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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两位朋友的这段对话发生在矿泉厅的某个早晨,当时她们相识大约八九天。这段对话展示了她们之间非常热烈的情感,她们细腻、审慎、独特的思想,以及她们的文学品味,也说明了那份感情是多么合情合理。

她们约好了见面,因为伊萨贝拉比她的朋友早到了将近五分钟,她的第一句话自然是——“亲爱的宝贝,你怎么这么晚?我等你好半天了!”

“啊?真的吗?——真是抱歉,我还以为自己很准时。可是才一点呢。我希望你没等太久吧?”

“哎呀!等了好久,肯定有半个小时了。现在咱们到房间那头坐下来开心开心吧。我有一百件事想说给你听。首先,我担心今天早上会下雨,就在我想出门的时候,天看起来那么阴沉沉的样子,真把我急死了!你知道吗?我刚刚在米尔萨姆街 一家商店的橱窗里看到一顶帽子,你想象不出有多漂亮——和你的那顶很像,不过配了红绸带而不是绿绸带,我真想要。不过,我最亲爱的凯瑟琳,你这一早上都做了些什么?——你还在接着看《尤多尔弗》 吗?”

“是的,我一醒来就开始看,已经看到黑纱幔 了。”

“真的?多开心呀!哦!我无论如何也不会告诉你黑纱幔后面是什么!难道你不急着想知道吗?”

“哦!是的,非常想。会是什么呢?——可别告诉我——我说什么也不想听。我知道一定是具骷髅,我肯定是劳伦蒂娜 的骷髅。哦!我真喜欢这本书!我真想一辈子都读它。说真的,要不是遇见你,我是绝不会从书里出来的。”

“亲爱的宝贝!我真是太感谢你了。等你读完《尤多尔弗》,我们再一起读《意大利人》 吧。我已经给你列了一打这样的书单。”

“真的?我太高兴了!——都是些什么书呢?”

“我直接念给你听听吧。在这儿,在我的口袋笔记本里。《沃尔芬巴赫城堡》《克莱蒙》《神秘的警告》《黑森林的巫师》《夜半钟声》《莱茵河的孤儿》,还有《恐怖的奥秘》 。这些书够我们看一阵子啦。”

“哇,太好了。可是这些书恐怖 吗?你确信它们都很恐怖吗?”

“是的,保证没问题,因为我有个很特别的朋友,一位安德鲁小姐,很可爱的女孩,一个世界上最可爱的女孩,她每本书都读过。我真希望你认识她,你肯定会喜欢她。她正在给自己织一件可爱得不得了的斗篷。我觉得她美得像天使,很恼火男人竟然不爱慕她——我还因此把他们都狠狠责备了一通。”

“责备了他们!你是因为他们不爱慕她而责备他们吗?”

“对,我就是那么做的。为了真正的朋友我什么都愿意做。我不会三心二意地爱着谁,那不是我的本性。我的情感总是特别强烈。今年冬天的一次舞会上,我告诉亨特船长他要是总和我开玩笑,我就不跟他跳舞,除非他承认安德鲁小姐像天使一样美丽。男人不相信女人之间有真正的友谊,我一定要让他们知道并非如此。现在,要是我听见谁说你的坏话,我会立刻发火——不过那根本不可能,因为你正是男人最喜欢的那种女孩。”

“哦,天啊!”凯瑟琳红着脸叫道,“你怎么能这样说?”

“我太了解你了。你那么活泼,这正是安德鲁小姐所缺乏的,因为我必须承认她的性格实在太乏味了。哦!我一定要告诉你,昨天我们刚一分手,我就看见一个小伙子特别热切地瞧着你——我肯定他爱上你了。”凯瑟琳红着脸再次否认她的话,伊萨贝拉笑了。“这是真的,千真万确。但我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你对谁的爱慕都无动于衷,除了某位先生,我就不说名字啦。唉,我也不怪你——(语气严肃了些)——你的感受很容易理解。要是真的心有所属,我很清楚任何人的关注都很难让我们开心。所有与心爱的人无关的事物都变得索然无味,平淡无奇!我完全理解你的感受。”

“可你不该让我相信我有多么想念蒂尔尼先生,因为我可能永远都见不到他了。”

