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瘦,这是我“赖以成名”之处。许多人因此把我作为一个标杆来衡量一个人瘦的程度,如“瘦得跟李政涛似的”。还有一些朋友经常向我反映在某时某地见到某一个人:“和你非常像,简直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样。”我也时常亲眼目睹某人竟然长得和我如此之像,因而惊诧不已。但我总是能够清醒过来,并保持充分的自信:即使如此,他还是他,我还是我。
这个世界如此丰富多彩,一个共识早已达成:世界上没有两片相同的树叶,哪怕它们来自同一棵树;没有两粒相同的沙子,哪怕它们出自同一片海滩。世界上也没有两个完全相同的人,哪怕他们是双胞胎,我们依然能够辨别出两人诸多的差异。造物主的奇妙就在于此:让每一个受造物都呈现出自己的个性,都在这个宇宙间发出属于自己的光芒。人与人之间可以无限地走近,但永远不可能成为对方,成为对方的距离是无限的。
如今,人类已经开始“胆大妄为”地尝试“克隆人”了,这带给我们的既有恐慌,也有欣喜:对个体生命而言,也许可以通过造就“克隆人”的方式,让自己这个必将流星般从宇宙中消逝的生命,得以在复制中延续。我无数次做过这样的假设:当我大限来临之际,可从我的耳朵处取一个细胞,克隆出另一个“我”来,如此我就可以放心地离开这个世界,因为已有一个人能够延续我的生命存在……然而,“他”真的可以替代“我”而成为原来的“我”吗?仔细琢磨,却生出了悲凉的滋味。他可以继承我的容貌,但不能保证他承接我的性格和志趣,他可以存留我的理想,但不能确保他会以我过去的方式经历同一个实现理想的过程,有一点是毫无疑问的:他已经不可能经历我的生命历程,不可能在同一间教室,面对同一位教师,与同一群人成为同学,接受同样的教育,他们作为环境的一部分,对我的影响已经不可复制;他也难以和同样的异性结婚,除非我的妻子也造出一个克隆人,还得保证她必须得看上“我”,愿意与“我”结合,这个难度系数相当之大……我们克隆相貌,但不可能克隆生命历程,有不同的生命历程,就必然会有不同的人生。自古流传至今的常识说:人不可能踏进同一条河流,因为河流中蕴涵的时间之流和空间之流永远在变化,正是这样的永恒之变,使人生充满了变数,充满了偶然性和不确定性,因而变出了不同的生命个体,变出了不同的人生。
每个人都有其命定的独特,一旦诞生,就是这个宇宙间的独一无二,不管他多么聪明或愚钝,多么伟大或卑微,多么幸福或悲惨,都是不可替代的宇宙存在,都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生命,正因为如此,每个生命才显出了珍贵。人的尊严,其实也正来自于此。所谓自由、平等、博爱,不也源自于此吗?应该允许每个人展现和发展他的独特,每个人的独特都是平等的,不应存在独特意义上的等级划分,不存在“我”的独特高于“你”的独特,无论他是何种职业、地位、身份,拥有多少财富,每个人在独特的意义上都是平等的,都需要用博大的爱去包容、去尊重、去呵护独特意义上的自由和平等。
每个生命都是不可重复的,即使生命有轮回,原有的生命可以再来,但却不可重复,此花已非彼花,此生已不复往生。对教师而言,就是去爱每个孩子、每个学生那永不可重复的生命,爱的方式就是不知疲倦地发现、珍视,并通过教育的方式成全或造就他们的独一无二,像卢梭所说的那样:
把握个性特点,做到有的放矢。每一个人的心灵有它自己的形式,必须按它的形式去指导他,必须通过它这种形式而不能通过其他的形式去教育,才能使你对他花费的苦心取得成效。(卢梭,197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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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的“成效”表明:每个人的独一无二,既是天赋形成的,也是后天造就的,教育是其中最重要的造就方式,教育就是为了人的独一无二而来的,所以,英国哲学家洛克说:“人类之所以千差万别,便是由于教育之故。”
人的独一无二,既是教育的起点,也是教育的终点。
教育者赖以自豪的成功,就在于他们能够自信地宣告:我培养出的每一个学生,都是宇宙中独一无二的,我参与创造了他的独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