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漆成军绿色的轿车缓慢行驶在水泥路面上，道路两侧是一望无际的荒草地，几头黑白相间的奶牛悠闲地吃着草。视线的正前方矗立着几排数十米高的风车，仿佛列队的卫兵一般。
“这一带是我们的农业保护区，再过几年，当土地得到充分的休息后，便会播种上水稻和小麦。当然，所有这些工作都是由克隆人类完成的。借助现代化的农业生产设施，即便只有几名员工，也能够照料大面积的耕地。”驾车的沈湉小姐介绍道。她在高校拿到生物学博士后便义无反顾来到偏远地区，加入了克隆人类的研究与照料工作。
而她的听众此刻却一言不发地坐在副驾的位置上，拄着手臂看向窗外。虽已时近五月，北方的冷空气依然凛冽；副驾上的女性裹紧了红色羊绒大衣的前襟，将脸上偌大的墨镜扶正。
“这附近的安保措施如何？”这位女性问道。她看上去二十岁上下，有着青春期女子的白嫩面孔和甜美声线，身材与沈湉相仿，黑色的长发绑着两个低位马尾。沈湉盯着客人脸上的墨镜，一面在心中碎碎念着，一面耸肩道：“如你所见，只有不时巡逻的人工智能飞行器而已。除了研究所之外，这里有的只是庄稼。”
“可那件事情还是发生了，不是吗？”
沈湉苦笑道：“是啊……也许这份工作本身就违背了伦理道德，所以遭到天谴了吧！”
一个月前，地处偏远的克隆人研究所遭到了恐怖袭击。深夜，震耳欲聋的爆炸声惊醒了所有人，刹那间火光冲天。尽管扑救及时无人死亡，但还是有四十六名研究人员及克隆人类受了轻伤，数台研究设备在事故中损坏，克隆人类居住的公寓楼也在大火中化为灰烬。经过简单的调查，警方最终以“用电事故”草草结案。
设备损坏还可以重建，但无数重要的数据就这样付之一炬，研究人员无法接受。无奈之下，沈湉自掏腰包找到了一位私家侦探，也就是坐在身旁的T小姐。
二十分钟后，汽车停在一座巨蛋型建筑面前。建筑周身被蓝色的强化玻璃包裹，东侧有一片突兀的焦黑，那是爆炸后留下的痕迹。
“袭击事件发生在四月二十六日凌晨，也就是一个月前。”沈湉锁上车，“知道政府承诺的维修经费何时能审批下来吗？至少两年。到那时研究所里已经长满青苔了。”
T小姐在沈湉的带领下走进了巨蛋型建筑。出示工作证件后，门卫很快便让她们通过了。走过长长的走廊，两人来到了中心大厅，象征DNA双螺旋结构的巨型吊灯挂在头顶上。
沈湉开启向导仪，一张数米高的白光全息地图投影在二人面前。
“遭到袭击的地方总共有七处，分别是主建筑中的实验室、基因数据库、试剂储存仓库，克隆人类居住的公寓、活动区、医务室和学校。我认为恐怖分子的目标是摧毁实验室和数据库，因为社会上总不乏反对克隆人类的声音。”沈湉一面介绍，一面用红色的标记圈出遇害区域，“我们先去哪里调查？”
“都要走到，你选一条省力的路线吧。”T小姐面无表情地答道。
与沈湉想象中的不同，T小姐的现场调查熟练且麻利。她并没有在细节上刨根问底，更没有采集指纹或拾取物件，对一处的概况有所了解后，便会立即要求前往下一处。托此之福，二人仅用了一个半小时便完成了调查。
沈湉试探性地问道：“有什么发现吗？”
“爆破手段相当专业，在达到目的的基础上将破坏控制在了最小。加上研究所内的监控设备没有记录，犯人恐怕不是一般的暴徒，而是有着良好训练的专业人士。”T小姐答道。
沈湉吃了一惊，但还是强装冷静地问道：“对方的目的是什么？我此前一直认为他们的目标是破坏数据库，其他行动都是掩饰。”
“以对方的手法来看，一切的掩饰与小手段都是不必要的。毋宁说，即便你们做好了准备，也拿他们毫无办法。”T小姐毫不留情地说道，她旋即话锋一转，“不过不用担心，他们已经达到了目的，袭击不会再有了。”
“为什么？”
T小姐向下推了推墨镜，微笑道：“换个地方说吧。”
◇
研究所距离最近的小镇有一个多小时的路程。当两人走进空荡荡的酒吧时，正在观看全息电影的酒保吓了一跳。
