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b

前往一层探索的众人挤在电梯里，谁都没有说话。兰兰依然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精致的脸蛋刻意扭向了一旁；罪魁祸首周诚却淡定得仿佛一座雕塑，眼神中看不出一丝情感波动。芮汐兆愁眉不展，不知在想些什么；狄安娜人偶一般地静静伫立，手中握着长剑。

出发前，狄安娜请求帕丝夫人解禁兵器，心瞳也趁势要求使用射击训练房里的枪械。帕丝夫人几经思索后，帮狄安娜打开了装长剑的箱子，心瞳那边则承诺一同去射击训练房取兵器。在彼此信任这件事情上，帕丝夫人做出了表率。

电梯门打开的一瞬间，寒温带的冷气扑面而来。入口处高大的针叶林依旧一幅绿油油的景象，似乎并没有受到事件的影响。达斯特径自向着电梯正对面的 1 号门走去，可门并没有如同平常一般打开。他对着门楣上的红外传感器——几世纪过去了，这东西依然用的老技术——挥了挥手，又对着门用力地捶了两拳，但通道门依旧毫无反应。

“抱歉，看来我需要修理一下这个老古董了。”达斯特叹了口气，从马甲的衣兜里掏出改锥。“这片大森林的直径在一千米以上，如果1 号门出了问题，会很麻烦的。”

“我们现在的第一要务是找到舰长吧！”兰兰语气微愠地提出了抗议。

“确实如此，但从这里到下一道门即便小跑也要花上几分钟；如果运气不好的话，还需要再多走七八百米到另一边的 3 号门。”达斯特的脸上写满了无奈，“这种小毛病我马上就能搞定，大家不妨在附近调查一下，注意不要走出彼此的视线范围。”

周诚靠在树干上，双臂抱在胸前闭目养神；兰兰在树丛中漫步，眼神中带着复杂的感情；狄安娜抬头望着树梢，金色的发梢和树枝一起在微风中摆动；只有老芮对事故后的植物区很是好奇，不停地在各个角落探查。

罗星站在达斯特身旁，想看看有没有能帮上忙的地方。只见工程师将改锥对准螺丝拧了下去，螺丝却纹丝不动。他拔出改锥按下开关，尖端立即飞速旋转起来，可顶上螺丝后依然一动不动。

“锈死了吧？”罗星猜测。

“太空中哪儿能用会生锈的材料！”达斯特手脚并用，却依然不能奈何小小的螺丝分毫。

“真他妈见鬼了！”达斯特啐了一口，对着远处的狄安娜招招手，“女士，你的剑能切开巨石，干碎一道门应该没问题吧！”

狄安娜拎着长剑走到门前，观察了几秒，小声说道：“我试试。”

狄安娜将长剑高高举过头顶，众人在一旁屏息凝神，就连兴致寥寥的周诚也睁开了眼睛。狄安娜微微颔首，双臂运足了气力，将长剑径直砍在门上——

通道门如同被远古的魔法封印了一般，在猛烈的攻击面前毫发无伤，甚至没有发出一丝声响。狄安娜调整了呼吸，后退两步，再次高举长剑：

“请退后。”

下一瞬间，长剑闪烁出紫色的光芒，周围的空气发出嘶嘶的放电声。罗星吃了一惊：这是军方刚刚投入使用不久的近战兵器，全名为“微缩型核聚变式等离子体切割器”。此兵器在剑柄的位置集成了微缩式的可控核聚变装置，能够产生强大的 8 字形磁场；剑身处则集成了高频射频电极，能够将空气分子等离子体化，并束缚在 8字形强磁场中。在常压下电离的气体具有上万度的高温，就仿佛将日冕层外的太阳风集中在一把剑上一般，常规材料不可能抗拒它的切割。即便在真空的宇宙，剑身中集成的镓离子源也能够保证兵器的正常工作。这类兵器经常出现在宇宙世纪前的科幻影视中，由于华丽性高于实用性而遭到冷落；但就在几年前，终于有人将其实体化，并得到了政府和军方的重视。

“哈——”

伴随着狄安娜高昂的呐喊声，紫色的剑身毫不留情地劈了下去。刹那间，部分等离子体脱离了磁场的束缚飞溅出去，将附近的草坪灼烧得千疮百孔，被高温搅动的空气掀起一阵强风。

然而，1 号门依旧一动不动。

狄安娜关闭了等离子体发生器，众人目瞪口呆地望着 1 号门，一言不发。他们不得不面对一个事实——能够抗拒等离子体切割的材料在地球上并不存在，可 1 号门偏偏就做到了。

