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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骑马穿过波斯西部的一次冒险

在巴格达,我去了英国商人希尔朋(Hilpern)先生家。他和他的妻子非常殷勤地款待我,我在他们家住了三天。我在城里和城外四处闲逛,划着条“贝壳船”泛舟河上,在希尔朋先生家的餐桌上吃得像帝王一样。

他似乎把我看成一个鲁莽轻率的青年。我只身一人来到了巴格达,现在又要不带仆人骑马向回走,穿过沙漠,穿过不安全的库尔德斯坦和波斯西部到德黑兰去。我实在不能告诉他我腰包里只剩下不到150克朗(相当于28美元)了。我打定主意,就算去荒郊野地给人家做骡夫,也强过在人前暴露自己的寒酸。

希尔朋先生陪我去了同集市相连的那家大商队旅店。在院子里,有人正在给一捆捆货物打包,准备载到驮鞍上。我们问他们要去哪里。他们答道:“去克尔曼沙阿。”

“要走多长时间?”

“十一二天吧。”

“你们的商队有多大?”

“我们有50头骡子驮货物。我们这一拨里一共有十个商人,都要骑马,还有两个从麦加回来的朝圣者、六个从卡尔巴拉来的朝圣者和一个迦勒底商人。”

“我能加入你们的商队吗?”

“可以,要是你肯出钱的话。”

“雇一匹马到克尔曼沙阿去要多少钱?”

“50克朗。”

希尔朋先生劝我接受这个价钱。他们将于6月7日晚上到他家来接我。到了约定的时间,来了两个阿拉伯人。我的波斯式马鞍已在那匹雇来的马身上安放好了。我与那好心的男女主人道了别,骑上马,由两个阿拉伯人带领着穿过巴格达,到城外的商队旅店去。

现在正值斋月 ,在这个月份,先知的信徒们在天上有太阳的时候是不吃不喝不吸烟的。但是太阳落山之后,他们又找补回来。这时候,人们聚集在集市里的露天咖啡馆虔诚地进食。我们的路就从这一大群人中间穿过。烟从他们的水烟袋里飘出来,像雾一样充满了狭窄的过道,油灯发出的光芒与黑暗进行着搏斗。

直到凌晨两点我们的骡子才装载货物完毕,长长的商队开拔了。树丛和花园越来越稀少,只剩下寂静、黑暗的沙漠围绕着我们。铃铛丁零作响,领头的骡子脖子上拴着的铜质骡铃发出“当当”的声音。黎明将近,有潜行的影子不时地出现在道路两侧。那是豺狗和鬣狗,它们夜袭完毕,正走在回窝途中。

清晨4点半,太阳从沙漠上升起;四小时以后,我们到拜尼萨德的商队旅店歇脚。骡子背上的驮子卸了下来,大家都躺下睡觉,就这样度过了一天中最热的几小时。

在迪亚拉河畔的巴古拜小城,一小队驻守边界的士兵围住我说,因为我的瑞典护照上没有签证,所以不准我通过土耳其和波斯的国界。他们试图强行没收我的一点财物,这时我以狮子般的勇气进行了抵抗,于是发生了一场扭打,我的阿拉伯旅伴站在我一边。打斗的结果是我们都去见了地方长官,他给我办好了手续,收费六克朗。

第二天晚上骑马赶路时,我拼命同瞌睡做着斗争,但很长一段时间都是在马鞍上睡觉。有一次,我的马看见一峰死骆驼,吓得向后一退,猛地跳了起来;我还没搞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就已经摔在了地上。那畜生在黑暗中飞奔而去,不过又被几个阿拉伯人抓了回来。到这时我才完全醒过来。

图片 13

6月9日晚,和我们同行的一个阿拉伯老头赶上了我们,他骑的是一匹纯种阿拉伯马。这时我刚刚决定抛开商队自己走,因为一想到必须在夜里走完到克尔曼沙阿去的180英里全程,而风景一直笼罩在黑暗之中,我就觉得无趣。我靠自己是没法实行这个计划的,所以我就和那个迦勒底商人及新来的阿拉伯人进行了一次谨慎的谈话。前者激烈地表示反对,说我们会遭到库尔德 强盗袭击,会送命的。后者倒并不害怕,但他要求我每天为他那匹漂亮的马付25克朗,尽管我已经付过了全程的钱。不过,要是能和他一起骑马走,我用四天时间就能到克尔曼沙阿,而不用走九个晚上。至于我口袋里的钱全部花光后该怎么办,就只好到时候再说了。毕竟,我还不至于马上饿死。我可以找一份在商队里赶骡子的差事,或者像托钵僧一样沿途乞讨。