坐定点好饮品后，T小姐解释道：“研究所里难免留有对方的耳目，不方便说话。更有甚者，你们的巡逻飞行器极有可能已经被黑掉了，我们的一举一动都在被观察着。”
沈湉惊讶地捂住嘴巴，T小姐接过了酒保呈上的热橙汁，继续说道：“因此，最好让他们认为你们已经放弃了，这样才最为安全。”
沈湉愣了半晌，问道：“能不能解释一下，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们从案件的五要素出发吧。”T小姐的手指点着桌面，“首先是‘when’。袭击事件发生在四月二十六日。为什么选了这一天？”
沈湉努力地回想着，那天前后研究所没有发生任何大事，甚至没有论文被接收。
“你可以换个角度思考，并不是四月二十六日这天有什么特殊，而是在此之前，对方不存在动手的理由。”T小姐引导道。
沈湉一面思考一面说道：“每月的十三日，是克隆人类回归社会的日子。‘毕业’的克隆人类将会离开研究所，作为一名普通人生活下去。除此之外，我实在想不到其他线索了。”
T小姐点点头，问道：“知道他们的去处吗？”
“想也不可能吧！”沈湉立即答道，“出身是克隆人类的最大秘密，为了不让这一秘密暴露，我们会将其交给政府的专门机构，再由他们秘密地分配去处。”
T小姐快速操作着手机，将一张图片传输给了沈湉。那是一位西方女性的照片，高挑的身材，柔顺的金发，墨绿色眼球散发出瓷娃娃一般的光彩。
“这是凯特，不过她喜欢叫自己狄安娜，是四月十三日离开的克隆人之一。”沈湉一眼便认出了这个人，“如果说她有什么特殊之处，那就是对现代科学知识很反感，却热衷于剑术的训练。”
T小姐再次移动手指，一串长长的邮件列表出现在沈湉的手机中。
“为了截获这些邮件，我可是冒了不小的风险呢！”T小姐炫耀道，“它们已经说明了一切。”
沈湉打开邮件列表读了下去：发信的一方是研究所的主管，虽然用了化名，但邮箱的后缀还是出卖了身份。另一方身份不明，指名道姓地希望将凯特转交给他。主管最初拒绝了，但虽然对方开价越来越高，还是主动参与了进来。
沈湉思考之际，T小姐又恰到好处地发来了一条消息。这是一条沈湉看到过的新闻，报道了新一批远距离移民将登上“深渊号”。这一次沈湉认真查看了登船人员的名单，很快便找到了“狄安娜”的名字。
“凯特参加移民了？”沈湉惊讶道。
“还有一条四月二十五日的新闻，也就是案发前一天。”T小姐再次按下发送键。新闻报道深渊号与地球失去联络，至今下落不明。
在T小姐的引导下，沈湉将线索拼凑在了一起：先是某个神秘人物向主管提出了索要凯特的请求，凯特离开研究所后，便登上了深渊号。四月二十五日，深渊号失联；次日清晨，研究所遭遇专业部队的袭击。如果这一切不是巧合，那么只有一种解释：那个人索要狄安娜的目的，是让其登上深渊号，并引发空难。在确定狄安娜完成任务后，他们便立即行动，将狄安娜存在过的痕迹彻底抹消。
“数据库、寝室、学校……所有这些设施内都留有狄安娜的信息。换言之，如果将它们完全破坏，便不再有任何证据能够证明狄安娜曾经存在过。”T小姐代替沈湉说出了她心中的答案，“这样一来，就没有任何人能够探查出深渊号遇难的真相。”
听过T小姐的解释，沈湉的大脑一片混乱，惊讶与恐惧难以抑制地涌了上来。少顷，她问道：“现在该怎么办？”
“不怎么办。接受官方给出的解释，回归日常生活。”T小姐刻意压低了音量，“不过，这并不意味着放弃，我不会让他们称心如意的。”
沈湉上下打量着这位神秘的侦探，下定决心，问道：“我能做些什么？”
T小姐凑到沈湉身旁，轻声耳语了几句，沈湉不停地点着头，嘴角渐渐露出笑容。
“这样真的能行吗？”
“相信我。”
沈湉双肩一沉，放松了下来。她瞄了瞄喝着橙汁的T小姐，说道：“最后一个问题。可不可以告诉我，你名字里的‘T’代表什么？”
T小姐嘴角微微上扬，在桌面上写出了一行字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