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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政治而非经济:“新右翼”带来的欧美政治议题转换

第二次世界大战以后的数十年中,西方国家政局长期处于意识形态和政治主张“中间化”、“选谁上台都差不多”的平稳状态。“新右翼”运动兴起则从根本上颠覆了这一格局。现在,欧美多个国家正处于“新右翼”运动和传统左右翼关于政治议题设定、政治主导权的“路线之争”的关键时刻。

在“新右翼”运动兴起上,欧美各国各有一些特殊因素。基于本书主题,我们主要以美国为主、以特朗普的政治活动为线索,从共性角度探讨“新右翼”兴起的核心动因。首先,什么是“新右翼”?在西方主流媒体话语中,“新右翼”常常也被称作“极右翼”。按照字面意思理解,“右”的“右边”是“极右”,也就是说,“新/极右翼”应当是提出了比传统右翼更“右”的诉求。然而,并非如此。过去数十年里,欧美各国政坛的主流议题是经济。例如,在美国,秉承保守主义的传统右翼——共和党的经典诉求是“小政府,大市场,低税收,低福利” ,秉承自由主义的传统左翼——民主党的经典诉求则与之一一对立,即“较大的政府,较受控制的市场,高税收,高福利” 。然而,现如今欧美任何一个国家的“新右翼”政党在经济议题上非但不比传统右翼政党更“右”(即提出系统的“更小的政府,更大的市场,更低的税收,更低的福利”的政治主张),相反,“新右翼”政党很多时候在经济议题上站在了传统右翼政党的“左边”,有着许多偏向左翼的经济诉求。

那么,为什么在许多传统议题上持有中间立场会被称为“极右”?为什么左翼政党并未把在经济议题上与自己有不少相似之处的“新右翼”政党视作可以拉拢的潜在盟友?根本原因在于,传统左右翼关注的经济议题(也就是过去长期主导欧美各国政治的焦点争议)并不是如今“新右翼”运动的核心诉求,政治议题才是“新右翼”政党的关注根本,这是它与传统左右翼政党的根本不同。

在美国,特朗普执政后虽然回应了“减税”这一传统右翼的经典诉求,但是反全球化、反非法移民、强化边境管理、加强法律执行才是真正令他强势崛起、赢得众多选票当选总统并从根本上改变美国政治走向的核心议题。具体来说,“减税”是罗纳德·里根(Ronald Reagan)以来共和党一以贯之的政策诉求,2010年中期选举时崛起的共和党“茶党”(Tea Party) 派系才是当下美国政坛“减税”主张的首要倡导者。也就是说,“减税”不能被归入“新右翼”运动的标志性政治主张(否则,里根、布什父子就都变成“新右翼”了);仅仅依靠“减税”主张,特朗普也不可能在2016年大选的共和党初选争夺中战胜特德·克鲁兹(Ted Cruz)、马尔科·卢比奥(Marco Rubio)、本·卡森(Ben Carson)等“减税”政策诉求更系统(并且过往有不少推动“减税”举措实际的政绩)的“茶党”旗手,更不可能在2024年大选(至少也是共和党初选)中有机会上演“王者归来”戏码。在欧洲,限制接收难民、反非法移民则是英国脱欧和法国、德国、意大利、荷兰、奥地利等国“新右翼”政党支持率飙升乃至在大选中赢得国家执政权的直接动因,也是捷克、波兰、匈牙利等东欧国家执政党最鲜明的执政举措。

简而言之,严守边境、保护国民安全、强调国家主权完整、反对全球化(特别是人口可以无视法律、违反各国国境和国籍管理规定的随意流动),秉持这些政治主张的“新右翼”运动的强势兴起意味着西方世界政治版图的根本性转变,传统左右翼政党数十年来赖以安身立命、吸引选民选票的经济议题已经没有以前重要了。也正是因为如此,“新右翼”运动才会被传统左右翼政党视为它们的共同敌人。

需要补充说明的是,我不太认可西方主流媒体所使用的“极右翼”称谓,所以本书使用的是“新右翼”。“极右翼”一词很容易让人误以为它们提出了比传统右翼更“右”的主张。在美国政治中,传统意义上的“极右翼”是共和党“茶党”派系。“茶党”确实提出了比传统共和党建制派(右翼)主张更“右”的政治诉求,例如“大规模减税”、“大幅度缩小政府规模”、“大力减少市场监管”、废除“奥巴马医保”(全民医保)以及削减其他福利等。在特朗普步入政坛之前(即2015年宣布竞选美国总统以前),美国学术界和主流媒体一直将“茶党”称为“极右翼”,这个叫法也是名副其实的。

当特朗普强势崛起后,他以及他所代表的政治势力也被称为“极右翼”。但是,特朗普势力和“茶党”存在本质的不同,都称作“极右翼”就很容易引发严重误解,会让我们无法清楚地区分“茶党”和特朗普势力的差异,也就无法真正理解当下美国政坛格局和政治版图变迁。本书将特朗普及其美国支持者、欧洲各国有着类似政治主张的政党和群众运动称为“新右翼”,因为,在政治议题、政治主张乃至政治运作方式上 ,与已有的右翼势力乃至欧美国家政坛传统相比,它们都是截然不同的“新”,而不是“更右”,“茶党”所代表的“极右翼”却并不“新”。本书多个章节也会具体介绍特朗普势力与“茶党”在美国政局中的差异。 FtbBxj8u5z7frzEZq9HKogKMey1MD7OB8L7SS2tScRNQ93kC1OMGR9Pz5PXVX2/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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