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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候”——指的是过了雪崩危险期,进入新绿满眼的登山季节的那段时间。

不久,木通 新芽也要从饭桌上消失了。

游手好闲的岛村自然地对自己失去了真诚,他想借山野唤回真诚,于是一个人就到山间散心来了。那天晚上,他在国境的群山游荡七天之后,下山来到温泉场,吩咐召一位艺妓陪夜。那天举行修路工程竣工典礼,十分热闹,连村里的蚕房兼剧场都临时当作宴会厅了。十二三个艺妓,本来就人手不足,哪里还能临时叫得到?听说师傅家的姑娘也到宴会上帮忙了,跳上两三轮舞就回来,要不就叫她来也行。岛村又仔细问了一遍,一位侍女大致讲了下面的情景:三味线和舞蹈师傅家的姑娘虽说不是艺妓,可大宴会也时常请去,这里没有年轻的雏妓 ,许多人年龄大了,不愿意出去跳舞,所以姑娘就显得特别宝贝。她倒很少单独去旅馆应客,但也不是个纯粹的素身子。

侍女的话听起来有些怪,岛村没放在心里。过了一小时光景,女子在侍女的带领下竟然来了,岛村一惊,立即端坐着。侍女正要离开,女子拽住她的衣袖,又叫她坐下来。

女子给他的印象是出奇地清洁,看来就连脚趾丫里也很干净。岛村甚至怀疑是不是因为自己的双眼看了太多山里的初夏,才有如此联想。

她虽然有几分艺妓的装扮,但裙裾自然不会拖在地上,里面也规规矩矩穿着一件柔软的单衫。高价的腰带似乎有些不合身份,但看上去反而使人顿生怜悯。

先是谈了一些山中见闻,侍女出去了。村子周围可以看到的这些山峰,女子大都叫不出名字,岛村也无心再喝酒了。女子便出乎意料地直接对他说,她就生在这个雪国,到东京做陪酒女期间,被人赎出,打算将来做个舞蹈师。哪知一年半后,那位恩人就死了。打从那人死后到今天为止,这也许就是她的真实的身世,可她也不急于全部抖落出来。她说自己十九了,要是真的,那么十九岁的她,看起来像是二十一二岁的人了。岛村开始找到了宽松的话题,便谈起歌舞伎来。对于俳优的艺风和信息,女子比岛村更精通。也许渴望着这样一位可以倾诉衷肠的人,她一个劲儿说着,不由露出花街女子的根性来。她似乎很熟悉男人的心思,但尽管如此,岛村一开始就把她当作淑女看待。一个星期没有开口和人说话了,他心里充满了对于人世的思恋和温情。岛村首先从女子身上感受到一种类似友谊的东西,甚至山野的感伤也牵连到女子身上来了。

翌日午后,女子将入浴用具放在廊下,顺便到岛村屋里来玩。

她身子尚未坐稳,他就突然说想叫她帮着请个艺妓来。

“帮忙请人?”

“你明白的?”

“这怎么行?我到这里来,做梦都没想到,您会叫我干这种事情。”女子嗔怒地转身走到窗前,眺望国境的群山,面颊泛起红晕。

“这里没有那种人啊。”

“撒谎!”

“是真的。”她又猝然转过身来,坐到窗台上。

“绝对不可勉强人家的。艺妓都是自由身,旅馆一概不做这种事。不信,您随便找个人问问就知道了。”

“我想托你帮帮忙。”

“为何非要托我干这种事情呀?”

“我把你当朋友啊!既然是朋友,怎么好意思跟你调情呢?”

“这就叫朋友啊?”女子被他的话激得像个小孩子似的。接着,她甩出这么一句:

“您真了不起,这种事儿也能托我。”

“这又算什么呢?我在山上养好了身体,可头脑还是不清晰,即便和你也没法说知心话。”

女子低眉沉默不语。这样一来,岛村也显现出一个男人的厚颜无耻,不过她对这些早已习以为常,十分通达地理解了对方的意思。岛村凝望着她,也许眉毛太浓密了,她低俯的眼睛显得那般温婉而娇媚。女人的脸庞左右稍稍摇动着,又染上薄薄的红晕。

“您找个可意的吧。”

“这事得问问你呀。我初来乍到,怎么知道谁长得漂亮?”

