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家园林是指私人拥有的花园,它主要是为家庭和个人服务的。在古代,造园是一种社会性较强且极为普遍的艺术活动。实际上,中国园林是利用山石、花木等自然之物,经过巧妙的构思来美化生活环境的艺术。人皆有爱美之心,所以在某种程度上,园林是一种自发的、大众性的艺术。不管是达官贵人还是市井平民,都会在自己力所能及的范围之内,进行造园活动。因此,在留存至今的古典园林中,私家园林分布范围最广,数量最多,亦最具有代表性。同时,由于社会上各种家庭的经济实力、学识修养、知识层次、审美情趣各有差异,也使得虽同属于私家园林,但其大小规模、艺术旨趣也各不相同。例如,有模仿帝王苑囿,追求景多景全的王公贵族的花园;有耀富争胜、堆砌雕镂的商贾花园;有讲究诗情画意的文人园林;还有一般百姓在宅旁屋后空地上栽花点石而营建的小庭园。在这些花园中,艺术成就较高,较具历史文物价值的是文人风格的园林。所谓文人风格并非指该园林主人必定是骚人墨客。那些满腹经纶致仕而归的官僚,屡考不中而转业经商的儒贾,以及在穷困潦倒之际摆弄花石以遣情的落拓文人,均可以造出很精雅的园林。保留至今且艺术价值及游赏价值较高的私家园林多数为文人花园,它们的主人有不少是历史上的文化名人,影响颇大。
从园林所处的位置来看,私家园林多数是与住宅府第相连,而成为城镇的府邸园或宅旁园。在山明水秀的风景胜地,也有不少私人花园,它们往往是单独的别墅式园林,主人并不常年居于此,而是春来赏花,夏来避暑,待时令一过便回城居住。不管是宅旁园还是山水园,私家园林一般均占地较少。“小”对建造园林是不利的,然而,古代造园家却能自如地掌握艺术创作的辩证法原则,化不利为有利,在“小”字上做文章,精心设计和布置,在有限的范围内创造出无限的景色来,做到小中见大。有时还以小为荣,如苏州的壶园、残粒园,南京的芥子园,北京的半亩园,潍坊的十笏园,皆以小著称。“三五步,行遍天下;六七人,雄会万师”,这是中国古典戏曲艺术以少胜多、一以当十的形象描绘。古典园林艺术也一样,要在较小范围内表现出大千世界的美景,就更重视“一以当十”的艺术原则。园中景物,无论是山水造景,还是亭、台、廊、桥,均以小巧为上,以能入画者为佳,其立基定位、排列布置,都要反复锤炼,以收到笔愈少气愈壮、景愈简意愈浓的艺术效果。这是文人私家园林艺术创作的第一个特点。
富有文意和书卷气是私家园林的第二个特点。由于园林主人具有较高的文学艺术修养,所以他们常如吟诗作文一般来对待园林创作。清代园林评论家钱泳从江南文人园林的构思布局中看到了造园与文学创作之间的共同点。他在《履园丛话》中说:“造园如作诗文,必使曲折有法,前后呼应,最忌堆砌,最忌错杂,方称佳构。”游赏好的文人园林,便会感到画境中的一股文心,园景中的一山一水、一草一木、一亭一榭,似乎都经过仔细推敲,就像作诗时对字的锤炼一样,使它们均妥帖地各就其位,有曲有直,有藏有露,彼此呼应而成为一首动人的风景诗篇。如网师园是苏州文人园中的极品,园林家曾这样来评论它的书卷气:“网师园清新有韵味,以文学作品拟之,正如北宋晏几道《小山词》之“淡语皆有味,浅语皆有致”,建筑无多,山石有限,其奴役风月,左右游人,若非造园家·匠心独到,不克臻此。”
私家园林的第三个特点是其景色大多比较雅朴。雅是我国传统美学中独有的范畴,主要指宁静自然、风韵清新、简洁淡泊、落落大方。这和以少胜多、以简胜繁是密切关联的。园中没有苑囿风景中那种艳丽夺目的色彩,建筑几乎都是清一色的灰瓦白墙,木装修也多深褐色。台基及铺地或用青砖灰石,或用更为朴素大方的卵石、碎砖碎瓦等砌铺而成。其图案花纹较多选用格子纹、冰裂纹或简洁的植物花叶式样,室内陈设也多为古雅的艺术品。就是作为园林各景区点景的匾额和楹联,也极雅朴,或用木板,或用剖开大竹阴刻,以求显得自然古雅,与园景相协调融合。
私家园林的第四个特点是在较小的范围之内,能使园林的游赏功能与居住功能密切结合在一起,实现“游”与“居”的统一。北宋画家郭熙曾说过,山水有“可行”“可望”“可游”和“可居”数种,只有达到“可游”和“可居”的境界,才能称为“妙品”。我国风景资源丰富,名山胜水的美丽景色曾使历代许多文人艺术家为之陶醉,山水游历成了一时的风尚,然而真正像隐士逸人和僧道弟子那样甘愿居于一隅山水之中的,终究为数很少。因此古代士人既想耽乐于名山大川,又不甘心放弃都市的世俗生活,存在着自然美欣赏和物质美享受的矛盾。私家园林既有山水林泉,重视自然美景的再造,又有厅堂书斋,讲究起居生活的舒适和方便,是调和这一矛盾的良方。这也是古代私家园林极为繁荣的根本原因。
私家园林的第五个特点在其构思和造景上,往往能不拘俗套,富有个性。由于古代士人一般都具有较高的审美修养,对自然美较为敏感,又有丰富的游历经验,因此在构园造景时,能自觉按自然规律办事,因地制宜地处理好园中山石、水体、花木等景物的关系。不求景多景全而求其精,以突出自己园林的风景主题和个性。这和文学理论提倡的自然清新、不落窠臼,追求性灵神韵有较大关系。如北宋李格非所著的《洛阳名园记》所记十九园,有的以远眺取胜,有的以景物苍古擅名,有的园水景幽邃,有的园竹篁千亩,有的以赏牡丹为主,有的以泉水瀑水取胜。那些名园都是根据不同的环境条件而建造的。再看今天甲于天下的苏州园林,虽然总属江南水乡风格,有其一定的共性,但各园还是有自己的个性特点:拙政园以水为主景,建筑简雅,具有朴素开朗、平淡天真的自然风格;留园则山池建筑并重,庭院玲珑幽静,亭台华瞻而不俗;网师园则以精巧幽深见胜,结构紧凑,有览而不尽之致;沧浪亭苍古而清幽,富有山林野趣。可见古代文人雅士的园林也和他们的诗文绘画一样,注重各自独特风格的熔铸和个性的塑造,这一点在今天鉴赏时应该格外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