“永远都见不到他!我最亲爱的宝贝,千万别这么说。我相信你要是这么想,肯定会非常难过。”

“不,我肯定不会。我不想假装我没有很喜欢他,但只要能读《尤多尔弗》,我就觉得好像谁也不能让我难过。哦!那可怕的黑纱幔!我亲爱的伊萨贝拉,我肯定后面是劳伦蒂娜的骷髅。”

“我觉得真奇怪,你竟然从没看过《尤多尔弗》。不过我猜是因为莫兰太太反对小说。”

“不,她没有。她自己经常读《查尔斯·格兰迪森爵士》 ,可我们弄不到新书。”

“《查尔斯·格兰迪森爵士》!那是很恐怖的书吧,不是吗?——我记得安德鲁小姐连第一卷都没读完。”

“它一点也不像《尤多尔弗》,但我觉得很有趣。”

“是吗?——你真让我惊讶,我以为那本书没法读呢。不过,我最亲爱的凯瑟琳,你想好今晚头上戴什么了吗?我决定不管怎样都要和你打扮得一模一样。男人有时对那个还挺注意的呢。”

“可是他们注意了也没什么大不了。”凯瑟琳很天真地说。

“大不了?哦,天啊!我的规矩是永远不在乎他们说什么。要是不给他们点厉害瞧瞧,让他们识相些,他们还不知会怎样胡来呢。”

“是吗?——嗯,我从没注意过那一点。他们总是对我很有礼貌。”

“哦!他们就会装腔作势。他们是天底下最自负、最狂妄的人!——对了,虽然我想了一百次,却总是忘记问你最喜欢男人是怎样的肤色。你喜欢他们黑一点还是白一点呢?”

“我几乎不知道。我几乎从没想过这个问题。两者之间吧,我想。棕色——不算太白,也不太黑。”

“好极了,凯瑟琳。那正是他呀。我还没忘记你对蒂尔尼先生的描述——‘棕色的皮肤,黝黑的眼睛,乌黑的头发’——嗯,我的品味不一样。我更喜欢浅色的眼睛,至于肤色嘛——你知道吗——我最喜欢灰黄色的。要是哪天你看见你的某个熟人符合这样的描述,可别背叛我啊。”

“背叛你?——你是什么意思?”

“哎呀,别让我难过了。我相信我已经说得太多。咱们不谈这个话题吧。”

凯瑟琳有些惊讶地顺从了。沉默了一会儿,她正想转到全世界让她最感兴趣的话题,劳伦蒂娜的骷髅上,这时她的朋友阻止了她,说道:“老天爷啊!让我们离开这儿吧。你知道吗?那儿有两个讨厌的年轻人已经盯着看我半个小时了。他们真让我不自在。让我们去到达处吧。他们不大会跟我们去那儿的。”

他们走到了登记台 。当伊萨贝拉查看来宾登记时,凯瑟琳负责监视那两位可怕的年轻人的动作。

“他们没往这边来,是吗?我希望他们不要那么无礼地跟着我们。拜托你告诉我他们来了没有。我已经下定决心不抬头了。”

过了一会儿,凯瑟琳带着真心的喜悦,向她保证她不必再紧张,因为那两位先生刚刚离开了矿泉厅。

“他们走哪条路了?”伊萨贝拉急着转身问道,“其中一个小伙子长得真好看。”

“他们往教堂庭院走去了。”

“好吧,我真高兴甩掉了他们!现在,你和我一起去埃德加大楼 ,看看我的新帽子怎么样?你说过你想看的。”

凯瑟琳欣然同意。“只是,”她又说,“也许我们会赶上那两个年轻人的。”

“哦!别管那个。要是我们走快点,马上就能超过他们,我太想让你看看我的新帽子了。”

“可我们只要再等几分钟,就完全没有遇见他们的危险了。”

“放心,我才不会那么抬举他们呢。我根本不在乎他们。那样才会让他们自以为是。”

凯瑟琳没法反驳这番理论。于是,为了显示索普小姐的独立自主和她杀杀男人威风的决心,她们立刻拔腿就走,大步流星地去追赶那两位年轻人。 bDdyFVrWvp2GJeHqAGPuZSkheuIrLnPddYYZ8XW8PoOPy6Dueo0MAtzWdbSHkU/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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