“要找漂亮的?”

“年轻就行。年纪轻轻,就不会出大差错。只要嘴不狂、不唠叨个没完就好。傻乎乎的也不要紧,要干净些的。闲聊时我可以叫你来嘛。”

“我才不来呢。”

“别瞎说!”

“哼,就不来,还来干什么呀?”

“我想和你清清爽爽地交往下去,所以才不打你的主意啊!”

“真会说。”

“要是有了那种事儿,明天就不愿意再见到你,说起话来也不自在了。我从山上来到村子里,好不容易有个亲近的人,所以我不想作践你。不过,我到底是个出门在外的人啊!”

“嗯,这倒也是。”

“不是吗?从你来说吧,假如我找的是你讨厌的女人,以后见到了,也会恶心的。要是你替我挑,那就好多啦。”

“那谁晓得?”她冲了他一句,又蓦然转过脸去,“说的也是。”

“要是咱俩热络了,就糟啦。那多难为情,也不能长久相处了。”

“是啊,大家都这样。我生在港镇,这里是个温泉场哩。”想不到女子说得很直率,“客人大都是来旅行的,我虽说还是个孩子,可也听好多人说过,他虽然喜欢你但当面不肯说,这种人才叫人时时想着他,永远不忘记。分别后也一样。对方一旦想起你,给你写信来的,一般都是这一类人。”

女子离开窗户,这回轻柔地坐到窗下的榻榻米上了。看她脸色,似乎想起遥远的往日,急急滑向了岛村身旁。

女人的声音满含真情,这倒使得岛村感到内疚,想到不该轻易欺骗了她。

但是,他没有说谎。女人本来是个淑女,他虽然想找女人,但也不必对她有所欲求,就能问心无愧地得手。她太清纯了!从见到她第一面起,他就将她另眼相加。

况且,那时他还没有选定夏天的避暑地点,他打算带家属到这个温泉场来。这样一来,这女子幸好是个淑女,就可以陪伴妻子游玩,教妻子学习跳舞,消烦解闷儿。他确实这么想过。他虽然对女子产生一种情谊,但还是相应地度过了这一关。

不用说,在这里也有一面岛村窥看黄昏暮景的镜子。他不仅不愿意和这种身份暧昧的女子藕断丝连,而且他认为,这也和夕暮火车车窗上映射的女子面颜一样,不过是一种虚幻的影像罢了。

他对西洋舞蹈的兴趣也是如此。岛村出生于东京下町 ,幼小时就迷恋歌舞伎和戏剧,学生时代偏爱流行舞和歌舞。他富有钻研精神,不达目的决不罢休。他涉猎古代记述,遍访流派宗祖,不久,又结交日本舞新人,写作研究和批评的文章。这样一来,无论在日本舞沉滞时期或者自以为是的新的探索之中,他都有一种切实的不满足感。于是,他打定主意,决心投身于实际运动之中。但当他受到日本舞蹈青年演员招请时,又猝然换马,转向西洋舞蹈了。日本舞蹈完全不看,而开始搜集西洋舞蹈的书籍和照片,甚至不辞劳苦从国外将宣传画和节目单之类弄到手。他决非仅仅出于对异国和未知世界的一颗好奇心,他由此重新获得的喜悦,在于目无所见的西洋舞蹈。岛村根本不看任何日本人跳的西洋舞蹈。借助西洋印刷品写写谈论西洋舞蹈的文章,没有比这更轻而易举的事了。未曾一见的舞蹈是另一个世界的故事,只能是纸上谈兵、天国之诗。名为研究,实际是凭空想象,不是欣赏舞蹈家鲜活肉体跳跃的艺术,而是欣赏西洋语言和照片所浮现出的他本人空想跳跃的幻影。这是一种捕风捉影的情恋。况且,他写一些介绍西洋舞蹈的文字,好歹也算个文人。他有时借此解嘲,以抚慰自己随处漂泊的心灵。

他的这些有关日本舞蹈的话题,使得女子对他更加亲近起来。可以说这些知识相隔多年之后又在现实中发挥了作用。然而,这或许因为岛村不知不觉将这女子当成西洋舞蹈对待了。

所以,当他觉得自己含有淡淡旅愁的话语,触及她生活中的隐痛时,他觉得欺骗了这个女子,心里十分后悔。

“这样的话,下回我带家属一道来,你们可以好好玩玩了。”

“嗳,这个我知道了。”女子放低声音,微笑着说,随后带着几分艺妓的神色调笑道:

“我也很喜欢那样,味淡而情长嘛。”

“所以请你代我叫一个呀。”

“现在?”