少顷，达斯特开口道：“没办法了，只能去其他三道门碰碰运气。我们还是分组行动吧，正好有六人，可以两人一组分别调查。”

狄安娜再次主动地选择了芮汐兆，老芮难为情地挠着脸，嘴角却露出得意的笑容。考虑到兰兰的心情，罗星主动与她组了队；被抛弃的达斯特只得无奈地拍了拍周诚的肩膀。老芮和狄安娜的组合由于有着最强的战斗力，主动请缨调查最内侧的 3 号门；其余两组则分别负责与位于对称位置的 2 号门和 4 号门。大家约好调查结束后在电梯碰头，不见不散。

待其他人在视线中消失后，兰兰背靠一棵白桦站定，开口道：“终于可以自由交谈了。这次的事件，你怎么看？”

罗星走到 1 号门前，用手指敲了敲墙面，问道：“你有没有发现什么？”

兰兰摇头。罗星继续轻敲着，少顷，兰兰恍然大悟道：“……没有声音。怎么回事？”

“刚才在狄安娜小姐砍门时，我就发现了。从物理上讲，没有声音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墙壁没有发生震动。然而，墙壁被敲击后会发出震动是天经地义的事情，究竟是什么阻止了它的震动呢？”罗星看向了兰兰，“提示是居住区。”

聪颖的兰兰立即明白了罗星所指，应道：“你是说……时间。如果门附近的时间流逝得足够慢，那么它的震动也会变得很慢，以至于没有声音。”

“更极端一些的情况，门的时间是静止的。这样一来，就没有任何攻击能够将其破坏，哪怕是核弹也不行。毕竟破坏是一个物理过程，而任何物理过程的发生都需要时间。”罗星补充道，他指了指四周黑色的墙壁，“时间静止的物体是绝对意义上的黑体，当然也无法反射电磁波；如果不是舰长对黑色的特殊癖好，我们应当能够发现所有的墙壁一夜之间变得漆黑吧！”

兰兰继续问道：“你觉得舰长夫妇和工程师可疑吗？夫人答应解禁兵器，想必就是在博取大家的信任。”

“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我不会怀疑任何人，也不会放过任何人。”罗星答道，“不过如果我是舰长的话，事故后的第一件事情一定是联系大家。他到了现在还没有音讯，被大家怀疑也在所难免。”

“你担心舰长和工程师串通，才没有当着大家的面说出刚才的推理吗？”兰兰径直问道。

罗星不置可否地笑了笑，迅速转移了话题：“兰兰小姐，可以问个问题吗？”

“别什么小姐大姐的，叫兰兰。”

罗星顿了两秒，问道：“兰兰，你和周诚先生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兰兰“嘁”了一声，咬着嘴唇问道：“问这个干什么？想要挖我的花边新闻吗？”

“我是你这边的。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帮你出主意。”

兰兰盯着罗星认真的眼睛看了几秒，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她说道：“我爱他。但他心里面装着别人。”

罗星没想到兰兰这么坦率，可还没等他从惊讶中走出，兰兰便指着他的额头说道：“礼尚往来，你也要回答我的一个问题。”

“请讲。”

“昨晚过得愉快吗？”

◇

两人向植物区深处走去。前方的兰兰步伐轻快，时不时哼着小曲；紧随其后的罗星却尴尬到恨不得用脚趾在地上挖洞。这个女明星莫非真的成了精，连自己做春梦都能猜到？

突然，兰兰停在一棵树下，抬头望着高处的树冠。

“怎么了？”罗星终于找到了可以打破尴尬的话题，连忙问道。

“我们登船时，植物区应当是春季吧？”兰兰仰着头问道。

为了最大限度模拟地球环境，植物区的光照和温度都仿照了地球上自然年的变化，不同气候带几近完美地还原了地球上的季节交替。罗星回想起参观飞船时，整个植物区都是一幅春意盎然的景象。他顺着兰兰的目光向上方看去，杨树和银杏树都披上了一片金黄，枫树涂上了火一般的深红，柳树则变得光秃。即便是小学生也能一眼看出，这些植物正在经历“秋天”。罗星又向地面看去，几天前还在含苞欲放的花卉们，全都变得枯黄。

