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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私人订制:年轻人的专属游戏

有数据显示,剧本杀玩家以一二线城市、本科学历及以上的年轻人为主,且男女性的比例基本平衡。因其满足了年轻人的社交与沉浸式体验需要,以及年轻人对悬疑推理、异质幻想、认知等的需求,剧本杀成为最受年轻人欢迎的线下游戏之一。欲取之,先与之,须知:为年轻人写作,是剧本杀写作的前提。

游戏?社交!

尽管网络与科技的发展很大程度上改变了人与人之间的传统联系方式,“独处”成为这一代青年人的常态,但这只是表面现象。人的本质是社会关系的总和,人总是要处于各种社会关系网之中,以这样或那样的方式社交。如果出现了“社恐”或“宅”,有可能是一时没找到合适的社交渠道而已。根据艾媒咨询《2022—2023年中国剧本杀行业发展现状及消费行为调研分析报告》 的数据,在30岁以下的剧本杀玩家中,45.4%的人是出于社交娱乐的目的而选择这个游戏,剧本杀俨然成为当下的“社交新宠”(如图2-1所示)。

看电影作为传统社交娱乐项目已经无法带给青年人新鲜感,难以满足青年人日益丰富的社交需求。在要求保持安静的电影院中,人与人无法尽情地交流,即时的沟通欲被压抑。线下的“私人影院”和线上的“一起看影院”大肆流行表明:人们不仅需要电影,而且更需要社交。有调查显示,《王者荣耀》等电子游戏在青少年群体中不仅是游戏,更是一种社交的方式,但在电子游戏中,竞技对抗、赢得比赛才是玩家最主要的目的,因为涉及竞技与胜负的问题,玩家之间争执的情况时有发生。网络世界为玩家提供了一个匿名的平台,一部分玩家仗着匿名的“便捷”,肆无忌惮地骚扰、辱骂等,宣泄负面情绪,对年轻人之间的社交反而无益,甚至有损。

图2-1 剧本杀玩家情况

“三国杀”“狼人杀”“阿瓦隆”“染·钟楼谜团”等桌面游戏具备一定的社交属性,但规则繁复,新手入门的门槛非常高,玩家之间的水平差异极大,“菜鸟”往往受到歧视。与电子游戏相似,桌面游戏依然以竞技对抗与取胜为主要目的,玩家在一整局游戏中围绕着胜利条件绞尽脑汁,尽管彼此之间有数小时的沟通,但是真正的社交内容极少。同时,桌面游戏对人数的硬性要求也对社交产生了限制。在真实情境中,线下聚会的朋友们常常不能恰好符合游戏标准场的人数。2008—2017年,桌面游戏正值“黄金时代”,“三国杀”“狼人杀”是年轻人社交聚会的第一选择,但是当更具备社交属性的剧本杀出现时,它们便迅速让位于剧本杀。

剧本杀天然携带社交属性。人数不再是桎梏,从1人到12人,都有相应的剧本杀与玩家的人数匹配;门槛不再是问题,从硬核推理到欢乐“争执”、从沉浸情感到阵营团建,剧本杀有不同的难易阶梯以及丰富的玩法供玩家依据自己的情况选择。不同于电影上映时有限的选择,剧本杀的主题几乎无限,古风、玄幻、科幻、现代、架空……玩家想要的任何主题,剧本杀都可以提供。而剧本杀的核心玩法围绕人与人的社交展开,玩家们必须充分讨论、通力合作,才能够完成任务,达到胜利,这一点在机制本和阵营本中体现得更为明显。在《来电》《青楼》 《拆迁》 《白衣倾城》 等剧本杀中,玩家有大量的“私聊”时间,与其他玩家充分交流,从而获得情报、完成任务,取得最终的胜利。在游戏中,玩家们被角色之间的爱恨情仇紧紧联系在一起,在大笑或大哭中拉近了彼此的距离;游戏后,玩家们仿佛经历了角色们的一生,玩家之间变得熟悉、亲密,从而达到社交团建的效果。

当下,剧本杀的“组队”更经常依托高效率、即时性的信息传播。在一场5~10人的游戏中,并不是所有人都是熟人关系,更多是通过“摇人”“上车”的方式组成的临时团体。大部分店家会在微信群、朋友圈里发布“组队”信息,玩家自行报名参与,也可以自行在“拼车”软件中发布组队信息,等待其他玩家“上车”。所以剧本杀有效地扩大了当代年轻人的社交范围,同时组队本身就是一个“有门槛”的群聚,剔除了不属于“自己人”的部分,玩家们在剧本杀游戏中形成了一个新颖的集体,他们有共同的爱好、共同的话术,低成本地实现了年轻人的集体狂欢。