但是另一个阿拉伯人偷听了谈话,把我们的计划泄露给他的同伴。他们坚决拒绝让我们离队。一个异教徒怎么样倒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但是丢匹马就不是小事了。我假装让步,大家便照常走夜路。月亮升了起来,时间走得很慢。骡铃单调的叮当声催人入眠,疲倦的商人们都在马背上睡着了,有几个本来唱着歌抵挡睡意,但不久就没声了。似乎没有人注意到阿拉伯老头和我正骑马并行,他受到我闪闪发光的银币的诱惑,准备公然反抗他的同伴。我们慢慢地、不易觉察地前进到商队的队首,在那儿待到月亮落下,四下一片漆黑,然后我们就一点一点地拉开距离。骡铃的声响遮盖了我们的马蹄声。我们加快了速度,骡铃的叮当声越来越微弱,最后终于彻底消失了。于是我用靴刺猛刺胯下马的肚子,和我的同伙一起快马加鞭朝克尔曼沙阿方向奔去。

日出之后,我们在一个村子歇了一会儿。鹳鸟嘴里叼着青蛙回到自己的巢中。然后我们就重新跨上马鞍!一场瓢泼大雨向我们倾泻,向大地倾泻。最后的棕榈树也被我们抛在身后了。我们现在身处危机四伏的山区,属暴力和抢劫案件高发地段。我备好了手枪,但我们遇见的不过是些平和的骑马者、步行者和商队。

一队朝圣者骑着骡子走在去往巴格达、大马士革和麦加的路上。当他们站在阿拉法特峰顶眺望圣地时,他们此生最大的愿望就将实现了。他们在克尔白 ——那块神圣的玄石——前念诵过祷文后,就会得到“哈吉”(Hadji)的荣誉称号(意为“麦加朝圣者”)。

在一个公认特别不安全的地区,我们加入了一个和我们同方向的商队。有一阵子,一小队身穿蓝白两色披风、腰扎绣银花腰带的波斯士兵也和我们搭伴走。他们表演了各种各样的马戏,然后就为着保护我不受强盗侵害的缘故朝我要报酬。他们说,要是没有他们,我准会落在强盗手里。我没钱给他们,只能坚持说我并没有请他们来保护我,以这种方式保全体面。

6月13日,我们进入克尔曼沙阿,骑马走过它嘈杂的集市;在那里,我们不得不从骡子、托钵僧、商队、骑马的人、买主和卖主中间硬挤出一条路来。

在商队旅店的院子里,我们那位阿拉伯老头下了马,我也跟着下马。付给他100克朗租马费以后,我还剩了几枚银币;但是老头顽固地(也是正当地)要求我为这趟愉快顺利的旅程付他一笔小费,就把这点钱也拿走了。我只留了一枚小银币,也就值大约50美分;我用它买了两三个鸡蛋、一片面包、几杯茶作为晚餐。然后我与老头告别,把我的行李往肩头一甩,进了城。

克尔曼沙阿一个欧洲人也没有,我又没有给穆斯林的介绍信。甚至在沙漠里我也没有觉得像在此地一样孤单无助。我在一堵破败的土墙上坐下来想着心事,望着过往的行人。人们看着我,就好像我是一头野兽,不久在我周围就聚集起了吵吵嚷嚷的一大群人。他们中间没有一个人像我这样穷。我到底该怎么办?还有几小时天就黑了,我该到哪儿去过夜,以免被豺狗吃掉?群众总是残忍的,再说谁会在乎一个异教徒,一条基督教的狗呢?