“是不是温度调节出了问题？”兰兰双手叉腰，眉头紧锁。就在这时，罗星猛地抓住她的手腕，向着植物区深处飞奔而去。

一分钟后，他们来到了 2 号门前。罗星望向穹顶的方向，植物枝叶已经落尽，周围冷冰冰的，他不由得打了个冷战。

“你突然间发什么疯啊？”兰兰气喘吁吁地抱怨道。

罗星解释道：“即便是温度调节出了故障，植物们的响应也不可能如此迅速。我们看到的现象只有一种解释，那就是植物确实经历了季节的变迁。感觉到冷了吗？毫无疑问，这里此刻正在模拟冬季的气候。”

“冬季……啊！”答案在兰兰的大脑中一闪而过，“又是时间吗？”

罗星点头道：“居住区的时间不等速流逝只是一个预演。在事故发生后的一个多小时内，这里的植物已经度过了一年的时间，或者若干年。这里有两个可能性——”他伸出两只手指，“其一，电梯处的时间流速是正常的，越向深处，时间流速越快；其二，植物区最深处，也就是 3 号门附近的时间流速是正常的，越接近电梯，时间流速越慢。这里我说的正常时间流速，指的是二层餐厅处的时间流速。”

兰兰倒吸一口凉气：“如果是后一种情况，那二层的夫人她们就已经度过了几年的时光，甚至更久。既然她们没有在这期间来找我们，说不定已经……”

罗星并没有再说什么。他默默地走到 2 号门前，通道门顺利地打开了，另一侧是空无一人的蓄水区。

兰兰松了一口气，问道：“接下来怎么办？进入蓄水区探索吗？”

“不。”罗星坚定地说道，“无论如何，植物区的深处都是相对而言的‘快时区’，我们继续前进！”

在前往 3 号门的途中，气温逐渐升高，植物也再次变成一片郁郁葱葱的样子。罗星忍不住回头望去，季节仿佛色带一般涂抹在林荫路上，一眼看去春夏秋冬尽收眼底。然而奇景在某一处戛然而止，远处没入了黑暗——这是远处的可见光由于时间流速带来的多普勒效应，已经偏移了可见光区，无法被肉眼捕捉。如果能够从 1 号门附近看向这边，应该能够欣赏到植物在十几分钟内完成枝叶抽枝发芽、逐渐繁茂、直至枯黄脱落的过程，就仿佛纪录片中的延时摄影一般。

深入热带植物区后，植物们再次凋零，干枯的枝干如同墓碑一般矗立。

“这里的树木已经走完了它们的一生，几十年，甚至上百年……”罗星感慨道。虽然他努力摆出一副淡定的样子，紧握的拳头还是出卖了他。

继续向前，眼前陷入了一片漆黑。两人一面努力适应着黑暗，一面前进。兰兰不经意间摸到了一棵树干，随即发出一声惊叫。

“拜托，这种时候就不要再吓人了！”罗星不禁抱怨。

“我到底……摸到了什么？这不是一棵树吗？”兰兰用指尖轻轻地触碰着树干，她张开手掌，掌心沾满了黑褐色的颗粒。

罗星学着她的样子触碰了树干的表面，旋即说道：“这里的树木表面已经碳化，你所摸到的是类似于煤的物质，还有少量的无定形炭。煤的形成需要百万年的时间和高温高压，无法被埋入地底深处的树桩虽然不会变成煤，却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逐渐碳化。”

罗星的解释令兰兰恍惚间飘离了现实。事故后短短的一小时内，植物们竟然经历了上万年时光的变迁。但理性思维立即将她拉了回来：“这么说来，这里的照明设备也早已超过使用年限了吧！”

“即便照明设备不会损坏，储备的能源也不可能供给千年之久。”罗星补充道，“如果按照一小时等于一万年估算……”他在心中快速地运算着，很快得出了惊人的结论，“3 号门附近的时间流速，是 1号门的十的九次方倍。”

十的九次方即一亿，在数学上并不是一个十分庞大的数字，在生活中却又如此缺乏现实感。一亿年前的地球刚刚进入中生代，那时大陆还连在一起，各类动植物也刚刚进入繁盛的时期。在如此的差异下，千年的历史仅需五分钟。

兰兰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等等！据我所知，‘温度’应当是来自空气分子的热运动吧。快时区分子运动的速度在慢时区看来应当是快得难以想象，为何我们并没有感受到气温夸张的变化呢？”