“嗯。”

“您真行,大白天亏您开得了口!”

“我不要被人拣剩的。”

“瞧您说的,您当这里是捞钱的温泉场呀?那是打错了算盘。您看看村里的样子还不清楚吗?”女人带着一副意外认真的口气,再三强调这里没有那样的女人。岛村一怀疑,女子就一本正经起来,且退让一步说:至于要怎么做,这得由艺妓自己决定,不过,要是不给主家打招呼就外宿,那是艺妓自己的责任,出了事主家 是不管的。要是跟主家打了招呼,那就是主家的责任,不论有什么事都会担待到底。就这一点不同。

“责任是指的什么?”

“比如搞出了孩子,或者弄坏了身子什么的。”

岛村对于自己这个颇为傻气的问题苦笑了一下,心想,这个山村说不定会有这种满不在乎的事情。

游手好闲的他自然有心要找到一种保护色,他对各地的社会民风抱有本能的敏感,从山上下来,就能从这座村子朴素的景象之中获取安闲和舒适。听旅馆人说,这里是雪国生活最舒心的村庄之一。直到前几年铁路开通之前,这座村子就是农家百姓的温泉疗养地。有艺妓的家庭,挂着餐馆或小豆汤店的褪色的门帘,看到那煤烟熏黑的旧式格子门,人们就怀疑,这里会有客人登门吗?在所谓日用杂货店和茶食店里,只雇有一名艺妓,主人除了店里生意之外,还到农田里干活。看来她是师傅家的姑娘,没有营业执照 ,偶尔去宴会上帮帮忙。这样做也不会使其他艺妓说闲话。

“一共多少人?”

“您说艺妓?十二三个人吧。”

“什么样的人好呢?”岛村站起来去按门铃。

“我回去啦?”

“你不能回去!”

“我不愿意。”女子屈辱地摇摇头,“我要回去。放心吧,我不在乎。我还会来的。”

可是一看到侍女,她便若无其事地重新坐正身子。侍女问她想找哪一个,问了几次,她都不肯提名字。

不一会儿,一个十七八岁的艺妓进来了,岛村一眼瞅到她,下山来村里寻欢的热情顿时凉了。她一双黝黑的膀子,瘦骨嶙峋,看样子带着几分稚气,人也还好,所以他极力不显露出一副扫兴的神情,向艺妓那边瞧过去。实际上,他的眼睛是被她身后新绿的群山迷醉了。他也不想再说什么,总之,这是一个山里的艺妓。看见岛村闷声不响,那女子颇为识相地默默站了起来。这时,场面更加尴尬。这样僵持了一个多小时,岛村心里琢磨,如何用个巧妙的办法才能将艺妓打发回去。忽然他想到来过一张电汇单,就借口要马上跑一趟邮局,伴着艺妓一同离开屋子。

岛村走到旅馆门口,抬眼看到新绿飘香的后山,心向往之,撒野似的奔山上跑去。

也许感到有些蹊跷吧,他一个人大笑不止。

他太累了,又忽然回转身子,撩起浴衣,猝然向山下奔跑。脚底下腾起两只黄蝴蝶。

蝴蝶联翩飞舞,不久飞过国境的山峰,随着黄色渐渐变白,蝴蝶也越飞越远了。

“怎么啦?”

女子站在杉树荫里。

“您笑得挺开心啊!”

“打发走啦!”岛村又止不住大笑起来。

“走啦!”

“是吗?”

女子飘然转过身子,向杉树林里走去。他默默跟在后头。

这里是神社,布满苔藓的一对石兽 旁,有一块平滑的岩石,女子在上面坐下来。

“这里最凉快,盛夏时节也有冷风吹来呢。”

“这地方的艺妓都是那副模样吗?”

