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崇祯初年,一方面由于后金侵略的加紧,锐化了对外的矛盾;另一方面,由于农民叛变的扩大,又深化了社会内部的矛盾。在此内外矛盾的交织之中,庄烈帝即位以后第一个任务,便是以紧急的手段,消灭统治者阶层中内部的矛盾,加强统治者阶层中的团结,以应付内外的敌人,于是杀魏忠贤,歼灭阉党,释放东林党人,企图把政权紧握在自己的手中,内平流寇,外抗后金,把明代政权,从危机中挽救出来。所以他一面先后以杨鹤、洪承畴总督三边军务,进剿流寇;另一面又起用袁崇焕经略辽东,抵御后金。双管齐下,大有复兴明朝的雄心。
然而可惜的,是庄烈帝当时有一个见解,以为攘外必先安内,所以把大部分兵力财力,都用于进剿“流寇”,而对后金的守备则十分不够。除山海关略有配备外,其他蓟北则非常空虚。当时崇焕曾指出此种危机,他说:“臣身在辽,辽无足虑。惟蓟门单弱,敌所窃窥。请严饬前督峻防固御,为今日急着。”但他的建议,并没有引起当局的注意。而后金兵不久即利用这一弱点,避开山海关,由龙井关,大安口,喜峰口迂回入蓟北,于是陷遵化,“越蓟州而西,徇三河,败宣大援兵,遂取顺义,……因进兵薄京城,营于土城关之东。” 而燕京因以震撼。当时袁崇焕方整理关外防务,他刚刚镇压了宁远的兵变,斩杀了私通敌人的毛文龙,正准备进一步规复辽沈的计划。而忽闻此变,乃以骑兵兼程驰援,而步步随之。后金以袁崇焕再起非常害怕,于是乃实行挑拨离间的计策,于是袁崇焕不死于战场,而死于敌人之离间,死于昏庸之政府。据《明史》:“时宦官二人陷敌,敌设间,佯为崇焕密附满洲,故使闻之。待释归,其人奔告于帝”, 帝遂信之不疑。于是袁崇焕遂于三年八月十六日弃市,兄弟妻子流三千里。籍其家,家无余资。天下冤之。
袁崇焕死后,当时有布衣程本直为之诉其冤曰:
崇焕十载边臣,屡经战守,独提一旅,挺出严关。迄今山海而外一里之草莱,崇焕手辟之也;一城之垒,一堡之堞,崇焕手筑之也。试问自有辽事以来,谁不望敌数百里而逃,弃城于数十里而遁,敢与敌人划地而守,对垒而战,翻使此敌望而逃、弃而遁者,舍崇焕其谁与归。
客亦闻敌人自发难以来,亦有攻而不下,战而不克者否?曰,未也。客亦知乎有宁远丙寅之围,而后中国知所以守;有锦州丁卯之功,而后中国知所以战否也?曰,然也。……今日滦(州)之复,遵(化)之复,永(平)之复也,谁兵也,辽兵也;谁马也,辽马也;自崇焕未莅辽以前,辽亦有是兵有是马焉否也?
我们读程本直的诉冤书,不觉同情之心油然而生。我们所可惜的,不是袁崇焕个人的生命,而是明朝政府不能容忍抗清最力的将领,而是明朝政府毫不犹豫地执行敌人灭亡自己的国家的任务。论者谓袁崇焕之死与杀毛文龙有关。但据《明史》所载:毛文龙为阉宦魏忠贤的义子,亦即当时阉党余孽用以阴通敌人的线索。袁崇焕杀之,正是为国除奸。在毛文龙杀后,当时曾有如此的舆论:“自武登抚相与争而去,其欲得而甘心于文龙者,非一日也,非一人也;辱白简,挂弹章,可数百计也。是左右诸大夫皆曰可杀,国人皆曰可杀也。其不杀也,非不杀也,不能杀也,不敢杀也。是以崇焕一杀而通国快然。” 由此可知毛文龙乃是一个“国人皆曰可杀”而又“不能杀”、“不敢杀”的人物,然而袁崇焕却因为杀了这样一个通敌卖国的人物,而成为其致死的原因之一,明朝政府中的汉奸势力之大,于此可以想见。故袁崇焕之死,正表示着明朝汉奸势力之抬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