站了好一阵。她原本是想把这瓶从南洋带回来的好酒送进去给爷爷招呼客人,好彰显沈家的体面。没想到才走到门口便听见爷爷跟张悟真谈论自己的婚事,她便索性收了步子,隔着墙侧耳细听。
听到两位老人把婚事定在明年开春,沈佳音心里也是暗喜不已。
不料情绪一兴奋,抬头没看路,与迎面走来的张康撞了个满怀。盘子上那瓶辛苦从南洋带回来的好酒也啪的一声掉在地上,落地开花。
“谁在外面?”
屋里传来沈正贤的呼问声,沈佳音脸一红,羞答答地低着脑袋转身便跑。
反倒是张康,瞧瞧碎成一地的玻璃片,又瞧瞧慌张开溜的沈佳音,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一脸懵逼地搞不清状况。
进到厅里,也没人跟他讲实情。
不过他感觉出来了,沈正贤对他的态度比平时热情了许多。一照面就问想吃点什么,说可以随时吩咐厨房去加菜。并交待他吃完饭后别乱走,说有裁缝会来帮他丈量尺寸,要帮他订做几套像样的衣裳。
然而这顿晚宴,张康吃得并不痛快,只因那个赵长生也坐在席上。
散席后。
张康趁着周围没人,纳闷不解地问爷爷张悟真:“那个沈老爷到底是真糊涂还是假糊涂?他沈家那块祖坟地的风水,被姓赵的暗中做梗,变成了白虎穿堂的凶地,他居然还把人留在府里当上宾,真有那么大胸襟?”
“多事!少嘀咕两句,没人把你当哑巴。”张悟真训道:“你这个爱管闲事的臭毛病要是不改改,迟早有引火烧身的时候。我不行了,带不了你几回,以后做人做事机灵点。在这乱世中,能活下去才是真本事。”
什么叫不行了?
这个疑问令张康剑眉轻挑,感觉爷爷好像话里有话,可看到爷爷那副狠铁不成钢的样子,他也没敢多问,早早回房睡觉。
第二天,张康起了个大早。
沈家要将沈敬春重新葬入祖坟。不过,这次没有棺木,也没有尸身,只有一面贴着两道符的八卦镜。具体葬法,没有专人指引是不行的。
为了让爷爷能够多睡一会儿,张康打算把这事担下来。
为此,张康一大早便将沈家人叫到大厅,问道:“沈老爷,新的坟坑已经叫人挖好了吧?”
“挖是挖好了,只是……”沈正贤一脸担忧地问:“这小小的一面镜子,它真的能封住那妖魂?怕只怕草率地把这面镜子埋下去之后,他心有不甘,不去轮回。到时又把我沈家闹个鸡犬不宁,那该如何是好。”
闻言,张康忍不住笑了笑。
没想到这个沈老爷对于“妖”的恐惧,竟然达到了这种地步,瞧他这忧虑重重的表情,似乎要亲眼看到妖魂在他眼前灰飞烟灭,他才能放心。
殊不知,此妖非彼妖。
一根朽木,在大自然的孕育中可以长出灵芝、蘑菇、木耳之类的东西,也可以腐生出致幻、致命的毒气。如果再给它添加一点特殊材料,长出一副妖样也不是什么难事。甚至,它还可以飞起来伤人,这即是各家道术的厉害之处。
同理。
一具尸体,在邪术的控制下,它也一样可以跳起来伤人,甚至会滋生出一些很恐怖的元素,比如令人闻风丧胆的“阴灵”、“妖魂”等东西。
在这个世界上,到底有没有妖魔鬼怪,那是见仁见智的事。你若信它,它就存在;你若不信它,它就不存在。
张康敢肯定的一点是,现在封印在这镜子里的东西,都是由邪术所催生出来的结晶。而所谓的送它入轮回,不过是想给死者留点尊严而已。同时,也是想给生者留下一点念想,类似于一种人文关怀。
不过,沈正贤的担忧也并不是全无半点道理。
不管封印在这面镜子里的是真妖魂还是假妖魂,有个无法改变的事实,那就是镜中那股邪异的力量,假以时日若真的破印而出,沈家必遭大难。
这也就意味着。
到底该怎么个葬法,那事很重要,绝不能出半点闪失。
寻思至此,张康慎重道:“沈老爷,你放心好了,只要你们每一个细节都按我说的去做,出不了事。”说着,他把目光转移到了沈佳音身上。
沈佳音一直以孝女的身份端捧着那面封魂八卦镜。
她问:“现在可以出发了吗?”
张康抬头看了看天空,正色道:“葬镜跟葬棺不同,正所谓棺怕地气,镜怕天光。出门之前,你得先拿块大红布盖住这镜子。”
闻言,沈正贤赶紧叫下人去拿了一块红布出来,不敢有半点马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