“大体都差不多。中年里头倒有长得挺漂亮的。”她低着眉淡淡地回答。她的脖颈上印着一小团儿杉树的清荫。

岛村仰望着树梢。

“算啦,体力全耗尽啦,真好笑啊!”

这棵杉树很高,只有将两手向后支在岩石上,挺起胸脯才能望见梢顶。树干笔直而立,浓密的树叶遮蔽着天空,寂然无声。岛村背靠着的是其中一棵最古老的树干,不知为什么,北面一侧的树枝,到顶端全部干枯,一排光秃的桠杈如尖桩倒刺进老干内部,犹如凶神的刀剑。

“我打错了主意。下山来初次见到你,还以为这里的艺妓都很标致呢。”他笑了,本来他想,七天里在山间养精蓄锐,从而可以顺利地宣泄一番了。岛村到现在才明白,此种感觉,实际上也是因为初遇这位清纯无垢女子的缘故。

女子凝神眺望远方夕阳下光闪闪的河水,有点寂寞难耐。

“啊,差点儿忘记了。这是您的香烟。”女子极力表现出一副轻松的样子,“刚才到您房间,看到您不在,不知出了什么事。您一个人拼命向山上跑,我是从窗户里看见的,好生奇怪。您忘记带香烟,我给您拿来了。”

她从袖袋里掏出香烟,给他点了火。

“真对不住那孩子啊!”

“没事儿,叫她什么时候走,还不是全凭客人一句话。”

布满石子的河流发出圆润、甜美的响声。透过杉树可以窥见对面山间襞褶的阴影。

“找不到一个和你相当的女子,以后见到你会后悔的。”

“我才不管呢,您倒是挺逞强的啊!”女子嘲讽似的说。和叫艺妓前大不相同,他们两个之间已经有了一种别样的感情。

一开始就想寻求这样的女子,又偏偏围着她远远绕圈子,当岛村彻底明白过来之后,他对自己甚感厌恶。同时,他发现这个女子异常美丽。女子站在杉树荫里呼唤着他,那窈窕的倩影使他浑身感到爽适。

细长而稍高的鼻梁虽显一般,但下面小巧而紧凑的嘴唇,宛如时伸时缩的水蛭漂亮的环节,细嫩、柔软,沉默时仿佛也在不停蠕动。要是有了皱纹或颜色失当,就会给人不洁的感觉,但并非如此,而是显得滑润而晶莹。眼梢既不上挑,也不下垂,着意描成横直的眼睛似乎有些不大自然,但却恰到好处地包裹在一双浓密而微微低俯的眉毛下边。丰腴的桃圆脸轮廓平凡,但皮肤犹如细白瓷上略施薄红,颈项也不显得肥满。因而,她是个美人,更是个洁女!

作为一个有过陪酒经历的女子,她的胸脯微微前挺。

“瞧,不觉间飞来这么多蚊子。”女子抖了抖裙裾,站起身来。

静谧之中,两个人面孔上都显现出百无聊赖的神情。

大约夜间十点钟,女子在廊下大声呼叫岛村的名字,她一头闯进他的房间,立即倒在桌子上。她喝醉了,双手在桌面上乱抓一气,大口大口地喝水。

听说今冬在滑雪场结识的一帮老相识,越过山岭来和她相会,他们把她请到旅馆,招来艺妓大大热闹了一场。她被灌醉了。

她头脑昏昏沉沉,一个人滔滔不绝地说着,接着又添一句:

“这不好,我得回去。他们不知出了什么事,会到处找我的。”她踉跄地走出屋门。

约略一小时后,长长的走廊又响起了杂沓的脚步声。她东倒西歪地走进来,高声喊道:

“岛村先生——!岛村先生——!”

“咦,不在吗?岛村先生——!”

这纯粹是一个女子呼喊自己的心上人的声音。岛村大吃一惊。这尖利的嗓音响彻整个旅馆,他迷惑不解地正要出去,女子一把戳破格子门,抓住门框,“咕噜”一声向岛村身上倒过来。

“唔,在屋里呀!”