从朋友间的娱乐消遣,到同学、同事包括陌生朋友之间的“破冰”、聚会、叙旧,剧本杀游戏都能充当中介角色,甚至社交平台上还流行着一种说法:成为恋人之前一定要一起玩一次剧本杀,因为剧本杀是绝佳的增进彼此了解的机会,青年人可以借此判断对方的性格、爱好以及彼此的契合度。对于许多“社恐”“二次元”“宅男宅女”而言,剧本杀也是一个扩大社交面的有益方式。

早期的剧本杀仅仅是推理爱好者的游戏,且以“硬核”推理为主。《明星大侦探》等综艺节目扩大了剧本杀的影响力,玩家对社交的需求也反哺了剧本杀的发展。所谓的欢乐本、团建本、喝酒本等都是社交需求影响剧本杀的产物。在这些剧本杀游戏中,推理仅占很小一部分内容,推理环节的难度也很低,剧情为社交服务,作者在设计剧本时首先需要充分考虑玩家之间的互动行为,如以“喝酒”等形式倒逼玩家之间进行互动娱乐,达到社交的目的。

沉浸演绎,创造故事

沉浸式体验 (immersive experience)是一种包括视觉、听觉、触觉等全体验的服务模式,提供给人一种集各种视听效果和多种媒介于一体,作用于人全身心的难忘经历。 “沉浸式体验”“沉浸式消费”并不是新鲜事物,早在1955年,迪士尼就将童话照进现实,按照电影中的虚拟世界打造主题乐园。当下,沉浸式体验已经成为青年人普遍追求的一种服务模式,年轻人乐于在枯燥的现实中,寻找可以“放飞自我”的幻想之地。除了根据各大IP(intellectual property,知识产权)还原的迪士尼乐园、环球影城,还有各种各样的“沉浸式剧场”“沉浸式体验馆”等形式。“沉浸”成为年轻人的一大追求,“沉浸式消费”也成为蒸蒸日上的消费模式。

剧本杀也是一种“沉浸式”的服务模式。当下青年群体的剧本杀游戏狂欢,代表了在商业浪潮中,将消费文化、悦己需求、自我表达、情感需求融于一体的新型青年亚文化景观。 当下的年轻人生活在多方面的压力下,剧本杀解构了现实世界,向他们提供了可以沉浸其中的故事和角色,使他们从现实世界的压力中抽离,进入光怪陆离的世界,体验不一样的故事和人生。“沉浸式剧场”“沉浸式主题公园”将传统的戏剧、主题公园与“沉浸式”概念相结合,而剧本杀就是“沉浸式”与“文学/故事”的结合。剧本杀通过“沉浸式”的方式演绎文学/故事,促使文学/故事在新时代焕发新生机。

剧本杀的沉浸前提,在于玩家需要“放下”自我,全身心地接纳一个新的角色身份,并在产生认同的基础上进行演绎。想要达到这种“角色认同”的信念并不困难,因为在剧本杀的环境中,玩家可以阅读大量以第二人称视角叙述的文本,形成对角色的基本理解,DM和其他玩家也会以新的身份互相认识、看待他人,彼此以角色姓名称呼,强化玩家对角色身份的感知和认同。但是对于年纪较大的玩家来说,“彻底放下自我”却是一道坎,他们无法完全代入剧本和角色,“自我”的形象总是固执地出现。而年轻人对自我的认知尚在一个将懂未懂的状态,他们更容易并且热衷于体验各种各样的角色,体验故事中的波澜壮阔、爱恨情仇。充分发挥想象力扮演“他者”,主导自己在游戏中所扮演角色的人生,在游戏中的这种掌控感会让年轻人产生成就感。

更何况,在剧本杀游戏里,玩家可以沉浸在“安全”的幻想中。剧本杀常以一个或惊悚恐怖或奇异刺激的情景开始,迅速吸引玩家的注意力,对于追求暂时远离现实的年轻人来说,剧本杀既满足了探索心理,又没有现实生活的利益冲突或未知的风险,是一种“安全的探险”。在安全的幻想沉浸中,玩家通过角色扮演展示自己、表达自己,满足深藏不露的“戏精”欲望和游戏欲望,暂时远离现实;通过表达自我获得情感的宣泄,通过体验虚拟的角色、情感与故事,获得真实的成长与感动。

