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场秋雨异常的罕见,一般只有夏季才会出现的大暴雨竟是意外的出现在了秋季,连绵半天之后,随着陈知故与许鸢进入云溪城,忽然狂风骤雨起来。
如重铅一般的沉重乌云伴随着恐怖的雷鸣,夹带着秋雨特有的彻骨凉意,让整个云溪城内万家闭户,路上空无一人。
城内外,均只有头系红绸的九层楼的人,身着蓑衣轻甲,腰间刀芒凌厉,在城里四处巡逻以及站岗,尤其是靠近九层楼的地方,无数身穿黑衣的刀客密密麻麻的凝立着,任凭狂风暴雨吹打,他们的身体宛如一根根铁钉钉死在地面上,始终面无表情,纹丝不动。
“快走!走路扭扭捏捏,跟个小娘们似的,真是个废物,难怪连自己老爹都保不住。”
看送陈知故的一名壮汉见他走的缓慢,终于是不耐烦起来,一脚揣在陈知故的小腿上,狠着脸张口怒骂道。
陈知故单膝跪在地面上,抹了一把雨水,然后站起来,始终低着头往前走,对身后的怒骂不闻不问,直到看见九层楼出现,这才突然停住脚步,转身满脸嬉笑的望着面前的三名壮汉,声音柔弱道:
“三位英雄好汉,我突然内急,实在是憋不住了,我能去上个茅厕吗?求求你们了。”
三名壮汉互看一眼,他们也不知道楼里几位当家的想要干些什么,从当家的几次嘱咐来看,都是不准杀害陈知故,心里更是疑惑,说不准这陈知故对几位当家的有特殊的价值,三人心里一合计,眼看着就要到九层楼了,这陈知故一副弱不禁风的娘们模样,也没那么不放心,便决定卖陈知故这个人情,点头道:
“行,不过这四处都是关门闭户的,你自己找个没人的角落里解决一下吧,王二,你跟着他,别让他耍什么花招。”
一脸横肉的壮汉喊了一位手下跟着陈知故,陈知故连忙道谢,那神情,恨不得立马将那壮汉家的祖宗十八代全部感谢一遍,演狗腿子演的惟妙惟肖。
“赶紧的!别给老子磨磨唧唧,把你带回九层楼,老子还得去院里解解乏!”
陈知故点头哈腰的笑了笑,眼珠子一转,朝着街道上的某处地方瞄了一眼,然后不急不缓的在附近找了处相当僻静的角落,而看守自己的那名壮汉,却扛着刀紧盯着他。
陈知故解开了裤腰带,随即尴尬的和那壮汉说道:“好汉,我上茅厕不能被别人盯着看,不然我没办法解决,到时候耽误了时间,你们九层楼的人怪罪下来,那可不能怪我没有提醒你啊。”
壮汉瞪了他一眼,却并没有任何转身的意思,而是嘴角一撇,露出一抹讽笑,正欲开口嘲讽陈知故一番,突然感觉到脖子上有一股凉意抹过,嘴巴张张合合,没有发出任何的声音,只涌出来一股又一股的血沫,在陈知故面前缓缓倒下。
陈知故长长呼出一口气,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朝已经开始换衣服的许鸢问道:
“掌柜的,你确定这样可以蒙混过关?就算你换了衣服,他们也认得这人的脸和声音啊。”
许鸢轻笑一声,眼睛里闪过一抹杀意,回道:“如果他们三人都死了,又有谁还能认得我?”
果然,许鸢话音一落,站在外边大雨里等候的俩人开始不耐烦的喊了起来:
“王二,姓陈的,你们两个要是都不想活了,给爷吱个声,老子立马送你们去见阎王爷,我数三声,立马过来。”
许鸢给陈知故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让他不要说话,自己沉着嗓子,故意嘶哑着声音混淆音色,慌乱的喊道:
“不好了,陈知故跑了,你们赶紧过来一起追他。”
既然九层楼这样大张旗鼓的要抓陈知故,那九层楼的人一定会觉得陈知故非常重要,按照九层楼的规矩,像他们这种最底层的小喽啰,一旦任务失败,面对他们的就是一个字,死,所以许鸢敢断定,只要自己说陈知故跑了,外边的俩人,一定会失去理智的追过来,毕竟,这是关乎生死的事情。
这世上,很少有人会不怕死,在生死面前,更鲜少有人会冷静的保持思考,显然,听到许鸢的声音后,正脚步急促的追过来的俩人,明显不是那鲜少的一部分。
许鸢朝陈知故扬了扬手,示意他带着地面上的尸体先躲起来,而自己快速的将斗笠往下拉扯了一些,将一张绝美倾城的脸蛋藏在雨幕阴影下,眼神里满是杀机。
也只有白日里的许鸢,能做到如此头脑清醒,杀伐果断。
那俩人迅速赶到许鸢的身边,神情焦急无比的朝许鸢怒喝道:“王二!那小子跑哪里去了!今天要是抓不到他,我们三人就一起等死吧!放心,老子死之前,一定杀光你全家,妈的,一个比一个废物,连个废物都看不住,你重新回娘胎再造吧。”
许鸢的嘴角缓缓上扬,露出一抹瘆人的冷笑,微微抬了抬斗笠,恢复声音清冷说道:“放心,他已经在地府准备投胎了,至于你们俩,现在也该要去陪他了。”
话音一落,这俩人脸色巨变,腰间的大刀骤然握在手上,可是,面对一个一品高手,失去先机的他们,已经没有机会再做任何的挣扎,连一刀都没有来得及砍出来,匕首瞬间划破暴雨,一连串的雨滴被切割成两半,寒芒如一道微型闪电,在俩人的眼球里猛地掠过,随后,一蓬鲜血溅落在雨幕里,随着雨珠落下,渗入地面。
俩人的瞳孔里满是不甘,更多的是无法置信,自己俩人会死在一名长相绝丽的女子手上。
陈知故从阴影里走出来,望着地面死不瞑目的两具尸体,竟是情不自禁的打了个寒颤,神色害怕的朝许鸢问道:
“掌柜的,下一步我们该怎么走?”