“真没想到你会注意到这一点。”罗星微笑道，“确实，空气分子无规则热运动的速率大约在三百米每秒，如果快时区的分子跑去慢时区，甚至会达到光速极限。这一来可不得了，接近光速的粒子能够轻易突破原子核之间库仑作用产生的斥力，二者碰撞达到弱相互作用力的范围，从而产生核聚变，也就是核爆。但幸运的是，空气分子的平均自由程仅有十的负八次方米，即十纳米左右；而时间流速随着空间是连续变化的，快时区的分子并未移动多少距离便由于碰撞而损失了动能。因此，时间流速的变化并未能造成温度的巨大差异。”

3 号门已近在眼前。看看时间，距离队伍解散已经过了半个小时。如果乐观地认为电梯处的时间流速与餐厅保持一致，现在的“标准时刻”应当是临近九点半。猛然间，前方闪出耀眼的白光，罗星用手掌遮住眼睛，只看到芮汐兆、狄安娜和因特林向着这边走来，光亮来自因特林头部的氙气灯。

“3 号门的情况如何？”罗星迎上前去，问道。

“能打开。”芮汐兆拍了拍机械警卫的臂膀，“我们运气不错，刚刚进入蓄水区便遇到了因特林警卫。事故后他启动了应急机制，一直在蓄水区巡逻。”

一旁的因特林挥了挥手：“古语道‘其徐如林’，所以我是因特‘林’！”

罗星没有理会机械警卫的冷笑话，追问道：“找到舰长了吗？”

芮汐兆摇头。罗星转头问因特林道：“警卫先生，你在蓄水区巡逻的时候，发现了什么异常吗？”

“有大发现哦！”因特林自鸣得意地说道，“我遇到了芮汐兆小哥和狄安娜小姐的‘鬼魂’！”

◇

之后因特林向大家讲述，几分钟前，他身上的声波探测器捕捉到 2 号门附近有人进入。由于阿西莫夫第一定律强制AI必须保护人类安全，他便迎了过去。进入光学探测器的捕捉范围后，他看到了芮汐兆和狄安娜两人。

“我伸手想去触碰他们，他们的身体却如同气体一般地穿透了我的胳膊。我在数据库中拼命地寻找，最终确认此种现象符合文学作品中对‘鬼魂’的描述。我判断‘鬼魂’的战斗力高于‘机器人’，于是为了自我保护向 3 号门的方向跑去。在那里我遇到了正牌的两人。”

罗星思索片刻，追问道：“我想再确认一次。所谓‘鬼魂’，是指光学探测器可以捕捉，触觉传感器却没有反应对吗？”

“是的，我从未遇到过这种情况。”因特林随即自嘲道，“我想，应当是我的传感器出了问题吧，需要让达斯特维修一下了。”

因特林的触觉传感器是由无数纵向生长的氧化锌纳米线阵列组成，这种材料有着很强的压电特性，灵敏度非常高。即便一些纳米线出了故障，传感器也能够正常工作，大面积故障的概率很低。面对事故AI是不会说谎的，那因特林警卫看到的“鬼魂”到底是什么？

众人经过简单的商议后决定：避开蓄水区，从植物区绕到 4 号门附近寻找达斯特和周诚。“未知文明”四个字如同阴云一般缠绕在每个人的脑海中。如果这一切都是“未知文明”的杰作，那“鬼魂”很有可能是他们为了第一类接触而做的准备。

五人小心翼翼地向着 4 号门的方向走去。走出不远后，照明设备再次恢复了运作，枯萎的树木也没有了碳化的痕迹。

“如果将 1 号门和 3 号门连接成一条直线，这条线两侧的时间流速分布应当是对称的。”芮汐兆若有所思，他掏出了两部手机，“我本想留一部手机在快时区摄影，这样在慢时区就可以实时观察快时区的景象了，也有助于估算时间流速的差异。但很可惜，这样是行不通的。”

“手机的电量根本维持不到你走到慢时区吧！”聪明的兰兰说出了答案。

“这确实是原因之一。但如果反其道而行之，将手机留在慢时区而人来到快时区，这一问题就可以解决。但即便如此，这个方法依然不可行。”芮汐兆耐心讲解着，“由于光速不变原理，电磁波的频率会随着时间流速的变化而改变；而手机发射信号的频率是一定的，慢时区发出的信号到了快时区后，红移早已超出了手机基带的识别范围。”