为了实现“沉浸感”,剧本杀游戏中,作者、剧本杀店家和DM会联手为玩家建构一个五感交替融合的“世界”,供玩家沉浸其中。

视觉和触觉体验通过房间装潢、实景布置甚至玩家换装来建构。《声声慢》 《青楼》《苍岐》 等世界观为“古风”的剧本杀,店家会安排玩家在古风装潢的房间进行;《孤城》 《永不褪色的山楂林》 《豪门惊情》等世界观为“民国”的剧本杀,店家会安排玩家在民国风装潢的房间进行;《漓川怪谈簿》 《木夕僧之戏》 《七月十三日》 等世界观为“日式”的剧本杀,店家会安排玩家在和风装潢的房间进行。在实景剧本杀中,店家则会复刻、再现剧本中的场景和线索,所以实景剧本杀的场地更大、时间更长、价格也更高昂。

除了实景剧本杀,“剧本杀+文旅”的模式也是备受关注的新业态,许多景点与剧本杀结合,相继推出了实景剧本杀,知名度较高的有北京北海公园的《琼岛风吟之诏书疑云》、成都宽窄巷子的《宽窄十二市》、洛阳明堂天堂遗址景区的《无字梵行》、浙江梅花洲景区的《石佛》、上饶望仙谷景区的《重阳》等,这些实景剧本杀都取材于当地的历史文化元素,景点实景也可以作为剧本杀的游戏场景,玩家在玩剧本杀的同时还可以了解当地历史文化背景、游览景点,获得真切的沉浸式体验。根据价位的不同,有的剧本杀店家和景区也会为玩家提供可更换的角色服装和道具。如在实景剧本杀《双鱼玉佩》中,玩家需要更换民国时代的衣服;在《九宫锁魂》中,玩家需要更换明制汉服等。从房间装潢、实景布置到玩家换装,通过视觉和触觉使玩家获得沉浸式的体验。

听觉体验通过剧本杀的背景音乐和人物音频来建构。几乎每个剧本杀剧本都会配置契合剧本内容和氛围的背景音乐,在玩家阅读、搜证、“公聊”时播放,而在剧本的不同场景和阶段,也会更换不同的背景音乐。背景音乐可以营造情境、烘托气氛,也可以辅助玩家转换情绪、代入人设。玩家在玩惊悚、推理类型的剧本杀时,适合的背景音乐可以制造紧张恐怖的气氛;玩欢乐、攻讦风格的剧本杀时,欢快轻松的背景音乐也可以帮助玩家放下包袱,迅速进入状态;情感本也需要轻柔煽情的音乐烘托人物的心境。优秀的背景音乐可以给玩家留下深刻的印象,提升剧本杀的体验。比如,《就像水消失在水中》 选择的背景音乐《寻常岁月诗》、《圣诞快乐,劳伦斯先生》( Merry Christmas Mr.Lawrence ),配合剧情,很容易产生催泪的效果。剧本杀制作方也会提前录制人物的音频,人物音频可以作为剧本杀文本的补充,让DM在适当的时候给玩家播放,多见于情感本的“灵魂拷问”游戏环节,在剧情进行到高潮阶段时播放。剧情的推进和音乐、音频的渲染使玩家迅速陷入设定好的情境之中,玩家们更容易代入,获得生动的沉浸式体验。

味觉和嗅觉体验通过食物来建构。在《金陵有座东君书院》 中,“烤鸭”是剧本中串联玩家儿时美好回忆的食物,在剧情推进到大家一起吃烤鸭的环节时,用心的店家会提前准备好烤鸭,让玩家们通过味觉更好地代入剧情之中;在《小吊梨汤》 中,每个玩家拿到的角色都对应“小吊梨汤”中的各个食材,玩家经历小时候的美好和长大后的种种悲欢离合,在结尾时喝开头大家一起煮的小吊梨汤,令玩家沉浸在情感本的悲伤氛围里;在《敲门食堂》 中,剧本背景设定在一家日本料理店里,有些玩家会一起点日料外卖,增加沉浸感,而“溏心蛋拉面”是剧本中反复出现的食物,店家在结尾时会为玩家提供一碗溏心蛋拉面作为隐藏彩蛋,玩家在吃拉面的同时,也回味了整个剧本辛苦推理、还原的过程,心中感慨万千;在《雪乡连环杀人事件》 中,“饺子”不仅是开场促进玩家“破冰”的道具,还是剧情反转的关键,该剧本杀发售于春节期间,也符合过年的氛围。味觉和嗅觉是剧本杀沉浸的辅助而不是必备,不是每个剧本都适合利用食物构建味觉和嗅觉的沉浸感,而将食物和人物、剧情完美结合的剧本,可以增加玩家的代入感和游戏体验。