我思忖道:“估计我只能把马鞍和毯子卖掉了。”

但我忽然想起,我在布什尔和巴格达听人说起过一个名叫阿加·穆罕默德·哈桑(Aga Mohammed Hassan)的阿拉伯富商,他的商队足迹遍及西亚,从赫拉特到耶路撒冷,从撒马尔罕到麦加。而且,他还是波斯西部的“大英帝国代办”。他就是我要找的人!假如他把我扔出门,我就只好去商队旅店,在一支商队里找份差事了。

我站起身,问一个面相和善的人他知不知道阿加·穆罕默德·哈桑住在哪里。“哦,知道,”他答道,“跟我来吧。”我们不久就停在一扇门前,拉起铁门环敲打门上的铁板。看门的打开门。我向他说明来意,他引我走过一座花园,来到一座宫殿式的房子前,自己跑上一段台阶,不久就回来通知说那富商要见我。

我被领着穿过一个个富丽堂皇的房间,房间里装饰着波斯地毯、帷帐、克什米尔毛织品、长沙发椅和铜器;我们最后来到阿加·穆罕默德·哈桑的书房。他坐在一块地毡上,周围是一堆一堆的文件和信札。几个秘书正在听他口述作笔录,还有几个访客靠墙站着。

阿加·穆罕默德·哈桑是一个老者,蓄着灰白的胡须,面容和善而高贵。他戴着眼镜,头戴缠头巾,身穿一袭织进了金线的白缎子大氅。他站起身,请我走近。我穿着我那双满是灰尘的马靴和破破烂烂的外衣(那是我唯有的衣物)走过柔软的地毯。他伸出手,请我坐下。他问了问我旅行的情况和以后的打算,对我所有的回答都点头表示理解。他遇到的唯一障碍是瑞典及其地理位置。我试图给他定向,就对他说瑞典处在英国和俄国之间。他沉思了一会儿,就问我是不是来自“铁头王”做国王的国家。“铁头王”(Temirbash)是查理十二世 的绰号,至今仍闻名于东方。

“是的,”我答道,“我正是来自‘铁头王’做国王的国家。”

这时阿加·穆罕默德·哈桑的脸色亮了起来,他低下头,就好像在赞颂一个值得纪念的伟大人物。他说:

“你必须在这里待六个月,做我的客人。我的所有东西都随你用,你只须吩咐一声。现在我得请你原谅,因为我冗务缠身;不过有几位先生将做你的仆人,他们会带你去我花园里的一所房子住下,希望你过得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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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我随哈迪克·埃芬迪和米萨克先生去了附近的一所漂亮的波斯式房子,里面有精致的房间、美丽的地毯、黑缎面的长沙发椅和闪闪发光的枝形水晶吊灯。我如释重负地长吁了一口气,真想去拥抱那两个分配来伺候我的仆人。仅仅半小时之前,我还破衣烂衫地站在尘土飞扬的大街上,周围是另一些破衣烂衫的人;而现在,阿拉丁的神灯就在我眼前点燃,发出明澈的光芒,命运的魔力已经把我变成了一个《天方夜谭》中的王子。

我们闲聊的时候,一些像幽灵一样悄无声息的仆人进了房间,把一块薄布铺在地毯上,摆上饭菜。我老实不客气地饱餐了一顿。这顿饭包括烤羊肉串,盛到碗沿的几碗鸡肉、米饭、奶酪、面包、冻果子露(一种用枣椰和糖制成的饮料),饭后还上了土耳其咖啡和波斯水烟筒。

最后,我想睡觉了,仆人们就把一把长沙发椅摆在花园里一堵大理石墙旁,紧挨着一个大理石水池,水中有金鱼在嬉游,水池中央向上喷射出一道水晶般透明、细如发丝的喷泉,在月色中发出银样的光芒。空气炎热,充满了玫瑰花和丁香花的芳香。这和肮脏的商队旅店真有天壤之别!这一切就像一个童话,或是一个梦。

夜晚当然很宜人,可我还盼着早晨起来去试一试阿加·穆罕默德·哈桑的马呢。第二天我早早起来,向一个仆人招手示意,不久那些马匹就备好了鞍鞯立在我门外了。我和米萨克先生及一个马夫一起骑马去了萨珊国王们的石窟“塔克伊波斯坦”(Tak-i-Bostan)。我在那里见到了刻在坚实的山体上的高浮雕,表现的是从公元380年起策马出征的国王们的形象,以及“得胜王”霍斯劳二世 的形象,他身着铠甲,手握长矛,胯下骑着勇武的战马沙布德兹(Shabdez);浮雕还以完美的技巧表现了皇家狩猎队骑着大象追捕野猪、骑着马追捕羚羊、乘船捕捉海鸟的情景。