女子小鸟依人,紧靠在他身上。

“我没有醉!嗯,谁醉啦?我好难受,好难受啊!可脑袋很清醒。啊,真渴。那种混合威士忌不行,一喝就上头,脑袋疼。那些人买的净是劣质酒,我哪里知道?”说着,她用手不住揉搓着脸孔。

外面骤然响起雨声。

女子稍稍放松膀子,一骨碌倒下了。他搂住她的脖子,女子的发髻几乎被他的面颊压得散开来。他顺势把手探入她怀中。

女子没有答应他的要求,两只膀子像锁紧的门闩一样,紧紧压在他想要的东西上。她玉山倾倒,已经力不从心了。

“什么呀,这个玩意儿,是什么呀?畜生,畜生!我累了啊!这玩意儿。”说罢,她猛地咬住自己的胳膊肘儿。

他连忙将她拉开,胳膊上留下了深深的牙印。

这时,她已经任他摆布了,开始胡乱地写起字来。她说她要写几个喜欢的人的名字给他看,接连写了二三十个影剧明星的名字,然后又写了无数个岛村的姓名。

岛村掌心里那团难以到手的温软而肥腴的东西渐渐发热了。

“啊,好啦,这下子放心啦!”他亲切地说,他有了一种母性的感觉。

女子又急剧痛苦起来,她挣扎着想站起身子,又一头栽到房间对面的一角里。

“不行,不行,我得回去,回去!”

“你怎么走?这么大的雨。”

“赤脚也要回去!爬也要爬回去!”

“太危险啦,要走也得我送你。”

旅馆在山丘上,有一段陡坡。

“松开衣带,躺一会儿,醒醒酒。”

“那怎么行,就这样,习惯啦。”女子坐正姿势,挺起胸。然而,她很憋闷,打开窗户想吐又吐不出来。她扭动身子,想一下子躺倒,但还是咬着牙坚忍住了。这样持续了好长时间,她时时强打精神,反复说“要回去,要回去”,不知不觉过了凌晨两点钟。

“您睡吧,我叫您睡嘛!”

“那你呢?”

“我就这样,醒醒酒就回去。趁着天未亮回去。”她膝行过去,拉住岛村。

“别管我,睡下吧。”

岛村钻进被窝,女子趴在桌子上喝水。

“起来,听见了?叫您快起来。”

“你想叫我干什么?”

“您还是躺下吧。”

“你都说些什么呀?”岛村站起来。

他一把将女子拽过去。

女子不住转头,左右躲闪,突然她急剧地伸出嘴唇。

然而,其后她又像病中说胡话一样,倾诉满心的苦楚。

“不行,不行,您不是说好了要做朋友的吗?”这句话她不知重复了多少遍。

岛村被她那真诚的声音打动了。他皱起眉头,紧绷着脸,拼命控制自己。这种强烈的压抑使他兴味索然,他想信守和女子的约定。

“我还有什么可惜的呢?我决不是可惜我自己。不过,我不是那种女人,我不是那种女人啊!您自己不是说过吗?这样就不能长久了。”

她醉意蒙眬,浑身酥软。

“这可不怪我呀,都是您不好。您输啦,都怪您,不怪我呀。”她虽然说得过于直露,但依旧抑制满心喜悦,咬住袖子不放。

好一阵子,她显得有些失魂落魄,安静了下来。忽然,她尖利地叫道:

“您在笑我,对吗?您在嘲笑我呀!”

“我没有笑你。”

“您心里在笑我!现在不笑,以后肯定还会笑我的!”女子俯伏着身体抽噎起来。

随后,她又立即止住哭,紧紧依偎着他,温婉而亲密地详细谈起自己的身世。醉态里的那种痛苦仿佛一扫而光,对刚才的一切绝口不提了。

“真是的,只顾着说话,什么都不知道啦。”这回,她倒“噗哧”笑了。

她说趁着天还没亮必须赶回去。

“夜还很黑,这里的人都起得很早啊。”她几次站起来,打开窗户朝外看看。

“还看不见人影呢。今早下雨,没人下田吧?”

可是,雨夜里,等到对面山峦和山坡上的房屋依稀可见时,女子依旧不舍得离开,但还是赶在旅馆的人起床之前,整了整头发,又怕岛村送她到大门口会被别人看到。于是慌慌张张逃也似的独自跑了出去。岛村当天也回东京了。 fKBHfxUELOf/S5eQ9pZGZoyb1OBk02K2NxcfkIb94VWPdy+n0mhMGFTybBb2MYu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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