满足幻想,益智解谜

除了社交和沉浸需求,剧本杀游戏还可以满足年轻人对异质幻想和悬疑推理的需求。

在一场剧本杀游戏里,玩家可以根据自己的喜好选择世界、故事与角色,比如:在武侠世界里快意恩仇,在古风世界里缠绵缱绻,在架空世界里探索冒险,等等。剧本杀提供了无数个与现实世界异质的世界,满足年轻人天马行空的幻想,供他们前去体验。

年轻人对悬疑推理故事抱有极大的兴趣,或许源自人类热衷于探险解谜的天性。中国古代的狄仁杰、包拯、宋慈等“神探”的故事流传至今,仍然广受喜爱。自1841年爱伦·坡发表《莫格街凶杀案》,标志着自侦探小说诞生以来,侦探推理小说成为世界历史上最受欢迎且经久不衰的小说类型之一,柯南·道尔、阿加莎·克里斯蒂、丹·布朗等推理小说家都是世界著名的畅销书作家。日本作为新式推理小说的发源地,自20世纪20年代末至今,涌现了一大批推理小说作者,在世界范围内享有盛誉,拥有广泛的读者群体。最初人们出于对“破案”的浓厚兴趣和体验“侦探”的强烈愿望,才接触派对游戏“谋杀之谜”,从各类侦探小说、电影到派对游戏“谋杀之谜”,从“谋杀之谜”到明星推理综艺《明星大侦探》《开始推理吧》《女子推理社》,这些都是为了满足年轻人的解谜欲望。剧本杀在发展之初,沿袭了“谋杀之谜”的传统,以一个或多个谋杀案为核心,玩家需要通过线索找出凶手、还原真相,在破案的过程中满足益智的需求。这种对知识和理解、好奇心、探索、意义、可预测性的需求,也是马斯洛需求层次中的一阶。人作为高级动物,不仅有生存的需求,还有“动脑”和“烧脑”的需求。更何况,当下中国剧本杀主题不再局限于谋杀探案,而是拓展到了儿童教育、家国情怀、人类命运,甚至是哲学思考等各个领域。 一大批优秀的“立意本”的出现,在游戏之余也给予玩家深刻的思考。比如:《就像水消失在水中》探讨动荡历史中的人物命运和情感悲剧,《千佛梦》 展现家国情怀、描绘敦煌的历史与文化,《鲸落》 对社会热点进行反思,等等。

经历了几个小时的“打本”之后,玩家们积极发挥主观能动性,进行逻辑推理,拨开层层迷雾,找到真相,往往会使人获得“顿悟”的快感。这就是由剧本杀带来的“心流”状态。 “心流”指一种将个人精神力完全投注在某种活动上的感觉,一种“忘我的状态”。 通常“心流”的产生需要有挑战性的体验、全神贯注、明确的目标和即时的反馈,以及充满乐趣的体验和能够自由控制自己的行动。当玩家沉浸在剧本杀中,集中于推理和还原时,能够进入忘我的“心流”状态,得到一种类似于多巴胺分泌带来的快感,体验到感官之乐和思维之乐。剧本杀如此受年轻人欢迎,很大程度上是由于它赋予参与者极强的沉浸感、参与感,在玩剧本杀的过程中,玩家能够处于“心流”状态。“心流”的产生包括九大要素:明确的目标、清晰的反馈、应对挑战的适当技巧、行为和意识融为一体、全神贯注、掌控的感觉、自我意识的丧失、时间感的改变、自我满足的体验。 剧本杀高强度和高难度的解谜正是一种“挑战性的体验”,玩家需要全神贯注地达成设定的目标:或者是找到凶手,还原真相;或者是作为凶手欺骗其他玩家,成功逃脱。整个剧本杀游戏的过程都是交互式的,玩家之间充分讨论、搜证,可以获得“即时的反馈”。在信息和短视频轰炸的当下,人们的注意力越来越难以集中,而剧本杀游戏却可以让玩家长时间地专注于某一项事物,重建了年轻人的系统思维,缓解了年轻人的数字依赖。正是“心流”起到的这种作用,让玩家们体验到久违的全神贯注、获得成就的快感,令大量年轻玩家欲罢不能。 4T2oF+h0/j1uD9nxo7m4ohGPBMboR2g74OCqkm3Tt5BkC1HGiO4GKk2+Iy2lCbe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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