日子在游玩和宴饮中一天天流逝,可我的腰包还是空空如也。我身上拿不出一个铜子给乞丐,然而我尽量保持着一个绅士的平和自信,至少表面上是这样。但是这种情形是不可能无限期拖延下去的,于是,我终于鼓起勇气向哈迪克·埃芬迪吐露真相,说我的旅行时间拖得太长,完全超出了自己的计算,我身上一文钱都不剩了。他很吃惊,但仍深表同情地微笑。(莫非他对此早有觉察?)然后他就说了一句令我终生难忘的话:“你想要多少钱,都可以从阿加·哈桑那儿要来。”

我起程的日子定在6月16日午夜之后。我和邮差一道走,为了防备强盗,有三个全副武装的骑兵一路护卫他。他信不过地看着我,断言说我可能会被远远甩在后面,因为从克尔曼沙阿到德黑兰全程将近300英里,他只能在哈马丹城歇一个白天或是一个晚上。在其他驿站,他可以逗留的时间只够更换马匹,再加上吃一顿有鸡蛋、面包、水果和茶水的饭。但我已经20岁了,正是血气方刚,就打定主意,哪怕冒着在马鞍上被晃散架的危险,也要向邮差阿里·阿克巴尔(Ali Akbar)证明我能挺住。

午夜时分,我最后一次同阿加·穆罕默德·哈桑一起吃酒宴。我们谈起了欧洲和亚洲。他亲切、仁爱地微笑着,但无论他还是我,谁都绝口不提我财政上的破产。我站起身感谢他,然后向他辞别,他微笑着祝我旅途愉快。到今天,他已经在一座圣徒墓的旁边长眠好多年了,但我仍在记忆中充满热爱和感激地保存着他的音容。

我最后一次走进我的“宫殿”,米萨克先生递给我一个装满银克朗的皮袋子。这笔借款我后来及时偿还了。就这样我跃上马鞍,同阿里·阿克巴尔及三个卫兵一起骑马出门,驰入茫茫黑夜。

说真格的,这的确是一次艰难的骑行!在起初的16小时里,我们走了101英里。第二天早晨,白雪覆盖的阿勒万德峰(高10700英尺)显现在我们面前,就在它脚下的哈马丹,我们休息了一天。我睡了半天的觉,另外半天用来参观以斯帖 墓和埃克巴塔纳 遗址。

就这样,我们从一个村庄奔向另一个村庄,筋疲力尽地到达一个驿站,趁人们给新换的驿马备鞍及沏茶的工夫扑倒在炉边石地上休息,然后又飞奔而去,翻山越岭,穿过园林和山谷,跨越桥梁和溪涧。日间,我们经受烈日的炙烤;入夜,又要吓走围住商队倒毙在路旁的牲口尸骸大肆享用的鬣狗。我们看着太阳升起,沿着轨道运行完毕,然后落山;我们看着月亮在深蓝色的夜空升起,像一个银色贝壳一样浮现在繁星中间,然后落下。有一次我们遇见了一支送葬的旅行队,从死尸身上飘出的恶臭就可以让我们预先确知这一点。死尸都裹在毯子里,要用骡子驮着运到卡尔巴拉,安葬在侯赛因伊玛目 (Imam Hussain)墓旁。6月21日凌晨我们终于策马进入德黑兰,在此之前的55小时里没有一个人合过眼。我们每个人都累垮了九匹马。

在一通急需的休息过后,我于7月9日离开德黑兰,骑马翻越厄尔布尔士山脉到了里海岸边的巴尔福鲁什 ,乘船沿着土库曼湾海岸到了克拉斯诺沃茨克 ,然后到了巴库,接着乘火车经第比利斯到黑海岸边的巴统,再乘船到了君士坦丁堡。在阿德里安堡,我因为速写本遭到逮捕。我于8月24日抵达索非亚,因为走得离城堡太近,差点儿被卫兵开枪打死,把巴滕贝格家族的亚历山大 从国王宝座上赶下台的革命刚刚过去三天。我在德国的施特拉尔松德搭上一艘瑞典轮船,不久就在家乡欣喜地受到父母和兄弟姐妹们的迎接。就这样,我的首次亚细亚长途旅行结束了。 6zKW6o9Y7W/EKc52Bjt1q7gBo/we9AM65PfzICGS+MdhS+HG+ZvDh8LxfROehtW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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