4 号门处并没有看到周诚和达斯特。当回到电梯附近时，众人远远看到周诚靠在树干上闭目养神，达斯特百无聊赖地嚼着口香糖。看到他们走来，达斯特远远地招手。

罗星走上前去，问道：“你们来这里多久了？”

“以我的主观时间计算，三十五分钟左右。沿途植物的变化吓了我们一跳，我花了不少时间去检修温度控制装置。”

果然是达斯特的作风，看来他们也察觉到了植物的变化源于时间流速的改变。正当罗星等人打开电梯门准备返回一层时，达斯特突然问道：“你们有没有看到舰长？我们也在等他。”

之后，达斯特为众人讲述了两人的遭遇。他们一行前往 4 号门，途中花了一些时间对植物的异变进行调查。达斯特怀疑温度控制设备出了故障，直到周诚点破“时间流速”的问题才恍然大悟。来到 4号门前时，主观时间已经过了接近二十分钟。幸运的是，4 号门顺利地打开了。两人进入了蓄水区，却迎面遇到了慌慌张张的舰长。

“舰长的样子很奇怪，二话不说便将我们推出了蓄水区。”达斯特讲述道，“即便来到植物区，他也依旧一副惊魂不定的样子，仿佛遇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

还没等二人发问，弗姆舰长便迫不及待地讲述了自己的经历。事实上，今天一早他便完成了引擎的整备，于是去往了健身房运动。完成了几组训练后已是早饭时间，正当他准备前往餐厅时，事故发生了。

弗姆舰长立刻做出判断，餐厅那边有夫人负责，他作为舰长的第一要务是前往控制区排查故障。来到一层后，弗姆舰长同样遇上了无法开启的 1 号门，只得绕道经由 4 号门来到蓄水区。在那里，他遇到了真正诡异的现象。

“真正诡异的现象？”罗星皱眉问道。

“舰长并没有说明。”达斯特叹气道，“他只是认为自己的脑子出了问题，要我们留在这里确保安全，自己再次进入蓄水区调查。”

之后达斯特和周诚回到了 1 号门，可弗姆舰长再也没有出现。另外两队人马分别打开了 2 号门和 3 号门，同样没有见到舰长的踪影。

简单商议后，七人很快达成一致：进入蓄水区，寻找舰长。

第一步是确认 4 号门两侧时间流速的差异。众人一同进入了蓄水区，芮汐兆借来罗星的手机进行了简单的设置，使得他可以通过自己的手机对其进行远程桌面设置。之后，他打开罗星手机的秒表功能，在开始计时的刹那丢了出去。当这边计时五秒后，芮汐兆远程操控丢出的手机停止了计时。

芮汐兆回到植物区捡起地上的手机，看着屏幕摇了摇头：“失败了。计时没有停止，时间流速带来了频段差异，导致远程桌面失效。从已有数据来看，这里经过了二十万秒以上的时间。”

这个庞大的数字令众人一时无所适从，只有物理专业的罗星和芮汐兆在心中默默计算着。思考片刻后，芮汐兆说道：“我需要调整手机基带的发射频率，请大家拿出手机。”

狄安娜、达斯特与周诚的手机款式都十分老旧，当看到兰兰手中精致的粉红色手机时，老芮会心一笑：“大明星的眼光不错嘛，选择了市面上最高档的性能机，而不是奢侈品。这个型号的手机频率接受范围十分广，理论上能够达到千K赫兹到百G赫兹的范围。就用它了！”

兰兰嘟着嘴表示，自己可是会给手机换电池的。

芮汐兆对兰兰的手机进行了设置，再次重复了实验。五秒过后，老芮捡起兰兰的手机，兴高采烈地展示了结果：“成功了。我们很走运，门内外流速只相差四个数量级，尚在手机的频率接受范围之内。”

在蓄水区计时的五秒内，植物区经历了近十五万八千秒，接近四十八小时。简单的除法运算便可得知，门两侧的时间流速相差了三万一千五百倍。

“你们很聪明，回到了 1 号门附近等待。”老芮打趣道，“如果留在这里，即便舰长进入蓄水区五分钟，你们也需要等上 110 天。”

“等等！”罗星想到了另一个问题，“如果时间流速相差四个数量级，那隔着通道我们应当根本看不到里面的样子，时间流速带来的多普勒效应会使得整个光谱大幅红移或蓝移。”

