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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星期后，我朋友的父亲也死了。
去养老院时我依旧看见行李被收拾整齐地放在床边。一根从中国带来的竹木拐杖像扁担一样歪倒在一个放旧衣服的袋子旁。我想这次他可以不用拐杖自己回家了，还可以顺道去上海老半斋吃碗刀鱼肴肉面。每天一大早去老半斋吃碗面是他在养老院能想起的最幸福时光。每每说起那碗面他脸上就泛起油光，甚至常常笑得口水呛进气管一阵狂咳。
开车回家路上，我想起十五年前我从中国来到卡尔加利的第二天，他戴着一顶《智取威虎山》里的皮帽子，拿着这根从中国带来的竹木拐杖，带我坐巴士去唐人街吃广东早茶。那天也是雪后天晴。我忘了那次都吃了什么，只记得我吃得很撑。从唐人街出来，他说还是老半斋的面好吃，下次回上海带我去吃。
黄昏时，我回家经过巴士站，那一刻我很希望能看见熟悉的威利的身影。巴士站的长凳上空无一人。我独自在长凳上坐了很久。我试着想记起那次去唐人街到底都吃了什么，可我只记得回去时经过唐人街一家很脏的超市，我朋友的父亲一下子买了三只肥油油的老鸭，说拿回去腌了做盐水鸭给我吃。一路上他拎着三只湿腻腻的老鸭，迈着鸭子步十分满足地冲着迎面而来的每个人点头微笑。上了巴士，他把鸭子高高举起，在司机眼前晃了晃。巴士司机看了一眼他和他的鸭子，皱了皱眉，很不情愿地关上了车门。
卡尔加利的黄昏从没那么漫长。太阳快落尽时我才看见威利那弯到地的身影远远朝我走来。我想过去给威利点支烟。威利冲我咧嘴很难看地笑。我看着威利半天没说话。我把整盒烟给了威利。转身离开时我听见威利说今天怎么回来的那么早。这是我第一次听清威利说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