许鸢脸色沉静如水,朝陈知故反问道:“你不是喜欢下围棋和看兵书吗?怎么这时候,却连下一步棋怎么走都想不明白了?陈知故,你熟读诗书,又有何用?”
这一次陈知故竟是意外的没有躲闪许鸢的冷冽目光,而是温和的笑了笑,双指并拢作执棋之状,往身前的雨幕里轻轻一点,说道:“我的下一步棋,就一个字,拖。”
“用尽一切手段将现在这个不利于我们的局面拖下去,等到云开月明的那一刻,再正手天元,屠九层楼一条大龙,以兔子搏狮之势,赢下这一局棋。”
许鸢这才欣慰一笑,重新将斗笠拉低,说道:“这才是个读书人的样子,什么事情都要我一个女子来出主意,成何体统。”
听到许鸢夸他,陈知故顿时咧嘴一笑,之前的书生意气指点江山之姿,眨眼间荡然无存,扭捏作态道:“我这不是以掌柜的马首是瞻,不敢有任何多余的想法,唯命是从嘛。”
“你才是马首!”
许鸢剐了陈知故一眼,一脚踢去,陈知故见势一闪,扭开这一脚,跟着许鸢往街面上走去。
走到外边大道上之时,许鸢和陈知故同时收敛起神情,许鸢扛着大刀紧跟在陈知故身后,而陈知故也老老实实的低着头,加快脚步往九层楼而去。
小半个时辰之后,俩人到达九层楼楼下,许鸢低着头亮出手上的令牌,外边的护卫看了一眼之后,可能是因为这样的暴雨天气还需要巡逻站岗的缘故,十分的不耐烦,随意瞥了一眼之后便摆了摆手,示意俩人上楼。
许鸢和陈知故刚走到二楼楼上,一名长相阴柔的男子正站在三楼栏杆处,手掌拍打着折扇,眼神颇为玩味的看着俩人,显然,这名阴柔男子已经看穿了许鸢的身份。
此时,男子身后的屋子里走出来一名身形壮硕如虎的女人,身上披着一层红纱,脸上的横肉挤成一团,正如猫看老鼠一般的盯着楼下的俩人。
许鸢和陈知故都认识这红纱女人,正是上次去陈家村准备嫁予陈知故的那位。
看到这俩人,许鸢心里一寒,涌起一股强烈的不安,尤其是这满脸假笑的阴柔男子,给许鸢一股极强的压迫感,这人实力很强,就算她全盛的时候,一对一也不是他的对手,更何况现在,自己需要顾及陈知故,以及被围困在这杀机遍布的九层楼里。
既然已经被看穿,许鸢也没必要再装下去,摘下斗笠,皱眉朝阴柔男子问道:“你是怎么看穿我的?”
阴柔男子桀桀一笑,折扇一开,没有回答她,而是眉眼间露出戏谑的神情,说道:
“先上三楼来,屋外太冷,容易着凉,伤着你们的宝贝身子那就得不偿失了。”
许鸢眯着眼睛问道:“如果我说不呢?”
阴柔男子轻笑一声,折扇一开一合,指着九层楼下密密麻麻的一层带刀护卫,反问道:“姑娘,你现在身上还带着重伤,就算我不出手,这楼里上百护卫,再加上云溪城外负责巡逻站岗的数百人,你觉得以你的本事,有一丝机会带着陈知故活着离开吗?”
“好,那进屋谈。”许鸢连想都没想,便带着陈知故开始上楼,事实的确如他所说,她进来之后,便出不去了,既来之则安之,许鸢来此之前,就做好了和陈知故一起死的打算,没什么好怕的。
上楼之后,阴柔男子和红纱女人同时让开身位,男子颇为儒雅的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皮笑肉不笑的说道:
“两位贵客,请。”
这一请,便是请君入瓮,吾为刀俎,汝为鱼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