“既然罪魁祸首有本事改变时间流速，通过投影之类的技术让你看到时间流速相同的影像更是易如反掌。至于原本的可见光，要么红移成为无线电波，要么蓝移成为X射线，你的瞳孔是不会有反应的。”

解释完毕，芮汐兆招呼大家再次通过 4 号门来到植物区，说是还有一个实验需要进行。只见他从树下挖出一块石头丢入 4 号门，在穿过屏蔽门的一刹那，石块停在半空中。

“因为我们的时间流速快了里面十六万倍，丢出的石块就像是静止一般吗……”兰兰惊叹道。

“我的目的不止于此。”芮汐兆招呼大家再次进入蓄水区。穿过 4号门的瞬间，视野中石块便再次向前飞去，落在不远处的地面上。

“这个结果十分重要，关乎大家的安全。”芮汐兆指着地面上的石块说道，“4 号门两侧时间流速相差了三万一千五百倍，那么理论上，我在植物区丢出的石块，进入蓄水区后的速度应当提升同样的倍数。然而实际情况是，它维持了原来的速度。这证明了静止质量不为零的物体穿过门时，会维持相同的速度，动量由时空不连续界面补偿，光速则维持不变。”

“那又怎样？”达斯特不解道。

老芮哼了一声：“若非如此，三万倍的速度差异可以把丢出的石块变成洲际导弹，一亿倍的差异则可以接近光速，达到核弹的毁灭能力。所以我才说，这关乎大家的安全。”

如梦初醒的众人松了口气。虽然不知原因为何，深渊号恰到好处地维持在了这样一个状态：可以探索，并且不会简单地引发灾难性后果。

怀揣着各自的心思，众人再次踏上了寻找舰长的道路。

◇

三分钟后，他们第一次见识到了何为“真正诡异的现象”。

没有人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那一瞬间，他们只觉得眼前的景物模糊了，头脑里一阵眩晕。但很快一切便恢复了正常，映入眼帘的也是蓄水区熟悉的景色。

只不过，他们回到了 4 号门前。

“怎么回事？”兰兰第一个警觉了起来，“我们不是走出好远了吗？”

罗星和芮汐兆的额头淌过几滴冷汗，就连狄安娜的眼神也不安了起来。这种时候能够临危不乱的，大概只有沉默大叔周诚了。

“可能是我们方才到达的位置上设置了传送装置。”老芮说出了自己的猜测，“保险起见，我建议沿着另一方向前进。”

达斯特反驳道：“且不论深渊号上并没有这种装置，在一百米内实现空间传送，人类科技根本就做不到好吧！”

“你亲眼见识了一秒钟等于九小时的世界，而且它们只隔着一扇门，现在还有什么是不可能的！”老芮吼了回去。

大家小心翼翼地向着另一个方向走去。狄安娜走在最前方，将长剑举在胸前开路；因特林三百六十度旋转着头部的监视器，为队伍的后方提供安全保障。

眩晕感再次袭来是在五分钟之后。待眼前景色清晰后，罗星发现自己仍然位于蓄水区。突然间，耳旁传来老友的叫声：“等等，这不是我们上次消失的位置吗？”

罗星打量着蓄水区颇为雷同的景色，旋即从小溪边石块的形状判断出了自己的位置。他们目前正处在第一次消失的地方，与刚刚到达的位置相差了二百米以上。

“其他人哪儿去了？”兰兰一声惊呼，罗星和芮汐兆方才发现了事态的异常：此时此地，只有他们三个人。

罗星的大脑已经陷入一片空白。三人顺着身体的本能向着 4 号门的方向奔去，迎面遇到了从另一方向赶来的大队人马。看到没有人失踪，罗星终于松了一口气。达斯特是这样描述的：我们同样产生了眩晕感，但结束后发现自己仍在原地。回头看看，你们三人不见了踪影。

众人热烈地讨论着，大家秉承着各自的观点，但没有谁能够完美解释遇到的状况。突然间，一向沉默的狄安娜看着不远处的水面，皱眉道：“那是什么？”

罗星顺着狄安娜目光的方向望去，远处的溪面上漂浮一个褐色的、橄榄球大小的球形物体。他立即跑上前去，但在发现真相的那一瞬间，身体不由得一颤。看到兰兰和老芮也跟了上来，罗星立即伸手阻止，但兰兰还是瞥见球体的真面目，惊讶地捂住了嘴——

那是弗姆舰长的头颅，颈部流淌出的鲜血染红了水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